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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一章 强买强卖(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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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米斯达终于从静室里出来已经是三天后了,他的脸依旧有略微的浮肿,尤其是那双充满拉美风情的大眼睛,上下眼睑互相挤压着,严重压缩了他的视野,导致他在食堂吃饭时都没瞧见从背后走来的福葛和纳兰迦。
“嘿,瞧瞧这是谁?这不是咱们英勇负伤的米斯达中尉吗?听说你被打了一剂烈性春药,然后在静室躺了整整五天的尸,说真的,你到底行不行?”纳兰迦一屁股坐在他旁边,伸长了手用叉子去叉米斯达餐盘里的鱿鱼圈。
“小毛孩子一边儿去,哥哥可是枪林弹雨里走了一遭了,你数学作业做完了吗?”
纳兰迦和米斯达是同一届,但由于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这孩子的身材像秋天的小树杈一样纤细,个子也比同龄哨兵们矮一个头。
回忆起刚刚从圣所到三号塔时,他可没少因为个头的原因受人欺负。好在布加拉提帮他配了一个全塔最不好惹的向导,潘纳科达·福葛。
福葛患有间歇性狂躁症,说真的,他情绪不稳定时和五感失常的哨兵没什么区别,甚至更加可怕。
两个人目前仍然处于磨合期,为了避免他们还没上战场就打个你死我活,最近正接受了介绍人布加拉提的建议,通过共同学习来增进感情。
实际效果如何相信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米斯达还清楚地记得上周福葛给纳兰迦讲题时气得用蛋糕叉刺破了他的脸。
不过青少年之间的感情总是像波浪一样起起伏伏,可能上一秒还打得你死我活,下一秒又和好如初一致对外。
比如现在,福葛就及时地制止了米斯达要捏纳兰迦脸颊的行为,并且非常巧妙地把话题再次转回到米斯达身上,“你出名了,整个三号塔都在传你匹配了一个刚从圣所里出来的小哨兵。”
“没错!而且我们还和隔壁组的加丘他们打赌,你一定是上面那个。”
纳兰迦兴致勃勃,根本没注意到米斯达的眼神发飘。
“咳,”他看了眼自己对面的座位,金发碧眼的小哨兵刚刚就坐在那里,这会儿估计凳子还是温热的。
福葛注意到米斯达尴尬的表情,脸上露出一个玩味的笑,“不会吧,你是下面那个?”
“不是啦,不是!”米斯达摘下头上的兜帽,发泄似的抓了抓自己刺挠的短发,“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个样子,之后有机会再和你们解释。”
不远处乔鲁诺正端着一盘蛋糕,识趣地站在三张桌子后瞧着米斯达,并没有贸然上前强行融入他的社交圈子。
米斯达抓起外套匆匆走了过去,“我以为你走了。”
乔鲁诺给他看手里的盘子,草莓蛋糕非常贴心地被切成三块,“我想你也许会喜欢。”
黑发哨兵不知所谓地胡乱应了两声。
“不给我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吗?”乔鲁诺看向他身后那两个满脸好奇的年轻人。
“暂时没这个必要吧,”米斯达接过蛋糕放在一边,“谢谢你的蛋糕,不过可能暂时吃不了,走吧,布加拉提让我带你去办公室。”
介绍人办公室位于三号塔中部,介绍人在哨兵塔里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们有时候像心理辅导员,有时候更像拉皮条的。
他们需要审核整座塔里所有哨兵和向导的基因以及精神力表现,然后像玩连连看那样把他们组合在一起,以期待这些工具人在战场上发挥的作用比惹出的麻烦稍多一些。
