《三千年后》苏廿七

2、仙人难为（2）

　　刚踏进大殿，就听见老乌龟不带一丝起伏的冷硬腔调，“少司命思过期间有违律令……”
　　少司命，真是遥远的称呼。
　　我清了清嗓子，提神运气，朗声道，“碧霄灵君参见。”
　　众人齐刷刷的朝我行注目礼。
　　老命格冲我挤眉弄眼，我全当他老人家太久没见到我，兴奋过度。
　　陆判站在他身旁，难得的收敛了笑容，异常严肃。见我进来，眼神先是一亮，旋即又想到了什么，将手中折扇朝胸口晃了两晃。
　　——我来。
　　我朝他浅浅一笑，尽在不言中。
　　你来搞定老乌龟，还是你来英雄救美出面顶罪？
　　天帝在上，也不想想是谁害我被传上天训话的呀！
　　你来就你来罢，倘若这次不幸舍身成仁，明年今日，我会记得替你烧纸钱的。

　　唯独那人，背对着我，一动不动。
　　直到我走到他身边站定，拱手施礼，“北冥神君，久见了。”
　　他方才侧身回施一礼，“见过殿下。”
　　啧啧，如今他已经北方真武大帝，我叫他的旧称，他不气不恼，有礼有节，不愧是天界众仙的楷模。
　　不过，他的眼神半点也没浪费在我身上，全贡献给了白玉地砖。
　　彷佛能从地上看出金子来。

　　“神君无须客套。小仙如今只是虚海之畔的看守，实在担待不起殿下二字。我这灵君的称号，可还是神君您费尽心思替我置办的。”我慢条斯理的说。
　　他直起身，脸上波澜不惊。
　　“纵然五百载未见，神君风采不减当年。就连这爱背着人说话的习惯，也还依旧着。”敌不动，我动。
　　他一语不发，背脊挺得笔直。
　　殿上已有仙人闷笑起来，想来平时没少在老乌龟手里吃苦头，此刻觉得我一出声便削了他的面子，很是解气。
　　然而很快，我为这一时的口舌之快付出了代价。
　　远超我的预期。

　　玉座之上，传来天帝低沉醇厚的声音，“碧霄，你怎么还改不了孩子心性。”
　　啊，看见老乌龟就条件反射忍不住刺他几句，忘记给天帝爷问安。
　　赶忙躬身道，“天帝圣安。”
　　天帝淡淡一笑，“有礼无礼不在于礼数，而在于心。”
　　“恩？”我听着有点儿迷糊，怎么突然扯到礼仪上去了，我的问安礼明明很标准的嘛。
　　“真武大帝虽说曾是你的部下，然则他为我天界立下累累功勋，你要把他当做长辈般来敬重。”
　　“是。”喔唷原来是指这个，成，等我回了岛，就立个牌位把他供起来，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
　　活活拜死他哼。
　　天帝又客客气气热热络络的对老乌龟怀柔，“真武啊，碧霄这丫头，可以说是你看着她长大，小时候她可是喜欢缠着你呢。她与你许久未见，难免有些陌生，有哪里冒犯的地方，还望你看在她毕竟还只是个小姑娘家，也别同她过分计较。”
　　三千岁生日还差一个月的时候，还被人看做小姑娘，我是该开心自己长得嫩，还是该悲哀一下呢？
　　还有，天帝，你就算在帮我，也犯不着拿我不懂事时候的事来同老乌龟套近乎吧……
　　我已经瞥见陆判挥扇遮了小半边脸，双肩小幅度的抖动着。
　　笑得真欢实。

　　老乌龟回道，“司命殿下身负天命，身份尊贵，昔日能为殿下效力，是我的荣幸。”
　　喂，你说这话是亏心不亏心啊！？
　　要真觉得荣幸，那时候怎么一天到晚板着棺材脸。
　　以至于害得我小时候有段时间老做梦，梦见一口黑檀木棺。
　　那木棺还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黑袍子，跟在我身后开开合合，不断有声音冒出来——
　　“殿下，不可贪睡。”
　　“殿下，不可忘记功课。”
　　“殿下，不可因一己喜恶，乱了天道。”
　　……
　　殿下。殿下。殿下。
　　不可。不可。不可。
　　噩梦啊。

　　“殿下，”噩梦的元凶看了我一眼，“此番闯的祸事，纵然以天帝之能，也难再挽回。”
　　“哦？”天帝似笑非笑。“这回又是什么理由呢。”
　　老乌龟底气十足字正腔圆：“私设诛仙阵。”
　　话音未落，众仙哗然，看向我的目光有惊异，有探究。
　　诛仙古阵，凶、险、奇、绝。
　　相传主阵者须有通天彻地之神通。虽早已失传，但余威犹在，长久以来一直位列阵法之首。然而从未被列为禁阵。我实在不明白，为何他要在阵上做文章。
　　不能说你怎么知道那是诛仙阵，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属于言辞狡辩，罪加一等。
　　也不能说你怎么知道是我设的，这属于此地无银，自投罗网。
　　转瞬之间，我脑海中滑过无数应对的法子。最后打定主意，只要一口咬定是我自创阵法，绝不是诛仙阵，再等陆判老命格他们帮衬着讲几句，最后天帝拍板说句无罪，这事也就这么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