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辰》陌归辞

19、第十九章 病发

　　十月初的晚风偷偷从窗户缝儿钻入，吹得人遍体生寒。
　　林参埋头缩在衣柜角落里，肉眼可见的发着抖。
　　“……林参？”
　　许辰试探性地开口，嗓音发哑。
　　他跨进衣柜，曲着腰试图把林参拉出来。可当他触碰到林参的瞬间，对方抖得更厉害了。
　　许辰咬咬牙打算实在不行把人硬拽出来，毕竟一直闷在衣柜里也不是办法。
　　可谁知换来的却是林参垂死般的挣扎。
　　“别过来！滚开！滚开啊！”
　　“别碰我，别碰我，别碰我……”他仿佛在衣柜里扎了根，眸子里再无半分神采。
　　可能因为刚刚动作幅度太大，许辰瞥见了他右胳膊上触目惊心的一道道红痕。
　　许辰愣住了。
　　他能做什么呢？
　　狭缝中透出的一片微光下，林参蜷着身，沉默诉说着那无可名状的悲伤。
　　电话铃声打破了这静寂的氛围。
　　对，电话!
　　许辰毫不留情地挂断来电，飞速翻找着脑海中那串号码。
　　“嘟——”
　　“嘟——”
　　“嘟——”
　　漫长的等待终于结束。
　　他活动了活动麻木的唇舌，清清嗓子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喂，未晞姐，我是林参同学，他情况不太好，您能来看看吗？”
　　一通电话播完，许辰泄气般依在衣柜木板上，歪过头，不知是在看林参，还是在看那没关严的玻璃窗。
　　他鬼使神差的打开手机，播放了那首中考前反反复复听的歌。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可能因为太过熟悉，许辰不知不觉中跟着音调小声哼唱。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和会流泪的眼睛，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跨过谎言去拥抱你……”
　　慢慢的，许辰蹲下身，倚在正好能看清衣柜里动静的墙角处。
　　原来一个一米七的高中生，缩起来就像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啊。
　　到底有什么值得他这么难过呢？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请指引我靠近你……”
　　空灵的乐曲声打破了九楼的寂寥，也打破了房间以往弥漫的寂静与忧愁。
　　那晚的夜色很美，星子很亮，装点着独属他们的季秋。