不过这种工作只是基本,在成为介绍人之前,他们都是三号塔乃至整个哨兵塔组织中拔尖的人才,当红娘凑鸳鸯的活计更像一个幌子,掩盖他们平时更重要的工作。
这也是为什么米斯达在跨进办公室时发现三位主任无一缺席时会觉得那么惊讶的原因。
左边的提查诺正低声煲电话粥,他抬头时正看到米斯达和乔鲁诺走进来,微微点头微笑,算是打过招呼。
这位有着一头瀑布般银色长发、长相美艳的向导过去在圣所工作,算是梅洛尼的前辈,但相比起梅洛尼,米斯达觉得提查诺看起来更舒服些——他似乎有一种天生的亲和力。福葛分析表示,有可能是提查诺饱满的嘴唇和大腿容易让米斯达想起自己那热情又温柔的故乡,加上他常年和小孩子打交道,身上难免会散发出一种母性的光辉。
不过布加拉提对此却并不认同,他每每谈到提查诺时都会涌上“老板手下的最毒的一条蛇。” 这种形容。
虽然如此,但在米斯达眼中,至少提查诺表面上看起来比右边的普罗修特无害得多。
作为“隔壁组”的副组长,普罗修特的恶名在三号塔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平时穿着昂贵笔挺的西装,一头金发打理的光可鉴人,看起来高冷又优雅,但他负责的,却是哨兵塔里最肮脏的活计。
他和他的组员总是帮助老板解决那些无法放在阳光下谈论的麻烦事,比如不识相的政要,抢生意的同行,以及在反对哨兵塔组织里混得风生水起的亲女儿。
此时他的脸色极其难看,米斯达心中暗自猜测也许是因为他和他的哨兵昨晚上性生活不太和谐的缘故。
布加拉提的办公桌在最中间,他总是办公室里看起来最忙碌的一个,桌子上的文件和资料堆成一堵堵摇摇欲坠的“围墙”,有好几次纳兰迦都把它们碰倒掉得满地都是。
“米斯达,还有乔鲁诺。”布加拉提从电脑后面探出头,“过来,我有事跟你们说。”
走进办公室之前,米斯达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因为以前在圣所时,一旦他犯了什么错误,他的老师就会把他叫到办公室仔细数落一个多小时。
但好在布加拉提不是啰嗦的人,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封文件袋,“有个任务需要你们走一趟。”
米斯达看了眼乔鲁诺,布加拉提根本没有因为之前发生在丛林里的事而向米斯达解释过关于乔鲁诺的事,从始至终,他对这个新人的态度着实让米斯达摸不着头脑,他们好像很熟悉,但事实上,在此之前三号塔里所有人都不认识乔鲁诺·乔巴拿这号人物。
“什么任务?”米斯达接过文件袋,那玩意儿沉甸甸的,摸起来的感觉像一部又臭又长的大部头小说。
布加拉提转过手提电脑,指着屏幕上少女的照片道,“去把这个女孩儿带回来。”
4.
四月的阳光就像刚刚做了母亲的少妇,温柔到即使溺死其中也此生无憾。
米斯达躺靠在敞篷越野车的副驾驶,穿着长筒靴的脚随意搁在中控台上,用一本《花花公子》盖着脸,动也不动,看起来睡得正香。
开车的是乔鲁诺,他们俩一个小时前乘坐阿帕基的私人飞机到这儿,那位高个子哨兵看在老情人布加拉提的面子上送了他们一辆车,但并没有给他们多少好脸色,尤其是对乔鲁诺。
阿帕基对乔鲁诺的敌意之深,完全不像第一次打交道,他甚至十分同情地给了米斯达一把枪,并表示,“可怜的米斯达,如果你什么时候觉得受不了他了,这把枪可以帮你干掉他,或者自杀。”
其实米斯达并没有别人想的那么讨厌乔鲁诺,他甚至有些喜欢他,当然,不是哨兵对向导的那种喜欢。
只是喜欢他柔软的金色发丝,漂亮不似男性的眉眼,以及…那个吻。
想到这儿,米斯达露在兜帽外的耳垂红的发烫,道路两旁杨树抽出郁郁葱葱的新芽,颜色嫩得就好像少男情窦初开的内心。
“你和布加拉提是怎么认识的?”米斯达下定决心要把事情搞清楚,他借着杂志的掩盖,偷偷打量乔鲁诺仍旧略带稚气的面容轮廓。
乔鲁诺则目视前方,公事公办般回答道,“我是他配给你的向导,就像前三个一样。”
此时的米斯达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你不好奇吗?”
