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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哥魔教教主2 ...

  •   夜色深沉。

      单薄瘦小的琴师缩在檐廊的阴影里,泪流满面,怕得喘不过气,嘴唇乌紫,手脚冰凉。

      顾长离安慰的给他顺着气,手从琴师的肩背顺下去,从蝴蝶骨到肋骨,手下尽是硌人的瘦骨嶙峋。他都不知道世上竟能有人这么瘦,像是一用力,他的胸腔就会被按碎。

      看着他,十七年来,除了恨之外,顾长离的心第一次被另外一种情绪占得这么满,那是酸涩的,堵胀的,酸楚的情绪。

      “别哭了,别哭了。”
      “我不杀你。”

      顾长离的声音,和他这个人一样,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十七年来,从来冰冷锋利,不近人情,他说安慰的话,冰凉得像是命令。
      谁都不能看到,面具下,他的表情是如此的温柔。

      顾长离脱下身上的墨色外衫,披到琴师身上,给他系紧,“晚上冷,别着凉了。”

      琴师眼角还挂着泪水,呆呆的看着他,冰凉的手指颤抖着,不敢置信的紧了紧身上温暖的衣衫,半晌,仍是仓惶的把狼狈的脑袋埋到胳膊里。

      顾长离的手便穿过琴师的发丝,探入他的后颈。
      那里有两个凸起的红色疤痕,是娘亲点烛时,滚烫的烛泪滴到了伏案熟睡的处安的后颈上。

      “你还活着,这就好。”
      顾长离笑了,带着失而复得的恍惚,将单薄的琴师紧紧拥入怀中。

      --
      结鳞第二日见到顾长离,发现那个冷静持重的少主又回来了……不过如果不是在山河月落楼的雅间见到少主,就更好了。
      结鳞不好意思的绕着头发,脚尖在地上转着圈,娇嗔的说道:“少主,早就跟你说存天理灭人欲是不行的。你看你昨天,吓人家一跳,果然泄泄火就好了嘛。”

      “咦,少主,你的墨色外衫哩,怎么换成赤色的了?”
      结鳞故作惊讶,羞答答的用手指在顾长离的胸膛画圈圈,“少主你真坏,那小琴师今天怕是起不了床了吧!想不到您好这一口,怪不得教里这么多娇俏美人向您自荐枕席,您一个都没看上呢,您知道姐妹们多伤心嘛……”

      顾长离冷冷拍开了结鳞的手。

      玄铁面具遮住了顾长离的脸庞,外人难以窥见他的表情,但结鳞知道,少主此刻必是好心情的。否则她的手就不是被拍开这么简单了。
      哎呀呀,侍君如侍虎,拔虎须的感觉,可真是刺激呢!

      “快去,快去……”
      山河月落楼老板催促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过了半晌,一身月白长衫的清川期期艾艾的进来,怀里抱着顾长离的衣衫,头也不敢抬,只轻声说道:“谢谢公子不杀……救……救命之恩。”

      “呦,看看这是谁啊……”结鳞像是找到什么好玩的东西,她眼睛一亮,像蛇一般贴过去,“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小可怜儿,啧啧啧,眼睛都还肿着呢。”

      话说到一半,结鳞感到身后一道可怕的目光射过来,顿时缩着头皮焉儿巴巴的躲到一边去了。

      “清川,过来,有事问你。”
      顾长离朝清川招手。

      清川一愣,呆呆地走到顾长离身边,温顺胆怯地仰头看他。

      顾长离平直的唇角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揉了揉小矮子的脑瓜,轻声问道:“空山苍霖引,有什么人经常来听你弹这首曲子吗?尤其是,每年的阳春时节。”

      清川抿着嘴唇,想了想,有几分迟疑,“您是说,让翁先生。喜爱这首曲子的听众倒也多,但每年千里迢迢,赶在阳春三月来听我弹奏一曲的,也只有让翁先生了。”

      顾长离修长的手指扣了扣桌面,“继续。”

      清川飞快地瞥了一眼顾长离,有些踌躇的问道:“您,您找让翁先生有什么事吗?他是个顶好的人,也不会武功,生性淡泊,什么坏事也没做过。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喜爱山水古琴的老先生。”

      顾长离坐下来,有人为他斟满一杯热茶,他端起茶杯,指尖在茶杯沿轻点。他并不看清川,只冷冷说道:“我教不会为难于他。”
      “他现在在哪儿。”

      清川把衣角都要抠出个洞来,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眼睛狠狠一闭,大声说道:“我,我不说!”

