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情园不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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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赢下山的时候，千手鬼彰给过她和息游一个任务。
便是多多留意丰国内部民间的疾苦，多多走动一些茶馆、酒肆、集市、烟花之地等等，但凡热闹人多的位置。探听一番宫廷的内幕，了解民间的传言，各地驻军的情况，普通民生的冷暖，甚至当年的麦收是否丰满等等……
所以，入城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四处走访这座荥都。
一日，风赢依旧独自出门，没有去邀对面的息游，只顾自地在荥城里溜达，直到进入一处僻静的小巷，见巷内人来人往，布置得也很整洁，和巷外的平静截然相反，心里好奇，选择一家还算是清雅的停住了脚，抬头一看，门上挂着‘百花舫’的头匾，就迈入门槛，信步闲逛起来。
没想到这‘百花舫’的勾栏院内布置得极为周到，角园戏台，曲径壁照，画梁雕柱，无不用尽一个精美。不知这里的老板是何方神圣，花了许多的功夫在这勾栏院中。
常听茶馆的人说起这家‘百花舫’。别看小巷入口处平淡无奇，却内藏乾坤，荥都内的许多王侯世家的子弟都喜欢到这里来消遣。一来这里的姑娘个个貌美如花，二来老鸨打点的也很精细，服侍的很周到，三来是最近这里办了一个什么花会，一月一次，邀约了许多美娇娘来献艺，据说，每年都要选出几个花魁，真真羡煞旁人。
听说今天这‘百花舫’中就有每月一度的花会。却奇怪怎么看不到往来客人的身影。间或碰上几个打扮花哨的女子，见了自己便露出一脸的惊讶，让她悟不出个道理。也不好再上前问个仔细。隐约传来几声琴、筑之音，循声找去，跨过一个圆形的院门，上面刻着‘情园’两个大字。
面前的这座小院着实气派，光是红红绿绿的帐幔便可让人炫目不已。楼高丈许，里面搭有戏台，客座分为两层，楼上是雅包，独立设置，桌椅软塌一应俱全。楼下是散席，只提供桌椅酒具。
风赢刚踏进院中，迎面碰上一个婢女，急冲冲向外边走去，一头就与自己撞了个正着。婢女‘哎呦’一声险些落地，好在风赢手快，及时将她环在臂中。
那女子抬头看了一眼，突然兴奋地用力抱住了风赢。口里叫起来：“歌雅，可算把你找到了，要是你再不来，荽姑定要撕烂我的嘴皮。”
一边用力将她拉向小楼左边的厢房里。风赢知道她认错了人，想起刚到荥都时那个妖娆的男子也是这样称呼自己，忍不住顺从了她，随她进了厢房。
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子一身俗气打扮，周身上下都着满金银珠翠，睁着一双吊梢目，正在厉声喝斥一旁手忙脚乱的婢女，猛然对上风赢，不由得喜上眉梢，急忙招呼所有人过来伺候。
“歌雅呀，你怎么这身打扮，快坐下打扮打扮，不然可怎么见人呢。别忘了，你可是我们‘百花舫’的花魁，今日你若是不出头露脸，我们‘百花舫’的脸就抬不起来了。”
也不等得风赢同意，一群人七手八脚就将她改头换面，浓妆艳抹一番。风赢被迫拉住一个人的手问。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我不是歌雅。”
“好，好，姑奶奶，你是谁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你可得赶紧救火，不然我这‘百花舫’就没办法撑下去了。”
