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白》橙黄橘绿时

4、北宫笃璋

　　丰桓公十九年，初春。上卿北宫急领兵攻打戚国。
　　他知道戚国地方小人又浮躁。就利用没有丰军保护的砍柴人将戚国军队引诱至埋伏圈，击败戚军。丰人和戚人订下了城下之盟，然后班师回国。
　　途中，右军殿后经过孟萝山，被西夷人伏击，头尾不能兼顾，许多士兵迷失在密林中。
　　北宫急的长子北宫笃璋此次亦随父亲出征。担任右军将军一职，受到西夷人攻击后，逃入密林，恰逢夜幕降临，在密林深处遭遇野猪，惶惶间迷失在密林中，辗转两日仍毫无头绪。
　　眼见暮色又至，正在担心自身的安危，隐约听见身旁的密林深处传来细碎的声响。不一会儿，一只全身雪白的猿猴落在眼前的枝干上，冲着自家呲睚咧嘴，又见灌木丛中一阵晃动，只片刻工夫，一个血人站在自己面前。
　　此人全身都是鲜血和灰泥，只露出脸上一双黑白分明，沉稳透亮的黑瞳。前胸垂着一只比脑袋还大的蟒蛇头，粗壮的蛇身弯弯曲曲地将他整个人缠了上十道，已经分不清，是人把蛇盘绕在身上，还是蛇把人缠绕在身上。
　　两个人面对面地对峙良久，北宫笃璋刚想张口问话，却见对面血人胸前的蟒蛇头动了起来，嘴巴一张一息，露出一排猩红的牙龈。忍不住眼前一阵晕眩，颓然倒地昏了过去。
　　当他醒过来，眼前出现一个身材瘦弱，面容及其干净的少年蹲在灶前忙碌，瞬间，一阵香气扑鼻，少年已经将一碗热腾腾的汤水放在自己面前。他毫不客气地大口啜饮起来，一边用手捞出碗里肉块咀嚼。
　　“好香，小兄弟，这是什么肉。”
　　“还是不知道的为好。”少年并不回头，冷冷地回应道。
　　“不怕。我什么没有吃过。再来一碗。好吃。”他又将手中的空碗伸向少年。
　　“呃......”北宫笃璋剔了剔牙缝，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真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肉，小兄弟，到底这是什么？”
　　“蟒蛇肉。”
　　“蟒蛇......”北宫笃璋的舌头突然转不动了，胃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起来，他努力想抑制这种不适，“不会是缠在你身上的那只蟒蛇吧？”
　　“当然，”少年停了停，北宫笃璋刚刚松了口气，“就是那只。”
　　“哇......”北宫笃璋把刚才吃过的全都吐了出来。

　　经历过头昏眼花的一天，北宫笃璋看着自己眼前的一盘肉就开始放光。不过，他还是不放心地投向风赢询问的目光。风赢，就是那个在密林里携蟒蛇独行，然后救自己来到这里，给自己吃蟒蛇肉的少年。
　　“风赢，这是蟒蛇肉么？”
　　“不是。”
　　北宫笃璋放下心来。饥肠辘辘地将手伸向那块黑乎乎的东西。肉很有弹性，也很新鲜。调料很简单，只是单纯的咸味和着一点点酸味。
　　“还不错，只是有点酸。”北宫内心突然冉冉升起一种好奇。“这是什么肉？”
　　“多吃点。”风赢的回答总是很简洁。
　　“到底是什么肉，可能我以前就吃过。说吧。别卖关子了。”
　　“蜥蜴的尾巴。”
　　北宫笃璋的脸突然涨得通红，拼命咳漱，想象眼前正趴着一支相貌丑陋，浑身都是疙瘩的那种恶心的怪物……还是它粗壮肮脏的尾巴！他止不住的反胃，直到再次将已经吞咽的蜥蜴尾巴呕吐出来。
　　“哎......”他长叹一声。真真是好奇害死猫啊。

