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这是开春第三次祭天，从去年冬月起至现在仍没有一滴雨落下来，如果说担忧，大家也并不是真的担忧，往年也是这样，雨直到第一批谷子下地冒出头才姗姗来迟，但南国不缺水。
春祭只是人们想热闹热闹而已，毕竟劳作了一年，总想找个机会偷偷闲，另外感受一下国家的强盛，似乎能在这才平息乱世中找到一丝依靠和慰藉。
是真的强盛吗？
文武百官盯着在阳光下越发朴素厚重的荣鼎，那是东山国建国不久收天下之兵铸成的，寓意着百姓长久期盼的和平，也彰显着东山的强盛。
国师带着他的神徒围着荣鼎跳来跳去，赵锦站在第二阶台阶上，垂眸看前一阶台阶上的赵钺，那是他的父皇，站在他旁边的就是他的母妃赵荣氏，最受爱戴的国母。赵锦和他的兄长身份尊贵，赵锦又是幼弟，更是自小是大金宫里的夜明珠，受着万千的宠爱，再往下就是其他的皇子和高官显贵家的子弟，再往下就是别国送来游学的皇子们了，说难听一点，就是质子。
这些质子大多都是各国的身份尊贵的嫡长子，但有些国家的皇帝送的却是自己最看重的，因为东山有万卷书，有治国经，上一批学成回去的人，很大一部分都成了位高权重的有封地的王，有的甚至成了皇帝。
赵锦回头看了一眼最下面几排密密麻麻的脑袋，心里想，各位都是为治世而来吗？还是迫不得已才来？
答案就写在高湛的手上，司学派书的时候，赵锦就恭敬地站在一边，高湛的手藏在袖子里，轮到了他，他才把手伸出袖子外面，手指到手腕都缠了一圈白纱，显然受了不轻的伤。赵锦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发现他今日穿的衣裳倒是好看，也没有平日里的脏污，衬的他的那张脸越发好看，唇红齿白，面若冠玉。
赵锦嗤笑，高湛挨的那些打，多数和他的出身有关，少数和他的长相有关，高湛来自西蜀，蜀地是唯一一个还在打仗的地方，西蜀一直在战乱中苟延残喘，高湛的父皇高真是个响当当的傀儡皇帝，其他国眼高于顶的皇子只好把离乡的苦闷发泄到作弄和欺负人的乐趣中，偏偏这乐趣长的十分漂亮，让他们更加不平，他们轻贱高湛的出身，又嫉妒他的容貌。赵锦只看了一眼便把眼睛转开了，有些玩味，大约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吧。
高湛是最后一个领书的人，他鞠躬谢过司学，却没有马上退下，把书环抱着把受伤的手用袖子盖住，不知为什么，他本是一个逞强的人，在四殿下面前就更加逞强了。赵锦也只是注意了他一眼，便在一边翻书了，高湛站了一会儿，欲言又止的样子，见赵锦一副极其冷淡的样子，便走了。
赵锦看高湛的背影，见他走的十分慢，左腿有些轻微不稳，就知道他这次不光挨了手，腿也受了不少罪，赵锦皱了一下眉，有些烦躁。
不过是前几日帮他说了几句话，就想赖上我？
不得不说，深宫大院把这么高高在上的皇子养的和这里的所有人一样冷漠。
祭天晚上就是数一数二的大宴，名叫普乐宴，之所以叫普乐宴就是因为这天晚上要吃百姓的吃食，要穿百姓的衣，末了还有民间的杂耍艺人献技，还有新奇好玩的小玩意儿赏赐，这对那些养尊处优的皇族来说是十分新奇有趣的，赵锦却对这个没什么兴趣，恹恹地听他的皇兄赵澈致完了词，他松了一口气，有赵澈在，赵锦就不会被弄出来出风头了，赵锦这个人若不是迫不得已，是非常不喜欢出风头的。
赵锦只能说是长相清俊，他大约是一群赵姓皇子里长的最普通的一位，但他气质上却十分不同，若说赵澈在东山后营里带了那么多年，身上铁甲的冷也没有赵锦那种拒人千里的冷清，饶是这样，他仍然是大金宫最招人疼的皇子，因为在赵锦出生那日，天降大金宫后山的瑞禽都飞上了赵荣氏住的椒殿，瑞兽都伏地跪拜，那一日太阳爬上椒殿的瓦楞，红霞漫天，鸾鸟高歌，赵锦落地之后，便请了大祭司算命，大国师卜卦三日，喜出而泣，高歌太平歌，说四殿下是神下凡尘辅世。
赵锦却知道事情并不是这样，场面也并没有这么宏大惊叹，但确有一只鸾鸟误飞进椒殿，绕梁三圈，高歌而去。绕梁不过是因为寻不到出去的路，高歌也不过是因为内心焦急，但因为这误打误撞进殿的鸾鸟却是东山的神鸟，皇帝赵钺当场伏地跪拜。
不过是一场巧合。
赵锦用过饭食，便走了，这普乐宴最大的乐趣就是随便，不用管一些无趣的繁文缛节，金宫里最大的花园也挂满崭新的灯笼，红彤彤的光才院子里装点的热闹非凡。赵锦边走边猜着灯迷，一路上一个也没有猜出来，倒是在角落里听见了一声好戏。
