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蝶》公子弃

111、生离死别

　　果然那冰晶渐渐消融，张恨水也不禁皱眉，远远看见碧落盯着这边，眼中似是泪光涟涟，灵机一动，跺脚处，冰晶直冲下去。东方不败不晓得他为何自投罗网，不过丝毫不敢怠慢，木遁发疯般缠向张恨水，整个土坑早已是一片火海。众人均是一惊，不知道张恨水为何不知逃生，反而但求速死。忽然间那火海垓心现出一个漩涡，五色光华灿烂夺目，数丈粗细冰柱隆隆升起，张恨水满面春风伫立其中。东方不败又惊又气，没想到张恨水转眼间便打通地脉，将地下水源吸出，这一来便立于不败之地，他灵力之强远胜于己，两下僵持，已是骑虎难下，一咬牙，顾不得厉害，将遁术全力使出，众人只见他面红耳赤，眼露凶光，神情愈发狰狞，一道道青光从他身上散出，沿着树枝乱窜，所过之处，火焰登时熄灭，青光汇聚到那冰柱上，将其层层笼住，更有一道金光拦腰一斩，将那冰柱斩断。张恨水见东方不败噬血反扑，冰柱也“咯咯”现出裂缝，树枝顺着缝隙死命直钻，一挥手，四道白光射出，斜斜刺入地面，那冰柱先前只手臂粗细，晃眼间便涨到丈许方圆，还在不停扩散，往地下钻去。东方不败见张恨水再度从地下攫取水源，一声怒喝，一股合抱粗细树干从脚下生出，青气盈盈，猝然弹向张恨水，半空中越来越粗，只怕有数十丈粗细，“呼啦”一声将张恨水藏身冰晶裹住，双手结印，火遁一波波冲了过去，张恨水但觉巨木攻城般力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冰晶裂缝迅速蔓延，好似蛛网一般，体内也是一阵燥热，不敢托大，右手虚空抓下，四根冰柱托着急剧上升。东方不败知道成败在此一举，焉能坐视不理，那巨树灵蛇般缠绕冰晶，就要将它拖入下面火坑，用那明火、阴火双管齐下，攻破张恨水护体水遁。张恨水空有一身灵力，苦于无处施展，竟眼睁睁看着冰晶一寸寸下坠，只得猛力吸取地底水流，蓄势反扑。碧落见张恨水一寸寸挨近火海，毫无绝地反击征兆，“啊”地一声惊呼出来，就要用瞳术助他一臂之力，妙目一闭一睁，青光隐现。
　　“不可！”张恨水分神之际，东方不败大喝一声，冰晶啪地一声粉碎，枝桠顺着缝隙钻入，似乎每进一寸都有万重阻力，直似蜗行，张恨水却凝然不动，全力汲取水源施为，东方不败身子渐渐弯曲，豆大汗珠“吧嗒吧嗒”滴个不停，一瞬间似乎周遭一切都已静止，只剩下那寸寸前行的枝桠，一点点挨近张恨水，堪堪就要触及张恨水，张恨水分神阻止碧落，被东方不败趁机攻入，浑身气血翻腾，又有神树阻住去路，一时竟束手无策。东方不败瞪大眼睛，眼见那枝桠就要缠上张恨水脚踝，突然间一声欢呼，身子扑倒在地。
　　“城主！”金侍郎与火头陀双双抢上前来，见东方不败面如金纸，已是有气无力，双手兀自结印，只可惜术力已然耗尽，眼中尽是泪水。东方不败虽则精擅五行遁术，不过与张恨水这番交手，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势大力沉，术力耗损之大几乎难以想象，终究被张恨水拖垮，眼见得手之际却力竭而亡。
　　蝴蝶宫这边见张恨水嘴角渗出血丝，也急急抢了过去，燕赵双手一按，冰晶砰然迸碎，阳炎双手连抹，将漫天冰晶化掉，紫光一闪，神久夜已抱起张恨水，落在一边，碧落在一旁看着张恨水，又是生气，又是担忧，待要看他，又气他一意孤行；待要不理，又放心不下；想到若不是那一声惊呼让他分神，未必便会受伤，终究还是她不好多些，眼中青光溢出，洒在张恨水身上。张恨水伸手遮住她双眼，碧落知张恨水不愿她耗损灵力，伸手握住，不过也不敢再惹他分心。张恨水这才紧闭双眼，慢慢吞吐气息，片刻便已调匀，纵声长啸。蝴蝶宫等人见状，放下心来，阳炎一跺脚：“你既然如此自大，下次与人对敌干脆别用灵力！”张恨水笑笑，却不答话。
　　厉胜男连射几枝冰魄寒光箭将地下火光熄灭，樊梨花等人将那枝桠推入坑中，燕赵能者多劳，再将土坑抹平。
　　东方不败叹道：“罢了，我为东方世家生，为东方世家死，总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说着缓缓闭上双眼，“张公子，再会了。无恨，我来了……”东方不败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弥留之际心中却只想着西门无恨，若非两家贪心不足，怎会落得两败俱伤，风流云散，害得他与西门无恨如此下场。