　　“风赢，他是谁？”
　　“过路的，受了伤。”
　　北宫笃璋睁开眼，眼前出现了一张变形的脸，带着冷漠与好奇，正肆意逡巡，几乎就要贴在自己的脸上。吓得他向后一仰，紧紧贴着床榻，大气也不敢出。
　　“起来。”那人用手桶了桶北宫笃璋的腰。
　　“你想干嘛。”他隐忍着怒气。
　　“吃饭，”那人突然伏在他的耳畔提高声音大叫道：“起来吃饭啊......”
　　小小木屋同时挤了三个少年，一个清秀消瘦，气韵天成；一个洒脱无羁，讥诮冷傲；一个面似冠玉，猿臂阔胸，各个一表人才。仓促间显得木屋有些简陋、拥挤，加上息游和北宫笃璋彼此冷眼对着横眉，更彰显火药味十足。
　　“风赢，今天的粥不会是蟒蛇肉吧……”北宫笃璋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出一瓢。
　　“不是。”
　　“也不会是蜥蜴吧？”
　　“不是。是野猪。”
　　他终于长长吁了一口。放心地放在口中。
　　“你干什么盯着我。”北宫笃璋一抬头，听见刚才捅自己腰的少年嘴里传出‘嘶嘶’的冷笑。
　　“这里的野猪肉可称为一绝，你在别处绝对是吃不上的。”那少年拖长了声音慢慢道：“慢点吃，好东西多着呢。”
　　北宫笃璋的心里开始犯嘀咕，这个小子可不是善茬，不知又想捣什么鬼。
　　“你知道为什么在风赢这里吃不到粮食？”
　　“那是因为，风赢只吃老天爷赏赐的食物。”北宫笃璋好奇的欲望隐隐约约在心底处发了芽，忍不住竖起两只耳朵。却没有注意到近前的那个少年脸上露出一丝诡笑。
　　“我每次来这里，风赢都会招呼我吃些蜥蜴啊、老鼠啊、野山蕉什么的。对了，我有一次还吃过大青虫。”
　　北宫的胃里又翻腾起来。他开始憎恨眼前这个饶舌的少年，恨不能一拳打在两只眼睛中间的鼻梁上，让他再也不能神气地出门。
　　“有一次，我决定和风赢一起狩猎。结果走了很久才碰见了一只野猪，只可惜已经死了。那时天色渐暗，我们两天都没有吃过东西，浑身上下都是软的。风玡和我决定过去细瞧瞧。野猪倒是没死多久，肚子却被破了一个大洞，肠子也被拉出来很远，甚多地方可以清晰地看见熊瞎子的爪印。”
　　“风赢二话不说，掏出自己身上的匕首三下两下就把野猪的皮给剥了下来。我问野猪皮能干什么。他说皮上的脂肪可以练成油膏，平时多储存一些，过冬时好用。猪皮晒干后可以用来修补木屋，又防水，又保暖。他又把野猪的肠子全部都拽出来，把里面的东西清理干净，裹在猪皮里捆好。”
　　“这时熊瞎子回来了，而且是一前一后过来两个。平生还没有见过那么个大的，立起身子来足足有三个多人的身高。走在前头的熊瞎子一声大吼，拍掌朝我们挥了下来。幸亏我们早有准备，及时闪开了，可惜那只野猪，皮都被剥光了，还被拍成了肉酱。我们只好拼命往回跑，没有过多久，听见熊瞎子震天响的怒吼，整个林子都颤抖不已，等了很久，才平静下来。我以为那天晚上又要饿肚子，谁料风赢竟然非要过去取回那些野猪皮。等到那里，天已经黑了，心里耽心熊瞎子又会折返过来，只好咬着牙在烂酱一般的肉里扒来扒去，直到风玡拉住我的手臂说，‘可以走了’。”
　　“我们来到一处四周都有陷阱的棚子里，生了火，开始整治带回来的野猪肉。风赢用树枝串起一个黑乎乎，半个拳头大小的东西放在火上烧烤。又在树枝上吊了一个陶钵煨着。‘吃吧’他递过手中的树枝，我尝了一口，口感比较软，带一点腥甜。两个人又将陶钵里煨着的稀粥样东西瓜分一空。”
　　“第二天下山前，我问他昨晚吃的是什么，不是一天下来，狩猎几无收获？你猜他是怎么回答的？”
　　北宫笃璋看见无意投过来的目光，才从刚才的倾听中缓过身来。鉴于那少年刚才对自己的不屑，他这次并没有搭话。
　　“‘野猪。’我吃惊地回应道：‘不会就是昨晚被熊瞎子拍成稀泥的那只吧。’‘当然。是那只。’”
　　少年此时有意无意地扫视一眼北宫笃璋微怵的眉头。
　　“'串在树枝上的是什么？’‘野猪的肝脏。’‘那陶钵里的稀粥是什么？不会是野猪肉，对吧？’我故意拖长声音问道。其实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当然。’他回答。‘原先的几块肉都掉了，天黑了又没处找，我只好随意在野猪身上抓了几把，带回来的时候，早就是一团稀泥，要不然哪能煮成稀饭粥。’”
　　“咳，咳，咳......”北宫笃璋忍不住坐在一边干咳。可那少年仍然没有要住口的势头。
　　“我当时二话没说，就下了山。直捱到午饭时候，看着面前的饭食，突然没了食欲，忍不住恶心起来。还没等我起身去茅厕，早已将昨晚上的吃食吐个七荤八素。连着一个月都戒了荤食。”
　　此时的北宫脸颊卡白。看了一眼面前的陶钵。
　　“我说风赢，这粥也是用野猪肉熬的么？”
　　一片静默。
　　“不会也是从熊瞎子的手掌下捡回来的吧？那这个一节一节的是什么？”
　　“是用上次的野猪大肠灌出来的血肠。”风赢淡淡地回答。
　　“哇......”

　　经过这几日的经验。北宫笃璋明白一个道理。如果再不离开，要不就变成野人，要不就会恶心到死。可这两个结果都是自己不愿意选择的。所以，他决定在这里一般不吃东西，即使吃东西，也只吃植物类。
　　可是，当他端着手里的陶钵战战兢兢挑出菜汤里的黑点后，忍不住长泪横流。
　　“苍天啊，这不会是蚂蚁粥吧！”

作者有话说

　　骄傲的北宫笃璋出场，却闹出了小小的笑话，就当是淡忘女主所受的压抑，一起来放松放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