      屋外一声闷响,像是哪位胖老板晕倒,肥胖的身躯砸在地上的声音。

      结鳞悄悄躲到了窗帘里。

      顾长离少见的没有大发雷霆,他饶有兴致的问琴师:“喔?你为什么不说。”

      在魔头的逼问下,清川怕了,他满头大汗,气也开始喘不顺,他结结巴巴:“因为,因为你们是魔……圣教,你们抓到了让翁,他就活不成了!他是个好人,我不能让他死。”

      屋外几声压低的惊呼。
      “怎么办怎么办,老板吓得打摆子了!”
      “快把筷子塞他嘴里,白眼都翻成这样了……”

      “我说了,我教不会为难于他。我一教少主,骗你不成?”

      结鳞在窗帘后面眨眨眼睛。
      少主怎么感觉,变幼稚了。
      一定是幻觉。

      清川闭着眼睛,颤声问道:“你们为什么找他,魔……圣教无利不起早,定是要害他!”

      屋外小侍的轻呼都抖了。
      “老板喘不上气了,老板你别死……”
      “老板你死了谁来护着我们啊哎呦喂……”
      “快抬走别让他听这些了……”

      顾长离笑了笑,说道:“教里有人生了病,请让翁老前辈去看一看,没有害他的意思。他去不去,还得当面问询,由他决定的。”

      “当,当真?”

      顾长离微笑着点头:“我不骗你。”

      清川松了一口气,他底气不足的偷瞥了一眼魔教少主,结结巴巴的说道:“让翁不喜聒噪,你们要去请他,顶多只能三人。他现下应在空谷竹苑……”

      楼上瓦片突然一声轻响,窗外传来衣袖破空的声音。

      结鳞面色一变,从窗帘里拱出来,低声说道:“糟了……”
      “楼顶有探子,消息走漏了。”

      “无妨。”顾长离看向清川,“继续。”

      清川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茫然的继续道:“没有让翁先生的允许,谁也进不去那空谷竹林。因为那里毒雾弥散,贸然闯入,十死无生。”

      --
      上玄教的人马来到空谷时,竹林前已经倒了一大片的人。
      来自各方的人马不敢上前救人,也不舍得放嘴,十几个门派虎视眈眈的看着赶来的上玄教一行人。

      结鳞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揶揄的翘起兰花指,嘴里却恶毒地说道:“哎呦呦,还没死光啊。看得见,得不着,奴家都替你们心慌喔。我看看,都有些什么人。哎呀,这不是名门正派的明光剑派吗?这呢,哎呀,声震武林的上林和尚们,你们抢白蕉研主干什么呢,普度众生吗?啊?哈哈哈哈哈……”
      “死了一堆人摆在那儿,也没人收尸的,好难看喔,吓得人家都花容失色了呢……”

      “老妖婆闭嘴!”
      一个杂鱼帮派的头头,袖子一甩,一柄飞刀逼到结鳞面前!

      结鳞闪身躲开,面色一沉,“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老娘死开!”

      十几个帮派的人马,打打杀杀,死的死逃的逃,最后只剩下自始至终没有参与战斗的上林和明光这两个名门正派,远远候着。

      为首的上林和尚客客气气的双手合十,说明来意,“执法长老遭奸人所害,身中剧毒,命悬一线,贫僧和众师弟一起,是来求取救命药的。贫僧无意与贵派相争,求了药便走。”
      明光剑派好似颇为看不上结鳞的样子,为首者只抱了抱拳,言简意赅:“同来求药。”

      结鳞翻了个白眼,扭着小细腰,去接从马车里出来的清川。

      空谷毒雾翻腾,清川轻咳几声,珍惜的把琴取出来,调了调音。他面朝竹林,找了块青苔遍布的青石坐下,朗声说道:“让翁前辈,晚辈清川前来拜访。”

      他指尖轻弹,行云流水的乐声从他指下流淌而出。

      一曲毕,竹林里的毒雾竟缓缓消散了。
      一座雅致的竹苑隐隐出现在竹林深处。

      清川还没对着竹林引荐一下身后的众人,顾长离霎时如一道黑色闪电一般闪进去,瞬息之间就到了竹苑屋前。
      屋内一片安静,顾长离推门而入。
      堂屋茶几上,茶盏斟满茶水,还在兀自冒着腾腾热气,然而屋内空无一人。

      清川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来,“让翁先生……”

      顾长离检查着屋内的家居摆设,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密室或者暗道以供人藏身。他一边分出神来,嘱咐了清川一句:“他走了,给你留了纸条。这屋里你别乱碰。”