又有人一字排开，手中端着各样乐器、舞衣、画笔和棋盘。风赢一阵苦笑，问道，“这是干什么？”
“姑奶奶，你选几样上台的事物，做做花魁，撑撑门面啊。”
风赢这才明白，或许这个所谓的歌雅，正是这勾栏院中的什么花魁，难怪那日美男子见了自己会表现如此轻薄。也不知她人现在那里快活，有心想离开，又不忍拂了这些人的希望，那个歌雅到底是怎样的人，害得自己要趟一趟这浑水。
想了一想，叫荽姑探过头来，自己在她耳边交待几声。这才定了定心思。重新修整了自己的装扮。
坐在楼厅中的看客早已经等得颇不耐烦，括括噪噪，嘴里开始不干不净地埋怨。这时，荽姑才不紧不慢地现身，曲意逢迎一番，才推出‘百花舫’的主角-----歌雅。
看客们都伸长了脖子，等着那个名声在外的美娇娘出场。却见荽姑指挥人抬上了一个一人多高的纸箱子，表面留有大大小小的气孔，四周挂满浅粉的帐幔。
众人屏息张望，只等着这个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突然，一声清脆的布谷鸟鸣叫声从纸箱子里透出来，起先是寥寥数声，逐渐地，叽叽喳喳，带动更多追随者，一声接一声，此起彼伏，间或跳跃枝头，甚或可以听出翅膀上的羽毛在阳光的照射下簌簌抖动。
一只猿猴发出长长的嘶鸣，破空而出，似乎在呼唤家族中的余众，早早出发，张罗一天的日子。继而是几只小猴被惊醒的诧异，母猴打着哈欠，不耐烦地招呼在身边调皮捣蛋的小崽子。
枝丫间缓缓穿过一条蟒蛇，吐着蛇信，慵懒地路过这群喧闹的家族，惊起了小猴子的几声惊惧。
林间传来野猪的嚎叫，带着腥臭的粗野。
一阵风掠过树林，捎来低婉悠远的埙音，环绕树林不断盘旋，俯瞰一派寂寥，阳光穿过厚厚的枝叶，零星漂浮于空气间……
树林依旧寂寥，埙音中暗藏着杀机，为了生存而相互争夺的搏杀静静上演，没有噪音的抵死拼搏，被咬断喉咙后喷射出的鲜血发出‘嘶嘶’的低吟，直到获胜方满意地享用新一天的美味。弱小者四处奔躲，不断重复着逃生与猎杀，如自然的四季变换，漱漱然恒古不变……
渐渐地，埙音中出现了享用美食后的慵懒，蟒蛇吐着蛇信，躲在阴凉处小憩，野猪不再奔跑，哼哼着踏上回程的山路。夕阳西落，黄昏的光线渐渐暗淡，如沸腾过后的红晕，渐行消弭。
不久之后，树林陷入黑暗，埙音低弱，不知不觉中悄无声息……
很长一段时间的寂静，花厅里所有的人久久沉浸在瞬息万变的密林之中，各自在脑海中想象着那一份原始的神秘，在流动于林间的埙音中寻找追捕与猎杀的乐趣。这是何等高超的口技，竟然勾起对一种陌生世界的向往，叫人脱口欲出一个‘好’字！
许久，才有人倚着二楼的厢房以掌击扇，吐出一个‘赏’。
整个大厅这才开始沸腾，叫好声此起彼伏……
就见原先的帐幔倏尔飞向四方，纸箱子立刻轰然倒地，暴露出一个身着粉绿色纱衣的少女，白纱拂面，露出一弯白莲般的美目，灵秀生香，淡然宁远，精致的轮廓在面纱后或隐或现，一头黑发简单绾了个发髻，干干净净地披在身后。台下的客人看了，赞叹烟花之地也会有这样出尘的女子。
那少女在白纱下轻笑，漫语道：“今日百花献艺，容歌雅在此卖一个小小的官子，给各位一个神秘，下次若还有机会光临‘百花舫’，歌雅定然揭开面纱。”
说罢，指尖轻轻滑过琴弦，在共鸣处流淌出清幽的回音。
风赢低头轻抚吟唱，渐渐于琴音中融入在‘鬼林谷’的寂寂生活。
那时，她刚师从千手鬼幛不久，一个人凄凉的住在密林之中，心中充满仇恨和绝望，常常面对幽静的深谷嚎啕呐喊，只为发泄曾经的屈辱和落寞的无助。
直到有一次下山，在柳下坞听见千手鬼幛的琴声，浑厚而深远，淡泊而宁静，躁动的心灵似乎得到了平静的喘息。千手鬼幛回头，看见她眸光中心灵的颤动，竟破例允许她每次下山时留在柳下坞听琴一日。