“米斯达,”乔鲁诺年轻的脸上露出一丝阅尽沧桑般的无奈,“我不是你在圣所认识的女同学,我不想对你的过去刨根问底。”
这话就像一盆冰水般泼在米斯达被早春阳光晒得暖洋洋的心窝里,“如果你觉得我们之间互相了解只是在互挖八卦的话,那我看咱们还是现在就打道回府比较好,我不觉得两个根本不熟悉的哨兵,能配合得多好。”
说完他把车载CD的音量旋钮扭到了尽头,乔鲁诺想解释,但十八世纪的迪斯科舞曲就像一道瞬间筑起的高墙,不仅盖过了他的声音,也把两人间那点微不足道的暧昧给切割殆尽。
越野车在距离目标地点一公里的地方停了下来,乔鲁诺关掉车载CD,“布加拉提给我们准备的身份你看过了吗?”他跳过了之前那些令人尴尬的氛围,米斯达也似乎用橡皮擦擦掉了刚才的不愉快,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像坐着时光穿梭机一样,有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米斯达翻出一直被坐在屁股下的档案袋,“当然,首领。”
根据布加拉提的说法,他们的任务是伪装成反哨兵塔组织“镇魂曲”的小头领和他的保镖,混进组织后,尽快找到老板的女儿特里休·乌纳,并把她带回到她父亲的身边,生死不论。
这其实是一个“二手任务”,就在米斯达出事的那一天,“介绍人办公室”的普罗修特曾经带人造访过镇魂曲领导人的所在地,但不知为何却扑了个空,为此普罗修特被老板臭骂一顿,这也是为什么那天米斯达在办公室里看到他时,他的脸色那么难看的原因。
“普罗修特的业务能力是不容置疑的,我听说镇魂曲的组织者是一群年轻人,讲道理,之前那次袭击他们躲过去的可能性很低,除非…”
“除非他们有内应。”乔鲁诺接过米斯达的话茬,“也许镇魂曲的人社会阅历尚欠,但任何时候低估自己的对手都是不理智的。”
米斯达半眯起眼,他手里拿着特里休的大头照,那姑娘看起来和一个普通高中女生没什么差别,正是青春靓丽四处招摇的年纪,他弄不清这样一个表面无害的弱女子,到底哪一点得罪了她的亲身父亲,导致两人之间的关系到了“生死不论”的地步。
但乔鲁诺说的没错,“任何时候低估自己的对手都是不理智的。”这姑娘是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狂魔也说不定。
资料上写着乔鲁诺要扮演的小头领是个一直活跃在网络上的意见领袖,有不少追随者,只不过暂时还有在公开场合露过面,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镇魂曲的人接触。
所以他们并不需要担心有长相或是什么生活小癖好会对不上号的问题,但即便如此,他们的任务进程发展得也太过顺利了,不仅预想中的层层盘问并不存在,就连个暗中观察他们的人都没有,米斯达就这样跟着乔鲁诺一路大摇大摆地进了镇魂曲基地。
而接下来的进展更令他感到不可思议,当他们推开安排好的住处大门时,特里休,也就是这次任务的目标,正倚做在客厅的沙发上玩手机,看到他俩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只是点头示意,接着便又继续划动手机屏幕。
此时房间里只有他们三个人,真是天赐良机,米斯达朝乔鲁诺使了个眼色,“现在上?”
乔鲁诺点点头,米斯达越过他径直朝特里休走过去,他的手往后伸,准备摸出阿帕基给的手枪做做样子,在特里休看过来时,他脑海中早已经迫不及待地浮现出了今天晚上和纳兰迦他们吃烤肉喝啤酒庆功时的惬意场景。
然而就在下一秒,米斯达的后颈处传来一阵刺痛,这痛觉有些熟悉,一如三天前在丛林里被敌人刺中那一刻。
“你……”米斯达只来得及望向特里休的眼瞳,那里倒影着自己和乔鲁诺的身影。
5.
“镇魂曲”基地其实并不像传统意义上那些神秘组织的基地,这些年轻人就扎根在一座海滨小镇上,白墙红瓦的矮楼层层叠叠挤在悬崖边,就像之前乔鲁诺端在手里的草莓千层蛋糕。
啊,当时为什么就没有尝上一口再走呢。
米斯达倒下去的瞬间如是想到。
药效来得比上次那什么劳什子向导素快太多倍,几乎是在药液融入血液的一刹那,米斯达就手脚发软没了动静。
他双眼半阖,意识迷离之际亲眼看到乔鲁诺越过他的身体,和特里休拥抱在一起。
有什么比这更悲惨的呢?被暧昧对象当面NTR?
哨兵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居然好端端地站在街道上,周遭的环境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这里是他过去的家,他还记得自己刚刚被选中进入圣所学习时,父母为了庆祝给他买了心心念念的手枪模型,就在街对面那家知名玩具城里买的。
而陌生感,则来自于空空荡荡的街道和天空飘落的雪花。
米斯达的故乡离赤道的距离刚刚好,那里常年湿润炎热,除非世界即将毁灭,否则是绝对不会下雪的。
米斯达还穿着那件蓝色的高领毛衣,在茫然张望一会儿后,他发现了一个更加糟糕的现象——他无法收到来自精神体的回应。
无论他怎么呼唤,那只威风凛凛的西伯利亚森林狼就是不肯现身,曾经那些并肩作战的场景仿佛只是米斯达幼稚的幻想一样。
正在他手足无措之际,对面玩具店的玻璃上映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是乔鲁诺。
米斯达回过头,果不其然,乔鲁诺就站在离他不到十步的位置。
所有雪花都绕开他,仿佛他身体上有一层看不见的膜,“嗨,米斯达。”
“嗨,乔鲁诺。”
米斯达觉得自己肯定是脑子不正常了,这种时候不是冲上去对准乔鲁诺那张漂亮的脸蛋打一记老拳,而是站在原地傻傻地互相问好。
乔鲁诺上前两步伸出手,邀请道,“赏光陪我逛一逛吗?”
