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来客 ...
-
八点整。
周遭的氛围顿时变了，梵殷感到一阵阴冷，其他人的脸上也变得严肃起来。白川礼将他拉到吧台一旁站着，古月白拿了一把白玉骨扇，不急不缓地扇着风，李衡泽站在她旁边，两人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口。
阴冷气息越来越浓烈，很快酒店的门缓缓被推开，最先进门的是两个穿着一黑一白唐装的男人，他们的脸上蒙着一层灰色的雾，看不清面容。他们后边跟着一群面容苍白的各色男女，无一例外的面容苍白，死气沉沉。一黑一白的两个男人迈着整齐的步子，走到古月白面前行了个礼。
他们的步伐带起了风，在路过时留下了一股与众不同的冷气，像是不见天日的黑暗中亘古不化的坚冰。
这是来自幽冥彼岸的味道，他们是鬼差。
亡魂们跟在鬼差之后，很快将店里围得水泄不通。白衣鬼差数了下亡魂的数量，确认无误之后朝着黑衣鬼差点头。黑衣鬼差举起右手，亡魂们得到了批准，纷纷寻找座位坐了下来。剩余没座位的亡魂们，安安静静垂着头站在鬼差身后。
黑衣鬼差说道：“白小姐，这次依然是忘川。”
“风崖，麻烦你了。”
风崖点头，开始快速地调制忘川，李衡泽把调制好的忘川倒入玻璃杯中，梵殷跟着白川礼把准备好的忘川分发给入座的亡魂们。亡魂们在开口说着话，然而梵殷却听不到一丝声音，空洞的眼神，僵硬的神色，整个画面看起来十分诡异。
一切都在井井有条的进行，喝过忘川的亡魂自动离席，很快店里又堆满了“人”。白衣鬼差拿着一本黑皮簿子，用朱红墨色的笔在簿上划去部分姓名。完事之后，合上书页，把笔别在书上，黑皮簿子和笔瞬时消失了。
两鬼差准备要走，古月白叫住了他们。
“还是没有消息么？”
“无。”鬼差们异口同声。黑衣鬼差补充道：“冥界只有三生石，轮回境不在其中，在引渡亡魂时也没有它的消息。”
“嗯，多谢两位鬼差大人。”
“白小姐不用客气，孟姑娘不在的这段时间，鬼门开了之后还要仰仗你的帮忙。”
两位鬼差再次行了个礼，携着亡魂有序的离开了。
在他们离开之后，阴冷的感觉便消失了。
白川礼一屁股坐在吧凳上，揉着手臂，干嚎道：“可累死我了，每年中元节这时候就怕鬼差过来，就怕哪个做得不对，里边蹦出来个恶鬼要撕了我，吓得我大气都不敢出。”
“差不多得了，别整天哭弱了，白川礼，一般恶鬼哪里打得过你。”古月白戏谑地说，“我还不至于在我的地盘护不住人。”
“我这不是活跃气氛嘛，大家都跟个闷葫芦似的会少很多乐趣的。”
……
白川礼和古月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梵殷看了下时钟，已经凌晨零点多了。忙碌了四个小时，手臂微微发酸，他随便找了个吧凳坐下来，揉了揉手臂。李衡泽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把书还给了他，说道：“你当时没醒，我把书烤干之后就顺手带着了。”
李衡泽的语气如常，只是呼吸有些急促。梵殷感觉不对，转头看李衡泽，发现他头上已经起了一层薄汗，面色比之前要更加难看，问道：“你很难受？”
“我脸色这么难看么？”李衡泽笑了笑：“没什么大事，今天太累了而已，我这副身体一直都这样，休息下就好了。”话音落下，李衡泽急促的呼吸再也无法掩饰，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李衡泽狼狈的样子在梵殷眼中格外刺眼，他的手顿了顿，犹豫了半会儿还是放在了李衡泽的后背上，帮他顺顺气。
白川礼和古月白听见李衡泽的咳嗽声后也没了聊天的念头，他们静静地看着他，这种情况多到习以为常，无法做什么，只有惋惜。
李衡泽一只手捂着嘴，咳到直不起腰，梵殷皱了皱眉头，忍不住开口：“他这样子没有解决办法吗？”
古月白叹了口气：“没有，他的情况很复杂，他的魂魄跟普通人不一样，别人是完整的三魂七魄，而他的魂魄是碎裂后拼合在一起的，能活着已经是十分不容易。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有多种人为的咒术痕迹，这种高等级咒术我也拿它没有办法，药物是没有效果的。”她轻轻一笑，眼神飘向远方，似自嘲又似叹息：“……或许以前的我可以吧。”
拼合在一起的碎裂魂魄简直闻所未闻。
“他这是天生的？”