      茶盏下,一张泛黄的纸张上字迹潦草:
      “清川小友,今年恐无法与若泛舟粼湖,畅谈乐理。无法如期赴约,老朽甚感遗憾。给小友留下三瓶琼花玉露丸,每月一粒,按时服用。小友先天寒疾,当忌食寒物,忌惊忌忧,忌大喜大悲,忌过度劳累。切记切记。”

      “琼花玉露丸,看来让翁确是白蕉研主。你有寒疾,好些了吗?”
      顾长离打开一瓶,闻了闻,又将其还给清川。

      清川神情怏怏,“不是什么大毛病,我没事的。”

      顾长离轻轻拢了拢清川的手,冰寒彻骨。他皱眉,把清川厚厚的斗篷紧了紧,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此番无功而返,结鳞不高兴极了。
      她一路用马鞭抽着路边的花花草草,嘴里嘟嘟囔囔。
      “破白蕉,臭大夫,到处跑来跑去!害得老娘还得在这叽叽歪歪的江南呆下去,湿疹都犯了!”

      清川和顾长离坐在一辆马车中,他木木的把脑袋放在膝盖上,眼神放空的发呆。

      顾长离看着他,突然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清川茫然的抬起头,“什么?喔,我,我回山河月落楼。”

      “回去干嘛。”宽敞平稳的马车中,顾长离抿了口茶水,说道:“回去继续做琴师?”

      清川怏怏的,有些怯弱的低下头,轻轻回了声:“嗯。”

      顾长离顿了顿,眯起眼睛,“像那天晚上的事情,常常发生吗?”

      似是回忆起那天晚上的恐怖场景,清川害怕的瑟缩了一下,畏惧的点了点头。

      青楼琴师,怎会不受委屈。
      可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顾长离听到清川肯定,却也霎时滔天怒火烧起来,在他的脑海里翻来复去,烧得他理智全无,他面上毫无表情,实则茶盏在手中捏成了粉末。

      处安年岁尚幼,未及弱冠,他们怎么下得去手!

      心疼、愧疚、和愤怒搅成一团,他实在不知道该适时的摆出个什么表情。
      良久,他压下心中情绪,叹道:“既然如此,你竟然还想回去。”

      清川抱着膝盖,瘦削的身板缩成一团,瘦到连蝴蝶骨的轮廓都从厚厚的衣物下印了出来。
      他迷茫的把脑袋靠在车壁上,轻声说道:“不然能怎样呢。我无父无母,又还年幼,身体有些疾病,不能做体力活,我能去哪里呢。”
      他叹了一口气,“流落在外,总会受些欺辱的,很多时候,咬咬牙……就过去了。”

      “只是……”
      清川语气低落起来,他把身体瑟缩成更小的一团,轻声说道:“也有很难熬的时候,那种时候,真的很……很羞于启齿,很难受。每当那种时候,我真的好想爹娘……可是我不记得他们的长相。”
      “我很想家。真的真的……好想。”

      听闻此言,顾长离只觉得像是一块巨石堵在心口上。
      哪怕是在教中磨炼,被人砍得遍体鳞伤浑身是血去了半条命的时候,也没有此刻那么痛,那么令人恨,那么满腔酸楚。
      他眼睛一酸,拳头死死攥着衣角,指甲都要没入肉中,良久,都没有平复过来。

      他颤着手,轻声唤道:“清川,你过来。”

      “嗯?”
      清川温顺的看他,一双眼睛似垂似挑,软糯含情,像极了娘亲。
      他像只鹌鹑一样,听话的凑得近了点。

      顾长离一把将他拥入怀中,紧紧抱住他。

      男儿有泪不轻弹。世人不知,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冷酷无情的魔教少主,也会流泪。
      为他自小失散,颠沛流离,不谙世事,受尽折辱的幼弟。

      清川有些害怕,他轻声问道:“你……你怎么了。”

      顾长离把脸埋进了清川的发间,他说:“对不起。”

      是我没有做好一个兄长,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对不起。

      清川忙不迭的说:“没有,没有对不起,是我要谢谢你。”

      顾长离笑得有几分惨戚,他说:“你谢我干什么?”

      清川认真的答道:“谢谢你救我,谢谢你不杀我,不伤我,不在我衣不蔽体时落井下石。和你在一块这两日,你很照顾我,我很开心。”

      顾长离想笑又想哭,心底软得一塌糊涂,他揉了揉清川的脑袋,说道:“这就很开心了?真是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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