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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我哥魔教教主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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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向西,沿途炎热起来。
大约走了十余天,马车在一座繁华得不合理的边塞城市最终停了下来。
城里行人如织,无论男女,皆身着赤玄两色服饰,叫卖的叫卖,做生意的做生意,热热闹闹,看起来正常得很。
不过清川还是有些害怕,他掀开车帘,问坐在马上的顾长惑,“你要带我去哪里?”
顾长惑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气,做陶醉状,“这里不错,对吧。”
清川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便自顾自的继续说起来:“干爽,利落,连风也是飒沓的。而江南的风,是粘手的。”
顾长惑驾着马小跑几步,又凑回来,心情大好的说道:“好好看看这里,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也是你少主长大的地方。”
风沙扑面而来,清川不适应的打了个喷嚏。
又过了一会儿,顾长惑特意驱马赶来马车边,很是高兴的说了一句:
“我们要上山了。”
“上山,什么山?”清川把脑袋伸出来,随后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高耸入云的黑色山体。
顾长惑的语气似乎有几分自豪,他说道:“不赦山,上玄教的总坛。”
他似乎心情好极了,甚至絮絮叨叨的开始闲聊起来,他说道:
“江湖上有这样一个说法:十恶谷里居十恶,不赦山上不赦人。”
“十恶谷毒雾弥漫,只有穷凶极恶之人被人逼到穷途末路,才会去十恶谷里暂住,所以叫十恶谷里居十恶。不过近几年,十恶谷里住进去了一个大夫。”
清川探出脑袋,“白蕉研主?”
顾长惑轻嗤一声,“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清川问道:“那不赦山上不赦人呢?”
顾长惑唇角勾起一丝邪笑,“一是不赦有罪之人,二是不赦……外人。上了不赦山的外人,可没一个能活着下来的。”
清川打了个冷战,他忙不迭从马车里爬出来,害怕地说道:“那我不上去了!”
“不上去可不行。”顾长惑摊了摊手,露出个无奈的表情,“你的少主重伤在床,他在等你去照顾他呢。你不去,他都不肯喝药。”
清川听闻此言,顿时焦急起来。他抠着衣角,时而抬头看看面前这高耸入云的黑色大山,时而低头,很是踌躇。最后,他咬咬牙,爬回马车,焦急说道:“我们快走吧!”
顾长惑便眯着眼睛笑起来,笑得像只奸计得逞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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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临村。
顾长离一身伤痕,风尘仆仆地赶回家,本以为迎接他的是弟弟单纯的笑脸,没想到,院里空空荡荡。
两个嬷嬷焦急的擦着手,“小少爷那天说,是您派人去接的他,我们也就没多想,哎呦这可怎么办啊。”
“是谁……唔……”
身上失血过多和噩耗打击,让顾长离一时感到天旋地转,体力不支地跌坐在石凳上。他喘了几口粗气,闭上眼睛,扶着额头,平复片刻,这才缓缓问道:
“是谁带走他的?”
两个嬷嬷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担忧的开口:“离远了没看清,只看到是一个一身青衫的公子,吊眉吊眼的,笑起来像狐狸一样,怪吓人的。喔对了,他的武器,是一柄铁扇子。”
顾长离深吸一口气,几乎是从齿缝里硬挤出这几个字:
“顾!长!惑!”
“敢伤他,我要你,拿命来偿!!”
他拍桌而起!
转瞬间,五六个黑影从四面八方跃进来,单膝跪地,听凭差遣。
顾长离颤着手:“找!”
“探查白蕉研主的探子全部收回,找顾长惑,找清川!”
“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到!”
很快,有人呈了行踪帖上来。
顾长离匆匆翻了翻,顿时气得五腑失守,气血翻腾,呕出一口血来。
顾长惑走的路,一路蜿蜒,最终目的地指向极西的一座高峰——不赦山。
两个嬷嬷惊得手忙脚乱,“哎呀少爷,少爷您吐血了!快喊大夫,哎呀怎么了得!”
顾长惑捂着胸口,吃力地挥开她们,跌跌撞撞地走向门口,声音嘶哑地吩咐:“备马!随我去寻顾长戚,快!!”
“是!”
那几个黑影齐声应是,随后如同鬼魅一般,霎时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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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川这边,上山花了两个时辰。
到了地方,顾长惑唤他从马车上下来。
清川一下车,就看到上玄教高大的黑色山门牌坊,主坊用赤色刻了上玄两个大字,笔划潇洒肆意,四根霸王柱通天而起,稳稳地将主坊撑起来,端得是气势磅礴!