“至少我看到的是这样，碎裂的原因只能追溯到他的前世了，活着的人承受不起这种痛苦。”
李衡泽缓过劲来，向风崖要了杯水，一口水下去，呼吸渐渐平复下来，说道：“不用把太多精力浪费在我的身体上，我一时半会还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或许轮回境能行……”白川礼嘟囔道：“三生石跟轮回境有些联系，可惜那个在冥界地府资历最老的孟姑娘去向不明。”
“地府的阴司去处连地府的人也不知道么？”
“我在来未老之前，孟姑娘就已经消失了几十年了。”白川礼说道，他看了下古月白，古月眼神无焦聚的望着前面，右手手指反复摩挲着左手腕上的手镯，显然心情不好。白川礼想问的话都堵了回去，转头跟李衡泽说：“李衡泽，你跟梵殷说一下吧，我在这的时间也不长，了解的不多。”
李衡泽说道：“孟姑娘从冥界地府建成之前就存在了，地府的人说起来还算是她的小辈。她在忘川河岸工作了万年，直到两百年前去了一趟鬼族，回地府不久之后就请了百年的假，然后不知所踪了。”
白川礼惊讶道“鬼族？我还是第一回听说，是由亡者构建成的族落吗？”
梵殷也同样不解，关于鬼族的事情，他一无所知，正好白川礼问出了他的疑问，他注视李衡泽，等着他的回答。
李衡泽心情变得很好，嘴角微微上扬，他说道：“鬼族人不是死去的人，他们是冥界原住民，住在冥河川，虽然和地府一样都在冥界，实际上两地隔得很远，而且进出都有禁制，平时双方互不打扰。”
风崖听到李衡泽提起鬼族，手中的玻璃杯不自觉被他捏出了裂痕，他怔了一瞬，冷冷了看着濒临破碎的玻璃杯，面无表情的把它放进了垃圾桶。
“孟阴司不在地府，她的工作是由未老接替了么？”
“没有，只是鬼门开的这段时间，这段时间许多亡魂来到人界游荡，鬼差压力大，忙不过来，所以请我们在亡魂回去之时消去记忆，当然，这些都是有报酬的。”
梵殷拿起剩下的一杯忘川，红得艳丽的液体里面似乎有星光流淌，散发着来自黄泉的幽香，他的思绪一下飘远，情不自禁说道：“这杯忘川喝了也会忘记一切么？”
“忘川只是借了忘川水的名号，忘川水离不开冥界，鬼差会定期送来长在忘川河畔的彼岸花，你看到的忘川是用彼岸花汁制成的，功效会大打折扣，但也够用了。”李衡泽笑了笑，“你可别喝了它，它虽然对活人没有太大伤害，但也会让人间断性失忆好几天。”
白川礼疯狂点头：“我去年就不信邪喝过一次，到现在我都想不起来后面那一星期我都做些了什么让我妈追着我骂了好几天。”
大门在这时突然打开，出现在门外的是一只灰狼，它的身影明明灭灭，透明得接近消失。它似乎有些困惑，歪着头看着里面的人，在呆立了一会儿之后，走了进来。
在走进来的瞬间，灰狼变成了一个身材欣长的清秀少女。她的衣服破旧，身上布满了伤痕。变化得太突然，她的眼神充满困惑和讶异，她看着自己的双手，嘴巴张张合合，半天只说出了几个字。
“我……怎么……？”
古月白回过神来，看着少女，喃喃道：“生魂么。”
梵殷心下一愣，生魂只有在本体濒死的时候会出现，她这副模样本体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李衡泽和白川礼面色严肃，风崖一贯的神色冰冷，这时的注意力也移到了少女身上。
古月白走上前，领着少女找了个位置坐下，问道：“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少女迷茫的摇着头：“不，不知道。”
“我有办法让你想起来，不过是要付账的哦。”
“嗯……付账，想起来。”
古月白转过身，微笑着说道：“风崖，给客人上一杯回溯。”
梵殷从风崖处取了回溯送到少女的桌上，少女双手握着玻璃杯，小口地喝着，很快玻璃杯就见了底。她把玻璃杯放在桌子上，静坐一会儿之后，她的眉头皱起来，手扶着额头，似是头痛，很快她浑身颤抖起来，双手抓着头发，面容因痛苦变得扭曲，痛苦的嘶喊起来。
几分钟后，她声音越来越小，眼神从迷茫变得清醒。她抬起手，浅淡的魂体在吊灯的光下越发透明，她缩回手，重重地叹了口气，神色哀伤地看着他们：“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同伴们，哪怕一个也好。”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来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