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近乡情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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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轻轻掀起了常芃君的衣摆，四月晚春的夜晚不凉，但多多少少还带着一点寒气。常芃君只身走在石板铺的路上，脚步声哒哒地扣着回音。
“怎么还不到？不是说就在这附近吗？”常芃君四下张望，她已经走了蛮久，还是没有寻到方才那人说的位置。
一阵风吹过，路边的花树上传来了叶子摩擦的声音，常年的训练让常芃君的敏锐到达了一定程度，她顿时感觉身后像是有人。
常芃君放缓脚步，边走边听，只见她身后的花树中突然窜出个人影，拿了一条麻绳绳子就往常芃君的脖子上面勒。常芃君立刻猫身往下一闪，勉强躲过了绳子，还未来得及回头，就直直地撞进了一个男人怀里。
“小娘子，一个人呀？”为首的男人一把搂住芃君。
常芃君看见了男人的刀疤脸，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用力挣扎了几下，却发现自己被男人箍得无法动弹。
“你干什么！放手！”常芃君懒得和他废话，抬膝往男人裆上一顶。趁男人吃痛，手劲松的片刻，常芃君拉着男人的手臂直接来了个过肩摔。
这一下摔得不轻，男人趴在地上，晕得有点找不着北，常芃君拍了拍手，对着地上的男人狠啐了一口：“小样儿，就你这货色的来十个也不够我打的。”
藏在暗处的其他人看见老大躺下了，便夹枪带棒地一哄而上，常芃君见局势不妙，马上决定跑为上计。她脚尖点地，轻松地翻到了宫墙上面，却没想到桃花树上也有那堆混混的扒手。那人一把抓住常芃君的脚腕，以一种近乎屈辱的方式把常芃君扯到地上。常芃君感觉天旋地转，接着头就磕到了地上，瞬间没了知觉。
“呵呵，刚刚不还挺犟的吗？”男人脸上的刀疤随着笑容展开，“告诉老板，人逮到了。收工！”
刀疤摩挲了一把下巴，看着常芃君晕倒在地上。由于刚刚激烈的打斗，她的衣服不免显得有些凌乱，衣襟随着锁骨的形状微微敞开着，披着的薄纱外套若即若离地贴在身上，平添了几分“欲拒还迎”的之感，倒是削弱了女人平时凌厉的气场。乍一看，也蛮有姿色。
“哎，猴子你回来！”刀疤目光一动，挥手叫住刚刚跑出去的马仔，“既然人咱们都抓住了，一时半会儿的也跑不了，倒不如给兄弟几个先玩玩，玩/爽/了再交！”
猴子顶着个水缸一样的大脑袋，整个人瘦得像条芦柴棒，感觉浑身的重量就是单凭一个脑袋支撑，偏偏他的脑袋纯进水了，就没装二两货，是个老大说东，他就绝不往西的纯棒槌。这种二货，别说在朝廷了，就连在丐帮都混不到个饱饭吃。
猴子给这帮混混打杂了几年，也只是一个跑腿的货色，哪里有机会见到这种绝色美女呢？他盯着常芃君，色心大起，恨不得立刻撕了她的衣服，还管什么老大老二的；更何况刀疤都说了呢。
于是猴子三步并两步地卷回来，正欲尝尝鲜，却被刀疤一巴掌盖过去：“你算老几，给老子滚后面去！老子搞到的女人，老子先弄！”
猴子给人打下手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到头来还要给和自己一个门路摸出来的人欺负。他怒从心起，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伸手猛地推开刀疤：“去你丫的！”
刀疤一个踉跄摔到地上，抄起手边的石头就朝猴子砸过去。其他弟兄见收势不住，连忙跑来劝架，但是这两个死要面子又没本事的人吵起来，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众人一劝，他们反而愈演愈烈，更有甚者看热闹不嫌事大，还跟着一起吵。