“也不是不行。”米斯达抬起手在裤子上搓了搓,但最终并没有和乔鲁诺牵在一起,他歪了歪头,示意这样就可以,乔鲁诺倒也没有继续要求,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收回手揣进外套口袋里,自然得不像刚刚被人拒绝过。
飘飞的白色雪花其实和这条热带风情街道压根儿就不相配,棕榈树上堆着的积雪怎么看怎么据地好笑,而靴子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的响动更让米斯达觉得烦闷。
他们已经走了整整三条街了,乔鲁诺依旧没有要开口解释的意思。
最终米斯达仍不住了,他站定在原地,而乔鲁诺就像没有察觉到般继续往前走。
“喂!布加拉提其实就是镇魂曲的内应吧?”米斯达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乔鲁诺顿了顿,转过身露出一个苦笑,“我们俩比想象中还要有默契。”
狗屁。
米斯达翻了个白眼,“不是默契,是我人比较聪明。”
“是是,”乔鲁诺笑起来,金色的眼睫仿佛闪着光,“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问出这句话时他们正站在一个小广场上,奶白色的灯光从正中心的喷泉池中延伸出来,照在一片云朵和丘比特塑像上。
“你说的是这个…”米斯达仰起头伸直双臂比划了一下,“这个空间?虽然不清楚,但我也了解了一点,上次在布加拉提办公室里,那个棕色皮肤的美人儿,提查诺,你还记得吧?我听说他就是搞这个的,学名叫什么我不记得了,但总的来说是一种先进的入侵他人意识的技术,一般向导会用它来拯救那些自闭的自己人,或者搞疯那些冥顽不化的敌人。”
说到这儿米斯达转过头看向乔鲁诺,他黑曜石一样的瞳孔熠熠生辉,“所以,我是你的敌人吗?尊敬的领袖大人?”
乔鲁诺就是镇魂曲的领袖,这一点似乎不难猜测。
只有向导能侵入他人的意识领域,除了黑暗哨兵。
黑暗哨兵是绝对完美的个体,他们不需要向导也能保持理智,他们能做到任何一个向导或是哨兵能做到的所有事,他么就是天生的领袖。
这个时代,米斯达只知道一位黑暗哨兵——镇魂曲那位年轻的领袖。
听完他的分析,乔鲁诺并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惊讶神色,甚至隐隐有一种“老天,你终于搞清楚”了的解脱感。
只见他摇了摇头,“我问的不是这个,你真的不记得这里了吗?这个广场。”乔鲁诺侧身望向米斯达,他背朝亮晃晃的广场,灯光在他的身体周边勾勒出一圈明亮的轮廓线,简直就像天神下凡。
有什么从米斯达的脑海中闪过,那是一个留着黑色锅盖头的小可怜虫,他记得也是这样的一个大雪天,在平安夜钟声敲响的前一秒,米斯达捡到了他。
故乡被叛军的空投导弹夷为平地后,米斯达跟随大部队迁移到了如今的圣所所在地,来自拉美地区的帅小伙儿,平时是走到哪儿都能和人打成一片的帅小伙儿,但当他一个人独处时,失去亲人和独在异乡的痛苦就像白蚁筑巢般侵蚀着他。
圣诞节前后,这种负面情绪达到了顶点,也正是因此,他变得同情心泛滥,看到什么流浪在外的小东西都想捡回家。
“啊,你真是,张开了呢。”米斯达耸耸肩,一阵风刮着雪花在他身边打了个旋儿,寒冷就像一群等候多时的强盗,纷纷从毛衣的空隙中钻了进去。
米斯达打了个哆嗦,下一刻,乔鲁诺的手臂穿过他的咯吱窝,搂着他的腰莽撞地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不好奇为什么你曾经配过三个向导,因为关于你的,我全都知道。”
乔鲁诺紧紧盯着米斯达的眼睛,“你需要的不是一个单纯的需要被保护的指导员,盖多,你需要的是一个有能力在你往前冲时,能保护好你后背的人。”
我不想对你的过去刨根问底,因为你的过去没有我,我想参与的,是你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