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歌为谁》无弦

1、请别找到我

　　（一）

　　有的人落魄了，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来怜惜，扶自己一把。
　　有的人落魄了，闭门谢客，韬光养晦，等待有朝一日东山再起，让众人大跌眼镜。
　　还有的人落魄了，同样跟整个世界隔绝，却是最耐不得那些关心和体贴，越是亲近的人越不想见，怕见了尴尬。倒不是因为面对他们而尴尬，而是面对那个得面对他们一本正经说着话装作若无其事的自己而尴尬。

　　那起轰动整个地区和留学生圈子的案件发生以后，龙笑就销声匿迹了。人们还不断地谈论她，总觉得有朝一日她会重出江湖。
　　詹乐明刚来到这座城市就听到她的名字。朋友给他接风，都在开玩笑说这样的钻石王老五怎么还没有女朋友，本城的女性有福了，随后就有人打听詹乐明的背景。当听说他在国内的大学以后，都免不了问：“你们学校，跟你同一级的一个女生，龙笑，不知道你认识吗？她家里很有背景，跑到S大读了个硕士立刻找了个好工作，后来跳槽到B公司。没想到，跟男朋友分手，又牵连出大事。还被解雇了。说起来也挺可怜。”
　　詹乐明喝了点酒，兴致颇高，调侃回去：“家里有背景，名校硕士，工作很好，这样的女生好像我们年级也太多了。”大家也起哄：“阿乐到底是千帆过尽的人，记不得也是正常的。”
　　从饭店出来他们一群人又回家里喝。詹乐明是最清醒的，被派去买酒。商店门口放着地区小报，风从外面吹进来，吹得他的风衣摆啪啪作响，报纸也岌岌可危。他一手提着啤酒一手按着报纸。封面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充满了各种桃色臆测。
　　故事男主人公方晔的照片放得很大。这个人出奇的清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搞艺术的。但是报纸上说他是搞机械的，还经常到工厂自己动手加工组装，力气大得惊人。所以一个扳手就能致人于死地。这小报暧昧地评论他：凶手在现实生活中想必颇具吸引力。
　　他们还特意把女主人公胡少蓝和她妹妹胡少绯的照片放在旁边。胡少蓝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眼睛不大，却往上挑，显出别样的风情。即使脸上是很严肃的神情，嘴角也有两个酒窝，一看就觉得妩媚可亲。以他男人的眼光来看，詹乐明只瞥了一眼就知道龙笑为什么输了。
　　胡少绯脸型跟胡少蓝很像，可是整个人平淡得多，精神气也不够足。不过她非常非常年轻，詹乐明估计她顶多二十岁。他摇了摇头，转身走出来。恰好手机响了，一把女声在电话另一头问：“阿乐，你到了吗？哦，那就好。记得找找笑笑，帮我照顾照顾她。”詹乐明咧嘴一笑：“你可真罗嗦。”“切，不跟你说了，我老公叫我了。”女人飞速挂掉电话。
　　詹乐明把手机塞进口袋，顺着马路走过码头。狭长一片水域是太平洋海水延伸至内陆形成的小海湾，码头里停满了私人游艇。水面倒映着对岸明亮的灯光，再远处是起伏的丘陵，几颗稀疏的星子挂得很低。
　　不知道龙笑在做什么？他想，是打算一辈子隐姓埋名，还是要擦干眼泪准备东山再起？
　　他对这个陌生的城市渐渐熟悉起来。他走过那些陡斜的坡，他开车经过跨海的桥，他坐着叮叮咚咚的电车经过闹市，他骑车穿梭于两旁种满枫树金红色叶子落了一地的小路。
　　可是，他没有遇见龙笑。