常芃君迷糊间被一堆喊叫声吵醒，她伸手摸了摸额头，黏糊糊的一片，像是出血了，刺痛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她偷偷环视了一圈，发现抓她的人似乎很有把握，甚至没用绳子捆住她，就让她这么直直地躺在地上。
“三，二……”就在她心里默念到“一”时，常芃君够到不知哪个马仔在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时候落下来的棍子，侧身站起来的时候猛地敲向刀疤。棍子打在男人身上的时候发出一身闷响，刀疤应声倒地。众人被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懵了一秒之后立即准备还击。在众人怔愣的片刻，常芃君一记扫堂腿鞭向向她冲过来的小喽啰，小喽啰被踹倒在地上，捂着腿肚子疼的说不出话。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冲向芃君。常芃君借着男人的力气，一步剪刀腿绞住了那人的脖子，往前一滚就翻倒了这个接近常芃君两倍体重的人。常芃君顺势一滚，趁脚离地的空当从靴下抽出一把匕首，站起来的瞬间就秒杀了前面的人。
分秒间，众马仔咿咿呀呀地滚了一地。站在后面的人见常芃君身手不凡，踌躇着不敢向前。常芃君心道好机会，把匕首藏入袖中转身就跑。
一个男人站在宫墙上，声音低沉，在夜幕中有如降临的死神：“哟！师妹好身手！”
常芃君猛地回头，只见男人缓缓落到地上，轻轻笑道：“好久不见啊。”
男人脸上蒙着一块黑纱，和夜色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常芃君一时也难辨男人的身份。只是男人的声音听着无比耳熟，像是镌刻在自己的记忆里的——
“怎么，会会？”男人再次启口。
常芃君银牙咬碎：“顾驰！”
顾驰眉间微挑，语气里颇有“他乡遇故知”的喜悦：“嗯，是我，师妹终于认出来了。”
常芃君懒得和他废话，当机立断掉头就跑。顾驰身后的马仔们见到了委托人，立刻贴着脸上去讨好：“老板，不追了？”
顾驰抬手赏了马仔们一百两碎银：“也罢，就随她去吧。”
周辙见常芃君去了这么久也没回来，心里不免有点着急。他看着好几眼喝着饮料聊天的几人，终于忍不住站起来：“你们先等着，我去看看常芃君什么情况。”
说罢他便起身，走向常芃君询问位置的店小二，却发现，刚刚还杵在这里的小二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辙心道不妙，但又不想让众人看出端倪，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便偷偷向袁武交待了几句，转身就往刚刚常芃君走过的小巷子里钻。离开了两人的注目礼，周辙放开脚步跑进巷子中。
这条小巷的设计颇为讲究，弯弯绕绕得极其复杂。周辙只能凭着直觉走，好在人算不如天算，周辙走了没出几步，居然直接遇到了飞奔来的常芃君。
常芃君看清了来人，宛如看见了救命稻草，还未来得及减速就撞上了周辙，反弹到墙上倚着。她扶着墙大口喘气，劫后余生的害怕撅住了她整个人。周辙见她脱力，也管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直接捞常芃君到一边，扶着她的肩膀问道：“没事儿吧？”
常芃君把重心交换到周辙肩膀上，抹去了一部分真相：“有一堆叫花子想非礼我，我已经解决了。”
周辙看见常芃君额角的伤，心说这得是多少人才能这么伤到这姑娘；还是她碰上什么事儿了不方便说；却本着“以人为本”的原则，也不再多过问，便伸手把常芃君扶正，道：“还能走不？”
常芃君刚刚缓了缓，现在除了额角的伤隐隐作痛，倒也没什么事，就抬手拨出一部分头发遮住额角，示意周辙让她自己走就行。
一男一女慢慢从巷子里溜达出来，这边的几人见常芃君没什么事，心也总算是落回肚子里了。只有心细的常随君一眼就看到了姐姐脸上的伤，故意抬手打翻了桌子上的桃子汁，弄了一点点在身上。