　　金侍郎见东方不败溘然长逝，叹道：“火旗主，你何去何从？张某人当年被朝廷追杀，得遇城主才幸免于难，已是偷生数百年，不愿再苟活于世。”
　　火头陀苦笑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宋无忌即便贪生，只怕灵界中人也不能相容，还是一起去吧，黄泉路上，也有个老相识作伴。”
　　“既是如此，那就有劳火旗主了。”
　　火头陀点点头：“莫怪，莫怪……”说着两人四掌相抵，与金侍郎怀中东方不败化作一点灰烬，随风飘散。
　　东方朔远远望见，叹道：“到底你是东方世家主人，还是东方世家是你主人？虽然贵为世家子弟，却一生背负这名头，不得自由；生于名门，幸欤不幸？”说罢转身而去。
　　李静虚闻言摇头道：“可悲！”
　　焦天童也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可叹！”
　　“你有什么可叹的，快下油锅去！”
　　“就是，下油锅吧！”
　　“公子，救命！”焦天童喊道。
　　兰亭公子看了看，接着面无表情转过头去，冲着莲花太子和周瑜道：“不知两位有何去处？”
　　“公子——”焦天童撕心裂肺惨呼着。
　　李静虚哈哈大笑：“明年此时就是你的忌日！”
　　莲花太子道一声“后会有期”，几瓣红光一闪，人已凭空消失。周瑜也一拱手：“就此别过。”踏步到了张恨水身前：“张公子果然名不虚传，但愿有朝一日周郎有幸能与张公子一较长短。”一边说，一边留心看着在张恨水身边春雨，只见她秀眉微蹙，樱唇轻启，正凝神替张恨水把脉，一副欲说还休样子，周瑜微微一怔，接着一声长笑，电光一闪没入天际。
　　谷之华笑道：“我们也走吧，回去煎了天童下酒。”
　　兰亭公子徐徐道：“炸也可以。”
　　“要不爆炒吧！”
　　“公子——”焦天童已是欲哭无泪。
　　诸葛神侯冲着张恨水道：“张公子，诸葛回山打扫庭院，恭候大驾！”张恨水笑而不语，目送他们远去。
　　“这周郎还有些来历，”惠施朗声笑道，不过看了看蓝小蝶，接着道：“但愿别与诸葛老儿联手，要不然怕有些麻烦。”
　　“有什么能难倒老大呢！”樊梨花笑语盈盈。
　　阳炎问道：“五行旗许多弟子怎么处置了？”
　　“交给墨先生了，俗界一边有龙四打点，也不须我们费心。”
　　阳炎冷哼一声：“亏你还信得过他！”说着一跺脚，红光缭绕中自顾去了，“我去收拾谢无忌。”
　　燕赵说道：“我去看看，免得她胡来。”说罢一阵清风拥着他去了。
　　张恨水见碧落抱着瑶琴，粉脸含嗔瞪着自己，淡淡道：“你们且回去吧，我和碧落回老家走一趟。”碧落闻言心下暗喜，急忙低了头不说话。张恨水拉着她翩然而去，半空中一阵长叹声：“谁家玉笛暗飞天，谁家眉黛入远山。几处经行江山改，几处离合唱悲欢————”

　　千里之外，鹰眼从半空落下，捻着避水诀没入湖中。
　　“海岱之间事情如何了局？”银瞳见他回来，开口问道，青龙大少斜躺在座椅毯子上，似是睡了。
　　“东方不败一败涂地，落得个灰飞烟灭，东方世家从此绝矣。”
　　青龙大少缓缓道：“我本想收敛他尸身送往大雪山，与大姐姐作伴，可惜了！”
　　就在此时，大明湖上一阵清风飘过，带着淡淡红绿烟气，现出两个身影：“嘿嘿，好厉害的蝴蝶宫，若不是我们身负异禀，岂不是交代在这里了。”
　　“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回去向王爷交待吧。”
　　“爵爷那边一样折损人手，不知道又有谁会遭殃！”二人说着化风而去。

　　却说木道人见金火二人殉主，他却趁机钻入地下，认准方向，慢慢向北便挪去，心想血魔死后，阴山以北灵界中人足迹罕至，倒可以做个藏身之所。哪知行踪早被阳炎看破，见张恨水伤势无碍，迫不及待追了上去，半空中食指一点，一道白光没入土中，只听一声怪叫，木道人从土里钻了出来，见半空中阳炎虎视眈眈，怒道：“兵法有云，穷寇莫追。再说罪魁祸首是那东方不败，为何苦苦相逼？”
　　“宁我薄人，勿人薄我，你有本事尽管来取我项上人头。”
　　“你……”木道人见阳炎咄咄逼人，“你……本真人跟你拼了。”木道人说着刚要动手，见燕赵远远而来，头一扎又没入地下。
　　阳炎一愣，燕赵从她身边掠过，笑道：“好老贼！”说着双手在地上一按，一道土柱冲出地面，不偏不倚顶在木道人身上。木道人情非得已，双手一甩，胳膊一下子长到数十丈长短，中途不断分出枝桠，一时间数十只长臂扫向二人。