　　在离这个城市接近八十公里的小镇上，龙笑已经先于众人一步从震惊里清醒，开始过着她决不麻烦别人，也不让别人来麻烦自己的生活。
　　她每天花大量时间在交通上：先开车到地铁站，坐一个多小时的列车，下车以后又坐二十分钟公共汽车，才到城里的新公司。坐在地铁上，听着火车轰隆隆地声音，她可以什么都不想，也可以什么都想。地面的风景，有蔚蓝的海湾，光秃秃的小山，脏而旧的城市老区，还有整整齐齐的自动化开垦的菜田；隧道里漆黑一片，站台上是形形色色的人，和偶尔更换的广告牌。这些都开始日复一日的映在她的眼中，也许过不了多久，只要一闭眼就能想起所有细节。
　　新公司很小，薪水也比以前差不少，但是可以让龙笑在异国他乡维持合法居留的身份，已经足够了。不过她整天还是觉得不放心，怕公司在经济形势如此颓败的情况下维持不下去，又要找一份工作只怕是奢望。
　　龙笑现在每天都会算一次帐，以每个月存一定数目的钱为目标。有次打电话给公司一个女同事问一件商品的折扣，对方打趣她：“是不是看房市低迷，打算出手买房了？”她笑了笑：“我现在房租也不贵，何必去买。”从前她十分爱跟人说笑调侃，仗着聪明伶俐活得肆无忌惮，现在说话则是能省就省，前因后果交代得简洁清楚，无需对方追问。这样也成为不了好的谈话对手，他们都觉得她是个无趣的人。
　　他们都不认识曾经的她，可能连她自己都不认识。
　　其实她知道很多人都在好奇她的下落，却不知道詹乐明也在找她。

　　转入秋天，偶尔淅淅沥沥会下雨。这里的秋天，仿佛比从前龙笑在大洋彼岸经历的冬天还要冷一些。她提早戴了手套，因为要提购物袋手不能塞在口袋里。她提早几个站下车去超市买东西，不想费事再等一次车，所以索性提着袋子往地铁站慢慢地走过去。
　　街边有少年追着一辆公共汽车奔跑。路边的行人都笑嘻嘻地看着。龙笑也忍不住抬头去看，见公车里站着一个女孩，表情像要哭出来，又想要笑出来，定定地透过玻璃看着少年，而少年一边跑，一边用力地呼喊她的名字。车站间距离很短，公车很快就停了。少年腿很长，几步跑过去跳上车子。有好事者站在路边吹了声长长的口哨。
　　龙笑觉得有点累，把购物袋放在脚边歇息。
　　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天，方晔送她去坐轻轨列车，在下面笑嘻嘻地招手。要开车的铃声响了。他突然定定地看着她，想在思考什么，然后，在门要关之前一个箭步冲上了车。龙笑张大了嘴巴，任他走过来一把拉起自己的手。列车管理员严肃地走过来：“先生，你这样的行为很危险，希望你以后不要这么做了。”方晔看着龙笑，龙笑也看着他，两个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那样金色的时光光芒万丈，每一次回想只觉得像在裸眼看太阳。
　　风从街角吹过来，卷着湿漉漉的叶子滚过她脚边。小贩推着车卖热狗，烤洋葱和香肠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她用力往风衣领口里把围巾塞紧。前方绿灯亮了，她低头搓了搓冰冷的脸颊。
　　詹乐明一边抽烟一边单手娴熟地转了个弯，在公共汽车还没有启动前超到它前面。从后视镜里他看见长腿少年跨上车去，忍不住挑了挑眉笑了。路边好像有个身影很熟悉，他转回头，公共汽车已经开动，挡住他的视线。而GPS也提醒他，前方五百英尺处该拐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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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作者，我当然希望霸王率降低，读者能多给我留言和鼓励。只是，实在无话可说，自然不必勉强。
同样，我以为作者的本分就是写好文章，而我时间有限，也不能逐一回复留言。在此提前感谢所有会为我留言的读者。我肯定会每条都读，若言之有物，会加精，若觉得应该多讨论一下，会在章节末回复。
好，欢迎大家再次跟我走一段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