周辙听见桌子传来的动静，瞥了一眼常随君刚换的衣服，啧了一声：“怎么这么不小心，下次抬手的时候记得挽一挽袖子，你这才洗的衣服。”说罢也没心思再管这些鸡零狗碎的杂事儿，就对众人说：“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一行四人便启程往客栈方向走。
周辙奔波一天了，总算落座，常随君跟着他后一步进房，顺手把门带上了。客栈剩下来的房间也只是勉勉强强，仅有一桌一椅，还有一条狭窄的过道。常随君以前在家虽说是“不出闺阁”的大小姐，府上出行也绝不会亏待他的，定的房间也必然是上乘。
见周辙坐在唯一的椅子上，常随君只好发落床上，三下五除二地脱下那条沾了污的外袍，屁股还没坐热就听见周辙说： “常随君，你那条脏衣服给我，我现在拿下去给你洗了，明天应该能干。”
常随君抿了抿嘴，心说坏事：常芃君刚刚肯定瞒了什么，他特意打湿衣服就是为了找机会去旁敲侧击一下，这么好的机会绝对不能给周辙拂了。于是他假装没听见周辙的话，继续手里的活。脱下来的外袍被常随君扔进木桶里，他抬眼看向周辙，谢绝了他的好意：“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洗就可以。”
常随君转头的时候，周辙已经麻溜地站起来了，他对随君的拒绝充耳不闻，直接接过了他手里的木桶：“小少爷还会洗衣服？”
常随君几欲再言，周辙又打断他：“你乖乖休息哈，我马上就把衣服洗好了。”
常随君看着周辙单手抱木桶的贲张的线条，差点顶嘴说：您别把我衣服撕坏了就好了；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确实是不会洗衣服，就还是忍住了。
常随君抢过木桶，摇摇头：“还是我来洗吧”，想到周辙似乎有点吃软不吃硬，又乖巧道：“你告诉我怎么洗就好了。”
周辙看见小少爷那么执着，便立即意会到那衣服可能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也不再多问，毕竟谁的青春期还没有点秘密了。他给常随君绘声绘色地演示了一遍洗衣服的步骤，看到常随君似懂非懂地说他明白了，周辙挑眉揶揄道：“以后又是哪家的姑娘遭殃，要给小将军洗一辈子衣服了！”
常随君抱着衣服准备下楼，听见周辙这么一说，转身瞪了他一眼，又下楼了。周辙则是换了睡衣，在床上躺成了一个“大”字，长舒了一口气，仿佛调戏完随君之后的心情格外好。
才上客栈，常芃君虽然出去前洗过澡，但是晚上吃饭弄得一身血污，也只好再洗一次。她抱着木桶往下走，擦肩就碰上了同样抱着木桶的常随君。
“你也来打水洗澡的吗？”常芃君和常随君边下楼边寒暄。
“不是，我刚刚吃饭不小心搞脏衣服了，现在提下来洗。”常随君的目光假装不经意地略过常芃君的额头，被寒风吹止的血还没来得及清理，狰狞地糊在常芃君的额角处，看得常随君几欲想呕。他忍住干呕的冲动，关心道：“芃君，你额头怎么受伤了？”
常芃君迅速低头，把脸别到一边去：“咳咳，没什么，就是摔了一跤。”
常随君见姐姐不想说，便低声试探：“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不方便说，没关系你可以告诉我，我会替你保密的。”
“哪有什么事，”常芃君拐到取水处，“我到啦，你快去洗衣服吧。”
常随君被迫住嘴，只能窝到河边洗衣服。他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就是那种典型的“学习的高材，生活的废柴”。他把皂角打到衣服上，刚才他的心一直被常芃君的事占满了，周辙给他讲的要点他全都左耳进右耳出，一个字也没记住。
问话没试探出来，衣服又越搓越脏，常随君心里不由得一阵烦躁，想干脆把衣服整条扔进水里算了，反正又不缺他那一条。
晚春的水还是很凉，常随君看着衣服上扩大的污渍，索性停下手中的活，一手撑头，开始对着桃花想家。