估计是那群无聊的贵公子或者是质子们又在找哪个倒霉的质子的麻烦，这种好戏起先赵锦也有些兴趣去看，后来也索然无味了，他觉得趾高气昂打人的人愚蠢，一声不吭挨打的更加愚蠢，挣扎还手却打不过的，那就无比愚蠢了。
高湛就是最最愚蠢的那一个，赵锦从来不参与这些事，他总是和那些气急败坏的少年玩不到一起，别人都怕他，他也懒得搭理他们。
赵锦听到角落里的叫骂声，笑嘻嘻的少年嗓音，热闹而寂静的红灯笼，蹭着大人没有来时喧闹的欢愉，赵锦在那里等了一会儿，本来想转身走，结果还是听到了某个名字。
“高湛！怎么？还不出声吗？”
另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高湛，这又有什么难的，只要你出声，就不用挨打了。”
高湛的白袍被踢的脏兮兮，他沉着眼睛，眼睛里充满愤怒，但还是倔强地咬着牙，仿佛能咬碎这些人，但还是漂亮，十分漂亮的样子，檀香味由远及近，在树从那里聚集，高湛知道赵锦在那里，所以才不出声，遇到那个人，高湛就更加沉默和不堪。
赵锦听到名字，暼了一眼树从后面，转身走了。
闻到味道散去，高湛松了一口气，又有点失落有点生气，他垂下头，捏紧了拳头。
“高湛，快点，我们没什么耐心。”带头的小世子踢了他一脚，目光高傲像看一只狗，高湛比他高一个头，却不能还手，还手意味着处境更加艰难。
高湛痛哼了一声，心里更加痛苦，这时候有人牵动了绳子，高湛被拉着抬起头来。
赵阔抬手就是一巴掌，高湛头偏过去，牙关咬的更紧，腮帮子鼓起来，仿佛要咬碎一口牙，但还是十分漂亮，头发丝被汗水糊在脸上，脸被分割成一块一块，像一只倔强的小兽。
这个蜀地来的小玩意，那双漆黑倔强的眼睛，像一只凄惨狼狈还不驯服的小狼崽子，让人升起施虐的欲.望,让人想把那双眼睛挖出来捏碎，最好眼皮再轻轻闭起来，睫毛颤动的模样，才有一种毁灭了好东西的快活。
真是漂亮啊，赵阔俯视着他，又打了一巴掌。
高湛抬起头，不是因为那响亮的一巴掌，而且因为闻到了更浓的檀香的味道，他有些惊讶，赵锦怎么又回来了。
赵锦长的高，才15岁，就已经通过身高在一群王公贵族子弟里鹤立鸡群，加上早早被他母后拉去练骑射，少年人虽修长但充满力量，看到跪着的高湛脖子上的绳子，赵锦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皱了皱眉，说了句别的话：“游园开始了。”
其他公子这才反应过来向赵锦行礼，“四殿下。”
赵锦点了点头，其他人一看这意思，就知道赵锦是要救下高湛，便悻悻散了，高湛还跪在地上，这下终于低下高傲的头颅了，不愿让赵锦看到自己肿起来的脸。
赵锦看了他一眼，不做声，就这样静静站在那里，眼睛沉沉的盯着地上的绳子，他有点烦躁自己怎么又把事情揽到了自己身上，正打算转身走，高湛扶着假山站了起来，膝盖处的袍子已经见了血，他低着头，一瘸一拐的走过来，高湛虽然已经16了，也许是院里的人照顾的不好，他反而比赵锦低半个头，不过赵锦确实长的高，才15岁就有八尺之姿，高湛捂着自己的手臂，一声不吭地从赵锦面前侧着身子走过，低着头，像一条丧气的狗，想到他挨打时素来梗着脖子装横，反而是这个时候丧气了，赵锦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有点颜色了。
他竟然觉得有些好笑，赵锦抓住高湛的胳膊，“还能走？”
高湛不说话，赵锦也沉静，他一直等着。
“能。”
高湛的手有点抖，赵锦那股檀香味儿往他鼻子里钻，对比着赵锦的锦衣华服，他越发难堪。
“那你走吧。”
赵锦松开他，自己先走了。
高湛也一瘸一拐跟着他出了院子，他走的慢，等他走出院子，赵锦的青袍子只剩一个漆黑的影子，那袍子虽然是仿造平民样式，为省布料做的更加贴紧，赵锦穿起来更加玉树临风，一派潇洒，高湛张望着，忿忿不平，又有些渴望。
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样，高湛听说，他是踏着青鸾而来的仙人，但高湛知道他绝不是什么仙人。这不是第一次了，这不是他第一二次挨这样的欺负，以往赵锦总是视而不见便走了，后来总算看了一眼，哪有这么冷漠的仙人？高湛嗤笑，但眼睛却追逐着黑影，直到完全看不见。
再次见到赵锦，要等到三月的祭祖和猎赛。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