顾长惑向他招招手,“来吧,小友。”
守山的七长老形容枯槁,他不动如钟的枯坐在山门牌坊下,睁开一只眼,看了眼顾长惑,开口缓缓问道:“你带了什么人回来?”
顾长惑向七长老拱拱手,脸上挂上了面具一般标准的笑,他恭敬地回道:“一位小友,义父会很高兴看到他的。”
七长老眼睛半睁半闭,浑浊的眼睛里似是失去了神智的光,偏偏说得话一如既往的锋利,“和三儿有七分相似。你将他带回来,三儿要与你,不死不休了。”
闻言,顾长惑表情冷下来,似笑非笑,“这个,就不劳您费心了。”
过了山门,清川疑惑地问顾长惑:“三儿是谁?我和他长得很像吗?”
顾长惑心情很是不好,他面沉如霜,疾步前行。
在巨大的黑色石面的广场上,清川咬牙拦住他,乌黑清亮的杏眼里满是不忿,“你说了带我去见少主的!你是不是在骗我!”
顾长惑便骤然停下来。
风起,吹动他垂落脸边的碎发,他肤色苍白,薄唇如血,眼神阴鸷的望过来,神情阴晴不定。
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清川头皮一紧,赶紧收回手,呆呆的后退两步。
顾长惑眸光狠厉,语气寒气森森,“你不是要见他吗?你躲什么。”
下一刻,他身形一闪,一把掐住清川的脖颈,将他死死按在黑石广场的水坛边。
水坛里,映出清川惊惶的脸,和顾长惑那扭曲邪戾的神情。
顾长惑轻叹:“真是像啊。你看……”
“你看到了吗?这张脸,可不就是你的少主吗?”
顾长惑野蛮地抬起清川的头。他歪着脑袋,一只手轻轻地抚过清川的脸,锋利的指甲侧缘划破小琴师的侧脸,留下一道洇出血珠的血痕。
“简直是……一模一样……”
对着清川,他的眼神逐渐恍惚起来,他喃喃说道:“顾长离,这个人跟在我身边,我好像是每天都看到你。”
他皱起眉头,怜惜地把手中人脸上的血珠擦去,嘴里说出的话却话锋一转,带上了毫不掩饰的恶意。他轻声说:“你怎么还不去死呢!”
随即,他的手猛地收紧,像是铁箍一般紧紧勒住清川纤细脆弱的脖颈,像是要将其生生勒断。
清川眼前一黑,窒息感铺天盖地涌上来,他面色通红,双手无力地扣住顾长惑的手指,挣扎着。
顾长惑凝视着手中泪流满面苦苦挣扎的琴师,却又不像在看着他,仿佛是透过琴师,看着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他皱着眉头,无边的妒火在心中沸腾,他恨恨说道:“从小到大,你怎么什么都要胜过我。”
“武功要胜过我,剑术要胜过我,谋略要胜过我。”
“你总是比我有天赋,也比我得人心。”
“十三琅嬛,只许你进,我不可以进。七大长老,皆是你师,唤你三儿,叫我什么,叫我四少主。什么都是你的,教主之位,也会是你的……”
“凭什么!”
“凭什么!!”
顾长惑双眼通红,一脸疯魔,狠狠一拳轰在清川胸膛,将他拍得飞出去,撞断了两根广场边的通天柱,重重地摔在地上,呕出一大口鲜血。
良久,顾长惑长出一口气。
他抹了一把脸,平复了情绪,从状似疯魔重新变回那个一身青衣的浊世佳公子。
顾长惑面无表情的踱步走到委顿在地的小琴师面前。小琴师没有内力护体,又兼身体单薄。他撞断两根实打实的石柱后,呕了几大口血,猩红血点溅到他俊秀惨白的脸上,他双眼痛苦地紧闭,瘦削的身体委顿在地,只有轻微的起伏,生死不知。
地上的血里似乎还掺杂着内脏的碎片,顾长惑颇有些嫌恶的绕过去,银丝绣线的雪青长靴轻轻踢了踢小琴师的胳膊。
他像个死人一样毫无反应,已经晕死过去了。
顾长惑歪头,他蹲下来,嘴角勾起一丝诡秘的笑。冲着已经昏死过去的小琴师,他轻声说道:“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我想,让顾长离亲眼看着,他亲弟弟的脑袋被割下来。”
“他还必须要带着你的脑袋去找白蕉研主。”
“你猜,顾长离他,会不会疯?”