桃花飘落在河边，有几片顺着风飘到了常随君的木桶里。京都的桃花开始落了，便也意味着今年的春闱要开始了。常随君的手轻轻划着水，护城河清亮得像一面镜子：
“今年的春闱近了吧，要是我没被捉去亚兰，指不定也能中会元呢，”常随君想着，一面惋惜自己的才华，“要是能中会元，我娘一定很高兴，指不定就放我去京都做官了。”
只可惜没有“要是”，常随君现在在这个军队，充军饷别人都嫌他太瘦了塞牙缝，他也只能屈居在这个悲凉的夜色里洗衣服。
“咳”，周辙在常随君后面故意咳嗽了一声，试图引起常随君的注意。常随君的思绪被打断，回头就见到周辙立在河岸后面。
周辙手里拿着一块板子走向常随君，搬了张板凳就大马金刀挨着坐，还顺势接过了他的木桶，不由分说地开始搓起衣服来。常随君本着死要面子就是活受罪的原则，便也不遑多让，于是转而撑着头看周辙。
“你怎么来了？”常随君指了指周辙手里波浪线的木板，“这是什么？”
“无聊呗，来参观下小将军洗衣服，”周辙手里的动作一刻不停，“这个是搓衣板，洗衣服用的。”
不一会儿，常随君的外袍上的污渍就“来去无踪”了，周辙把衣服捞起来，拧了两遍，抖开了之后晾起来。常随君在周辙身后默默捡起了木桶和马扎，两个人就这么一路和谐地上楼。
可是到了晚上睡觉的时间，两个人遍又开始水火不相容了。这间房间实在是太小了，只有一张床，那注定一个人要睡在过道上。常随君先是坚决抗议睡地板，并表示外面的草都比地板舒服。
周辙无可奈何，只能卷铺盖睡地上。无奈过道太窄，周辙身高近一米九的人在过道上根本无法正常舒展。两人吵了一会，随君又腆着脸想找袁武换成一间间房。袁武装死倒是很有一套，说什么假装听不见。这边还没敲开房门呢，周辙和常随君倒是先被隔壁房间的大娘制裁了。
大娘涂着用力过猛的胭脂，脸还没生气就是通红的。她狠啐了周辙和常随君一口，大喊道：“这么晚了敲什么敲！你不睡别人还得睡呢！”
周辙见大娘来势汹汹，不好应付，急忙把常随君护到身后，自己首当其冲作揖道歉：“不好意思姐，咱们有事儿找人呢，这就回去了。”
大娘扫了一遍周辙身后的常随君，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似的叉着腰不依不挠：“呸！伤风败俗！”
屋里的袁武和隔壁的常芃君终于忍不住了，拍着门哈哈大笑。客栈并不隔音，周辙他们在外头听得清清爽爽。周辙咬牙道：“明天再收拾你们！”
“哈哈哈——”拍门的声音更大了。
大娘竖起眉毛，脸涨得更红：“你们没完了是吧！”
说罢便作势要抄起笤帚打他们。周辙和常随君飞也似地逃了。
回到屋子里，周辙和常随君笑得快岔气了。笑过了之后，两人又无语地对着狭窄的房间。最后是常随君舍身就义，爽快地表示自己愿意打地铺，就卷着被子躺到地上了。
夜过三巡，常随君仍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尝试了无数种睡姿，甚至开始回忆文言文，睡意没来，倒是脑子越发清醒了。常随君开始盯着天花板发呆，回忆着常芃君今日的不妥，脑子便自动开始厘清思绪。最近发生的各种事情走马灯似的播放，这使得常随君的脑子更加混沌了，头便突突地疼起来。
风掀起了帘子的一角，一束月光打在常随君身上，常随君借着清光，正欲摸出行囊里母亲新寄来的书信，比对一下最近的疏漏，就感觉自己突然失重，转投进了温暖柔软的大床上。
“这么晚了想什么呢，还不睡？是不是地板不舒服？”周辙明显是刚睡醒一轮，声音低沉中带着沙哑，“床不小，上来一起睡吧。”
常随君困得不行，刚沾床眼皮就合上了。也许是缺乏安全感，他很喜欢团起来睡觉，睡熟的样子很像一只抱着尾巴的小猫，周辙见此忍不住戳了一下常随君的后脑勺道：“娇气，晚安。”
说罢翻了个身，也沉沉地睡下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近乡情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