后来，她渐渐喜欢上了弹琴，在琴音中发泄心情，找寻继续生存下去的那一线平衡。千手鬼幛也同意她用野味换取七弦琴的要求，在日复一日寂寞的夜里，七弦琴的轰鸣陪伴着她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而又酸涩的岁月……
如今，在这陌生的花楼中再次轻抚熟悉的琴弦，眼前晃动的是难以言诉的过往。
“扬之水兮，白石凿凿。素衣朱襮兮，从子于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扬之水兮，白石皓皓。素衣朱绣兮，从子于鹄。既见君子，云何其忧？
扬之水兮，白石粼粼。我闻有命兮，不敢以告人。”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奈何此情此景，非人非物。
太子鹞依凭着二楼的厢房栏杆，努力地压抑不断涌上心头的悸动，凭他的直觉，这个蒙面少女绝对不是所谓的歌雅。歌雅的琴音不会有她的空灵和隐忍，歌雅的眼神里没有她的豁达与旷远，尽管远远看去，两个人确实有几分相像。他想起那日在马背上调戏过的少年，只有他的眼神才能将隐忍和清澈糅合为一种纯净。
他还是有些不确定，可她的气质迥异于荥都那些所谓的王侯世家之女，那是一种经历后的从容与睿智，如一场春雨，涤荡他内心无数的尘埃。突然记得在前几天父王的庆功宴上见过她，她当时和那个胆敢砍掉自己双手的男子坐在一方角落里。听见自己的咳嗽声后向卷帘后面瞥过一眼，只是当时隔得较远，他竟然没有将她认出来。
在这一刻，他心灵深处的欲望被唤醒，这是一个埋藏已久的秘密。他期冀她不要是个男子，虽然每次见到她都是一身男装打扮。
风赢依旧风清云淡，按琴而起，款款欠身，水盈盈地环视一遍花厅中的一干人等，却和二楼厢房一双妍丽的双眸相碰，那眸中涌动着一种情愫，她立时弹开，转身飘逸而去，空留一方白纱旋落于花厅，任凭那些钦慕自己的看客争抢不已。
一个人找了处僻静的地方换回原先装束，躲开荽姑等一干众人的喋扰，疾步离开‘情园’，这才长嘘一口，以为终于摆脱了今日的闹剧，身后就听见有人轻笑。
“你果然不是歌雅。我们真是有缘，又在这里见面。你叫什么名字？”
她缓缓回眸，一个极其艳丽的少年立在身后，淡淡的月华流泻在他水墨晕染的黑发上，一身做工精细的银丝织就的长袍，双眸流光四射，蛊惑心智。原来正是那日错将自己当作歌雅的放浪男子，她在心中为他起了一个绰号------妖狐狸。
“风赢。”
少年趟着月色移至风赢的身边，若有似无的芍药花香扑面而来，将她团团围住。她下意识地向后靠去，没想到他竟然大胆到主动握住她的双肩，将那一双倾国倾城的眼眸上下凝视对面的她。
她再退，却背靠一棵大树，不能移动分毫。而他却几乎将头低垂在她的耳畔，暖暖的呼吸夹杂着芍药花香隐隐游过，袢住了她的衣角，裹住了她的发丝。
“我，要走了。请让开。”她故意别过头，冷漠中还有几分厌恶与戒备。
“你竟然都不看我。”他的声音冷冷，带着失望和些许的愤怒。凭着自己无与伦比的美艳，何曾被人轻视过。
风赢用力推开身边的他，任凭他的眼中射出无端凌厉的眸光。
“还会见面的。”他冷笑，古怪而阴戾，美艳却充满血腥。他的眼睛在月光下太美，是一对会说话的宝石，吐露着寂寞的气息，抑郁着奔放的烈焰。她忍不住汗毛竖起，急冲冲逃走，远离，直到再也望不见那抹银色的衣诀。
“你刚才的琴弹得很好……”
对风赢来说，这身后传来的声音就像挥不去的鼻涕虫，你越用力甩，它反而粘得更紧。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情园不清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