　　“辰哥，从实招来，十月一晚上你干啥去了？”
　　教室里，琼皓攥着笔，气愤的翻过一页错题集，转过身问刚从后门进来的许辰：“给你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要不是那条微信，我还以为你死球了!”
　　许辰的灵魂还粘在床上，没精神搭理他，自顾自把书包往地上一扔，曲起胳膊就往课桌上倒。
　　余光中瞥见旁边无人的座位，许辰愣了一瞬。
　　开学的第二天，第三天，一个星期，三个星期……
　　他每天都能看到那张整整齐齐的课桌，看到桌面上那本从未移动过的数学五三。
　　“唉，辰哥，你说参哥是不是不会回来了？他家到底出什么事了啊？我问穆老师她都不告诉我。”许辰记得某日琼皓曾经这样问过他。
　　如果不是那张课桌，许辰都要怀疑林参是不是真的来过，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他的臆想。
　　他仿佛在这年夏末，做了一场荒唐模糊的大梦……
　　许辰又想起在林参衣柜里看到的那把黑伞，衣柜空荡荡的，伞瑟缩在角落里，带着丝丝落雨清凉。
　　原来冥冥之中，他们早就遇到过。
　　十月的晚风吹掉了香樟树上最后几片枯叶，撩动了书桌上随意摊开的习题集。
　　许辰躺在床上，把脸埋进被褥间，沉默良久，他终于忍不住发帖求援。
　　宇宙第一帅：我有一个朋友，他朋友因为一些个人原因不能来学校，在这二十九天里，我这个朋友总是在某些时刻想起他，希望他赶紧回来，怎么让这种情况消失啊，在线等，挺急的！
　　蓝天白云：敢问楼主，你的这位朋友是女孩子吗？
　　宇宙第一帅：是个大帅比哦。
　　蓝天白云：那可不可以请楼主仔细描述一下这种症状呢？
　　宇宙第一帅：就是我在接水的时候总会不自觉拿起他的水杯，上自习时总会不自觉想起他的名字，做习题时总会不自觉对着他的座位发呆。
　　许辰顶着“这么幼稚的问题我为什么会回答”的表情继续翻评论。
　　蓝天白云：那楼主有没有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很有表现欲，想了解他，吸引他，逗他哄他惯着他!
　　许辰想起自己和林参的桩桩件件，勾了勾唇角。
　　宇宙第一帅：有那么一点点吧……
　　蓝天白云：小哥哥你犹豫了犹豫了对不对啊啊啊!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键盘敲得飞快。
　　宇宙第一帅：这不是我，是我朋友!我朋友!我朋友!
　　目睹了全过程的另一位热心网友无情的回复道：“恭喜，你坠入爱河了!”
　　坠!入！爱！河！
　　许辰把这四个字反反复复看了几十遍，才确认他不是睁眼瞎。
　　可林参是个男的，他也是个男的！
　　两个男生怎么谈恋爱，坠入死河吗？
　　许辰觉得这两位热心网友在开玩笑，嗯，一定在开玩笑。
　　但他的心脏跳得好快，小辰同志觉得有必要去医院查查自己是不是得了心肌炎。
　　啊啊啊，老子是宇宙第一钢铁直男，这玩意儿跳个毛的跳。
　　·一个星期后
　　“许辰!你丫的给我站住!”教导主任高鹏举着手中的教案，朝前方吼，“又想逃课打球是吧，赶紧给我滚回教室学习去!”
　　“高主任，您年纪大，就别勤于锻炼身体了。”许辰头也不回的继续插刀，“万一用力过猛，那我们短时期内可不是就见不到可亲可敬的您了!”
　　高主任听到这话，跑得更快了：“小兔崽子!等我逮着你了再贫!”
　　许辰还想再逗两句，谁知刚出楼道，猝不及防撞入了一个带着寒气的怀抱。
　　许辰略微低头，与林参的视线相撞。
　　他飞速向后退了几步，摸了摸鼻子。
　　“好久不见”
　　是啊，已经过去三十六天了。
　　林参似乎才反应过来，声音还是那样冷。
　　“好久不见。”
　　许辰发现他变得更白了,不自然的白,唇上几乎毫无血色。
　　最近过得好吗？
　　消失的这些日子干什么去了？
　　那天晚上……
　　许辰明明有很多想问的，但始终找不到理由开口。
　　也是啊，自己有什么立场问人家的隐私呢？
　　就凭那点少得可怜的同学情谊，还是那些不清不白的小心思？
　　“唉，小兔崽子可让我逮住了……”许辰的思绪被高主任的粗嗓门打断，“林参，赶紧去教室，既然回来了就要好好学习，最近几天老师们都在讲新课赶进度，这么久没来，别被落下了。”
　　林参点头，径直走进楼道。
　　高鹏看着呆呆立着的许辰，气不打一处来：“许辰，傻站那儿干啥，这么想当电线杆啊？那行，主任满足你。”
　　教室内，琼皓舀着喜之郎果冻的左手硬生生僵在半空中，一脸不可置信。
　　“所以大鹏真的让你在他办公室门口当吉祥物站了一下午？”
　　许辰趴在桌子上，没精打采的点了点头：“当然，这一下午我被迫说了9次老师好，被打趣了9次，被批评了8次，被误伤了1次。”
　　琼皓咽下那勺果冻，目光不自觉飘到教室前排：“辰哥，林学霸回来了，这事你知道吗？”
　　“你爸爸还没瞎呢。”许辰慢慢悠悠直起身，盯着那个认真刷题的背影回道。
　　可能那个帖子冲击力太大，他眼神倏地飘忽不定，最后落在了教室前黑板还没来得及擦的数学题上。
　　我真的喜欢他吗？
　　是要过一辈子那种喜欢，还是想和他当哥们儿的那种喜欢？
　　许辰晃晃脑袋，压下这些杂七杂八的念想，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面前的英语阅读题上。
　　许辰：这都什么玩意儿，根本看不进去。
　　林参正刷着题，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他偏过头。
　　徐易安拿着自己的保温杯，开口问：“天气冷，要和热水吗，我帮你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徐易安就拿起他放在桌角的杯子，拧开盖，反放在桌面上。
　　“不用谢。”
　　林参话被抢了，提起笔继续写刚刚没写完的过程，可他还没落笔，就又被打断了。
　　季莫李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了前排，皱着张苦瓜脸，扭扭捏捏开口：“参……参哥，过两个星期辰哥生日，我们哥几个准备给他庆生，你…你来吗？”
　　林参没注意听，看着旁边多出来的人影问：“什么？”
　　季莫李只得磕磕巴巴复述了一遍，并在心中感叹：自己为啥子这么点背，参哥以前没这么吓人啊。
　　原来琼皓他们组了个群，专门为许辰庆生组的，说是方便联络。
　　五六个小伙伴在群里掷色子，谁点数少谁去问林参要不要参加，毕竟林参和他们相处过一段时间，不通知有点儿不合适。
　　至于为什么掷色子，这就怪林参有点儿太冻人，比以前还要冻人，季莫李现在就感觉自己后背凉嗖嗖的。
　　林参本能就要拒绝，可想起那张欠揍的脸，他鬼使神差的问：“哪天？”
　　季莫晨一听这话，猛的抓住林参的校服外套，稍稍压低声音：“十一月二十一，一会儿拉你进群。”
　　说完，他一阵风似的溜走了，丝毫不给人反悔的机会。
　　恰巧徐易安接水回来，他把杯子放下，笑着问：“怎么了？这么开心？最后一问解出来了？”
　　林参握紧笔，压下不明显的笑意继续写那道没解完的数学题：“嗯。”
　　窗外霞光万道，倦鸟归巢，是出难得的好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