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也许，我们可以从这里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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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回去的路上，她在车里睡得天昏地暗。隐约中听见舒恬的感叹：“笑笑一向忠厚老实。果然有人品，熬过去了。”迷糊中她诧异地想：“天哪，我居然得到忠厚老实这样的评语。”却听见詹乐明在说：“不仅仅是人品，她从来都外柔内刚。”她突然觉得很安慰，更放心地睡了过去。
快到家的时候她清醒了一些，听见詹乐明骂了一声该死。她揉着眼睛坐起来，车子还没停稳，刺眼的白光就伴随着喀嚓声照进眼睛。她难堪地把头偏过去。詹乐明先跳下车子，替她开了门，又脱下外套护住她。她听见外面有几个声音在大声喊：“龙小姐，如果方先生被定罪，你会有什么感受？”“龙小姐，你们的恋爱关系里到底牵涉了多少人？”“龙小姐，听说死者胡少绯小姐也跟凶手有暧昧关系，是真的吗？”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舒恬心有余悸地靠在门上：“妈的，这算什么事儿啊？”
透过窗户，龙笑看见邻居们正站在路边上朝这里张望。这下好了，每个人都认得她了。
她抬头看着詹乐明，他也正凝视着她，好像想说什么。生怕他又提出那个提议，她抢先说：“我累了，先去睡觉，你们自己吃饭吧，别管我了。”
不知道是不是车上那一觉睡得太好，她在卧室里辗转反侧，意识清醒极了。她觉得口渴想坐起来倒杯水，却把床边的书碰到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有人敲门：“龙笑，你没事吧？”
“没事。”她懊丧地回答。
“你没睡着？”他隔着门低沉地问。
“嗯。”
“我可以进来吗？”
“嗯。”
房门开了一道缝，她闭上眼睛不看照进来的光。于是他又把门迅速地关上了，然后在那里站了一会，等眼睛适应了黑暗，才走过来，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黑暗让他们都感到安全和放松。
“舒恬呢？”还是龙笑先打破沉默。
“在沙发上睡着了。”
“你们吃过了吗？”
“吃了面包和牛奶。”
“哦。”
“这样吧，”詹乐明沉着有力地说，“等舒恬走了我就陪你去看房子。你现在的租约到期了吗？”
“啊？”龙笑先是意外，然后又结结巴巴地回答，“还有两个月。我签了半年。”
“交违约金也好，直接付了这两个月的房租也好，一找到房子就搬了吧。”他好像已经习惯为她做决定，而可恨的是，他做的这些决定正好是她想要的。
“你工作这么忙，不能老让你陪着。”她说，庆幸是在黑暗里，他看不清自己脸上软弱的表情。
他沉默了两秒，说：“龙笑，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是说，试着跟我正式交往。”
他听见她的呼吸很明显地加快了，但仍旧压得很轻很低，像是连呼吸都要隐藏情绪一样。过了许久她才说：“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好吗？”
“成。”这次他痛痛快快地答应了，又站起来。她抬起头，感应到他把手递给自己。他说，“起来吧，吃饭！”
龙笑送舒恬去机场。办理好登机手续后，舒恬看看表：“还早。去咖啡厅坐会儿吧。”等两人都点了饮料，她问龙笑，“感觉好点没？”
龙笑盯着她面前的小碟子和银色小勺，答非所问地说：“我是一个天真的人。”
舒恬叹了口气：“你和我都一样啊。从小到大都一帆风顺，所以也没什么心眼儿。当然会吃亏。我和我家老刘，你也知道，不顺利。就是我缺心眼儿，没防着别人的小心思。工作上那就更别提了，我怕我一倒苦水吓死你。”
龙笑笑了。她刚说了一句，舒恬马上以身作则自我批评，好安慰她。
“你知道吗？后来很多人都告诉我，他们早就觉得方晔会跟我分手了。”龙笑轻轻地说。
“什么？神经病啊他们。”
龙笑摇摇头：“大家也是好意。我真的太傻了，居然什么端倪都没看出来。我就是，喜怒哀乐什么都写在脸上，却不懂揣摩别人心意的人。比如，我们跟朋友出去吃饭，开起玩笑，我就说方晔的妈妈不怎么喜欢我，因为我不够漂亮，可是方晔的大嫂也不是大美女啊。我傻乎乎地把这事儿当一个笑话讲，他们说他当时就有点不高兴。后来我去上卫生间，方晔就说我不懂事儿。他们那个时候就觉得方晔可能想跟我分手了。”
舒恬疼惜地看着她。龙笑从前也总是说自己长得一般。大学时候有女同学也曾当面指出龙笑仅仅中人之姿，不过是很会打扮而已。龙笑从来不以为忤，还笑嘻嘻地说，幸好我爸有钱让我买好点的衣服。她是真心把这当作一个笑话来讲。可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旁人看来，一定觉得龙笑是在伺机抱怨。朋友不理解也就罢了，可是都快谈婚论嫁的方晔不理解，实在是让人心寒。
舒恬拍拍她的手：“这些人知道什么？都是一帮事后诸葛亮，还来给你添堵。”