顾长惑兴奋地站起来,“我想看到他疯……”
“他这么冷静自持的人,疯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长惑长戚长忧长缺长苦长恨,我们六人都已经疯了!哈哈哈……怎么只有他,唯独他还是一副不悲不喜不起波澜的模样。”
“他本来和我们一样,他就得和我们一样!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这不赦山上的,都是疯子!!”
笑够了,顾长惑的脸逐渐冷下来。
他一招手,一个黑侍从石柱后闪身出来,单膝跪地。
顾长惑歪了歪脑袋,面无表情的吩咐道:“关入寒玉牢,吊着命,别让人死了。死了就不好玩儿了。”
“是!”
吩咐妥协了。
顾长惑长出一口气,他好整以暇的整了整衣冠,衣袖迎风的大步往正殿走去,脸上挂上了一个完美乖巧的笑容。
“义父,孩儿回来了!”
穹灵殿内。
三千却邪石阶顶端,上玄教教主顾扶光歪坐在黑曜石椅上。他的背后是雕了十二条九爪蛟龙的霸王主柱,撑起这雄伟的穹灵石殿。
这位数十年前掀起江湖腥风血雨,手上沾了无数条人命的魔主,在岁月的侵蚀下已经缓慢老去。老人斑爬满了他的肌肤,皱纹像是被刀子刻出来的那般,深深地、横七竖八地遍布他的脸颊和脖颈。他的皮肤泛着毫无生气的黯黄,一头花白的头发乱蓬蓬地束起。
他真的老了,老到好像都没办法打直脊梁坐正,只能是怏怏地有气无力地歪着;老到好像他都没办法打起精神,在大多数时间里,他半昏半睡,看起来他的神智好像正在陷入垂暮老人那种混沌糊涂的境况。
然而,他偶尔轻抬眼皮,有一丝精光从他微微抬起的眼眸中一闪而过,那一刹那,刀光剑影、血雨腥风扑面而来!数十年前叱咤江湖的魔主赫然眼前!
然而下一刻,他半昏半睡的阖上眼帘。那一切却又好像都没发生过。
可谁也不敢再把石椅上的那位老者看作一位真正虚弱无力的迟暮老人。
此刻,这位老者半睁着眼睛,虚软地歪在椅上,幽幽地凝视着阶下殿中单膝跪地的义子。
殿内没有燃灯,自然光从殿顶的圆形穹顶天窗洒进来。
光影变幻间,那老者身后霸王主柱的十二条九爪蛟龙恍若活了过来般,阴暗中的龙身缓缓地游移,盘旋。二十四只冰凉的龙瞳从至高处,齐齐冷冷地凝视着殿内的生人。
顾长惑的后背升起寒意。
虽是炎炎盛夏,殿内的温度比室外冷上不少,骤然进入大殿,恍若从极夏一步迈入深秋。无论是谁,都免不了起一手臂的鸡皮疙瘩。
他埋着头,原本胸有成竹的话,此刻变得毫无底气。
他说:“我带回了一个人,是,是三哥的亲弟弟。”
良久,三千却邪阶的顶端,悠悠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
“喔?”
一道探寻的眼神和一道凌厉的眼神同时打在身上。
顾长惑知道,这是隐匿在殿中暗处的大长老和二长老。
他们都曾是顾长离的师父。
“是三哥找到的,他将其藏到了江南小村。我费了些功夫,把这个人带回来了。”
“不可能。”一道女声从殿内左侧传来。
“前尘忘,一饮万念空。幼年事,他不可能记起来。”
“是或不是,二长老可以遣人去查。长惑不会撒谎。”
却邪阶顶端的老者悠悠说道:“继续。”
顾长惑便又说道:“这个人倒有些大用处。白蕉研主行踪不定,无人能寻到,请他估计还要按照他定下来的规矩。”
“白蕉研主的诊金是求诊者的心爱之物。如今大哥二哥已归昊天,最有资格去为您求诊的,就是三哥,诊金恰好可以拿那个人来付。想必,除了我们上玄,那个人就是三哥最心爱的事物了。”
殿内右侧传出一道浑厚的男声:
“长离若是不愿呢?”
顾长惑毕恭毕敬,“兄长不愿,长惑也能够安排好。”
却邪阶顶端的顾扶光缓缓睁开浑浊无光的眼睛,仔细地看了眼殿中那个好似从未认真看过的四子,过了会儿,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良久,他不疾不徐地说道:
“按你所言行事……你,且去。”
顾长惑便恭敬谦顺地退出大殿。
嘴角带着一丝阴谋得逞的狡黠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