　　阳炎冷哼一声：“雕虫小技！”左臂一振，烈火飚起，那长臂不俟挨近，晃眼间便被焚烧殆尽，燕赵双手连拨，只要轻轻一按，那长臂瞬时便四分五裂，这样兔起鹘落，须臾间便到了木道人身前，一招佛光普照拍了下去，木道人不闪不避，“啪”地一下，顿时木屑纷飞，原来只是一截枯木。
　　燕赵摇头苦笑，只见一道雷电从天而降，惊呼声中，地面被劈开一个大坑，木道人浑身焦黑，哆哆嗦嗦站在哪里。“你、你是哪路英雄，也来趟这趟浑水？”
　　周瑜长笑而去：“这份薄礼算是小生一点心意，日后只怕还有借重蝴蝶宫时。”说话声中人早已远去。原来他发觉青蜂客在暗中窥伺，出手除去，后来蝙蝠公子也趁乱逃窜，施展遁法，将数百里方圆搜了个遍，终于发现蝙蝠公子踪迹，上去就是雷霆一击。蝙蝠公子连分身术都未及施展，便被生生打落尘埃。周瑜见蝙蝠公子身上白光闪烁，竟缓缓站起身来，冷笑道：“区区灵异也敢僭称公子，置我辈于何地？你挨过一击，今日就此罢手，以后可不会这般侥幸了。”言讫纵起遁法一闪不见。
　　蝙蝠公子背上彻骨刺痛，阴恻恻道：“本来还想施展三尸血身与你见个长短，可惜你虽然天纵英才，却是能发不能收，其势必不能长久，但愿能活到那一日。”
　　周瑜半空中见木道人藏头露尾，触动心思，扬手一个炸雷，将他惊出地面，也好留个引子以后拜会蝴蝶宫。木道人还要再行遁法，陡然发觉周围地面坚硬如铁，连手带脚连试了几下，俱是如此，燕赵长身而起，笑道：“周围地面都被我用炼金术凝固，你莫想再趁机溜走了。”
　　“废话少说，纳命来！”阳炎说着手一抓，五道白光射出，木道人跌足叹道：“你们欺人太甚！”右手在左臂上一扯，抽出一柄丈许长短木刀，身子弹丸般冲上前去，挥刀斫向阳炎。阳炎手指一弹，一点星火飘出，轰隆一声撞在木刀上，烈焰熊熊将其炸得粉碎。燕赵双手合十，木道人身旁竖起两道土门，一声巨响撞在一起，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土堆，眨眼间生出枝枝桠桠，抽芽吐绿，迎风招展。燕赵伸手插了进去，就要捞木道人本尊，那枝条即时将他团团围住，燕赵浑不在意，随手一抹，枝条立时干枯，纷纷落下。阳炎全身裹在火中，红光一闪也冲上前去。燕赵将土堆散开，露出一株合抱粗细树桩，哈哈一笑，伸手抓去，两人各自抓住半边。
　　“你我比试一下，看谁先化掉这木头。”
　　“好！”阳炎应着，左臂上烈火水流般涌到木桩上，弹指间便焚烧殆尽，现出木道人身子，燕赵那边也是木屑纷飞，两人各自抓住木道人一边肩膀。木道人只感到左边身子火热，右边身子却是一阵刺痛，一身术力被二人死死压制，逃脱不得，偏偏吞掉姥姥之后，身子重生忒快，两人一边施为他一边重生，就像是在无间地狱里反复受刑一般，被灵力罩住，身子动也难动，连痛呼声都喊叫不出，那情形凄惨万分，恨不得先前被火头陀用阴火焚化。阳炎一边将木道人焚烧化成灰烬，燕赵一边则是木屑纷纷洒落，尽皆消散风中，木道人凄凄惨惨戚戚，怎一个痛字了得，也不知过了多久，木道人术力终于耗尽，身子被化掉之后再也没有重生出来，长舒口气，隐约听到姥姥那不男不女声音，像是在耳畔嘲讽，待要凝神听时，神识已渐渐黯然下去。
　　不远处红叶公子等人归途中恰恰撞见，免不得录入手札。绛霞对眼前事视若无睹，还在想着历下城外那一幕，叹道：“都说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是东方不败与西门无恨到头来也只落得个生离死别。即便是灵界之子张恨水，他与小蝶姑娘三生情缘，最终依旧是不了了之。”
　　“天实为之，又何言哉！”绛珠道。
　　“这就叫做好事多磨。前朝长陵高公子与潇湘云梦仙不一样如此！”
　　“公子，你说这是何故？常人倒能顺心如意，反倒这些人中龙凤，情字路上更为坎坷？以他们聪明才智，怎落得竟不如常人？”
　　红叶公子沉吟片刻：“其实也不尽然，譬如读经，常人只不过走马观花，自以为得之，却不知道想要读经，汉魏注疏自不必说了，就是那训诂、音转的学问至少十年开外才能略窥门径，常人最多是以蠡测海罢了。读经者多，而通经者又有几人。情海之中，亦同此理。凡夫俗子茫茫然行事，哪里想过情为何物，又有几人像张公子那样矢志不渝苦守三世轮回。”
　　“这可真是情到深处，人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