咖啡上来了，龙笑却没有喝，只是低着头。舒恬听见干净透明的玻璃桌面上传来很轻的嗒的一声。她突然意识到，那是龙笑的眼泪。
“笑笑。。。。”她喊了一声。却听见龙笑又飞快地问：“你知道最难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你突然发现，原来大家都知道你们出了问题，你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大家都知道你最好的朋友跟你的男朋友有点不清楚，你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而这些人，你还当他们是好朋友，因为你们一起玩过聊过。他们谁也没提醒我。”她苦笑一声，“不过也许提醒我是不合适的吧。我从来就掌握不好这种分寸。舒恬，那种全世界都背叛你的滋味儿，太不好受了，真的，太不好受了。”
她终于哭出声，用纸巾捂着嘴，又断断续续地说：“我，我现在也明白了。大家没有义务跟我说。是我没有定位清楚。我太容易把所有跟我亲近的人都当作好朋友，但是其实，其实我们还没到那一步。”
“舒恬，就算明白了这些道理，我还是觉得我被伤害了，我是不是特别可笑？”
“一点也不。”舒恬忍着眼眶里的酸意，握紧她的手。
“还有，我怎么就被裁了呢？我怎么就不能爱惜自己一点，在那个时候跟自己说，就算没有这个男人，我也有事业呢？我居然没做到。我居然到现在都还懒懒散散的，对很多我该做的事情没有动力去做。我是怎么了？我以前从来没想过，我的生活会这么失败。而失败以后，我怎么就跟大病了一场一样，就站不起来，跟糊不上墙的烂泥似的呢？”所有的话如连珠炮一样打了出来，每一个字眼都让自己的心又狠狠地再被撞击一次。
“笑笑，你别这样。给自己一点时间。人都会有一时走不过去的坎儿，有时你得学着怨天尤人，别老恨自己。你明白吗？你是个特别棒的姑娘，你得知道这一点。我是这么认为的，阿乐也是这么认为的，还有好多人都这么认为。我跟你说，我老公在我们婚礼上见过你一次，对你评价可高了，他本来是多挑剔的一个人啊。笑笑，你不要着急，也不要责备自己。你得知道，我们都在这儿呢。”说到后来，连舒恬自己也激动得语无伦次了。
“我，躲着你，不跟你联系。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些。”龙笑哭了一会，抬起朦胧的泪眼歉意地看着舒恬。
“我明白，都明白。就算我不明白，阿乐也跟我说得很清楚。”
又一次听到詹乐明的名字，龙笑的痛苦被分散了少许，却更加迷茫了：“詹乐明啊，他怎么什么都明白？”
舒恬擤擤鼻子，笑着说：“他本来就聪明嘛。笑笑，你得抓住机会。他会对你好的。”
“会吗？”龙笑轻轻地反问了一句，“我不知道。我总在想，我不会重蹈覆辙吧？其实我这种性格的人，不容易了解他那样的人。我很怕，非常怕。”
舒恬严肃起来：“笑笑，你认为，还会有更坏的情况发生吗？”
龙笑摇摇头：“不会了，经过这一次，什么都不算人生的最低点了。”
“那不就得了？你得往好了看，给自己一个机会。我不能给詹乐明打包票说他绝对是个好男人。但我觉得，你应该试试。”
龙笑咀嚼着舒恬最后说的话回到家里。她摸摸那台搁置许久的跑步机，把下巴搁在扶手上趴了一会，然后叹了口气。不能否认，跟詹乐明在一起，她的伤痛会被暂时遗忘。可是，如果这是下一个伤痛的开始呢？这问题，没有一本书，一个人，能来给她解答。
电话铃响了，来电显示居然是中国的。她接起听见母亲的声音：“笑笑，我是妈妈啊。”
“妈，怎么想起来这个时候打电话？”
“没有什么，我就突然特别想听听你的声音。”
龙笑心里泛起酸楚的温柔。她从小就跟母亲特别亲。做为独生女儿却不能在母亲身边，每次想起母亲对自己的惦念，她都会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尤其在经过了这些事以后，她对母亲总有种无以为报恨不得为之粉身碎骨的感情。
她陪母亲絮絮叨叨地聊了会天，最后母亲说：“笑笑，你大表姐他们过段时间要去美国出差。我想了想，我最近精神也好，可以跟他们一起过去看看你，你说好不好？”
“好啊，太好了！”龙笑这些天来第一次由衷地感到喜悦。以前她就提过让母亲过来，可是母亲身体不好，家里外婆也需要陪伴，所以总是说算了。
“这次来了，还可以看看你男朋友。”母亲带着笑意说。
龙笑的心一沉。她太高兴，以至于忘记母亲来了就可能发现她生活的真相。
听见她沉默，母亲立刻问：“怎么啦笑笑，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
“没。我挺好的。我跟方晔分手了，最近刚交了一个新男朋友，他对我可好了。”
“哎呀，换男朋友啊。笑笑，是不是他对你不好？”
“不是不是，我们和平分手，然后我运气特好，马上又遇到一个。妈妈，这个人真的很不错，你来了就知道了。”
母亲听见女儿欢快活泼的声音，一下也高兴了：“那就好。我们笑笑从来都有运气的。”
放下电话，龙笑发了两分钟呆，又拿起电话拨了出去：“阿乐，是我。你说的那个事儿，我。。。我觉得挺好的。我们试试吧。对了，我妈妈过段时间可能会过来。”
作者有话说第8章 也许，我们可以从这里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