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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距离死亡第一百零一与一百天 ...

  •   猩红色的液体又一次浸染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羽织,我可以看到自己的身体逐渐远离头颅。世界一圈一圈地旋转,我也离身体越来越远。直到我的视野内出现一堵说不出是我的血染红的还是它本身就是红色的砖墙,世界的旋转停了下来。

      怎么那么远啊……现在的暴徒都喜欢在杀人之后把受害者的头割下来当足球踢吗?

      我叹了一口气。

      无头的身体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颈脖处平滑的切口还在不停地喷射鲜血。鲜血把我今天穿的新衣服给浇灌成不太好看的样子,湿漉漉的黏在身体上,可能不久后就会干涸成深褐色的结块。

      那样子不是很难清理嘛……我再次叹气。

      沾着冰凉液体的手把我抬起,我的视线正好对着漂亮的颈部切面。真的很漂亮,平整光滑度是我见过的,至少不说第一也能够排到前三的切口。头部和颈部被斩断的地方开始冒出细小的肉芽,上下交错在一起,就连颈椎都开始冒出奇怪的东西,这些让我觉得有些恶心的东西像是粘合剂一样把我的头颅和身体粘合在一起。

      细细痒痒的感觉让我有点想要挠正在缝合的地方。但之前的经验告诉我,如果这么做的话手会和脖子长在一起。简直是san值狂掉。

      等到我彻底长齐身体之后,我狠狠地挠还带着结疤的脖子。直到手上再次感知到凉意,我把手往身上蹭蹭,稍微蹭掉了一点血迹。

      指甲缝里的皮屑和血肉让我感觉不适,只能快点回家清洗了。

      好在是晚上,我这样的装扮不会吓到路人。毕竟会在晚上出没的不会有普通的过路人。只会有手上人命比我“死”的次数还多的Mafia,像我这样浑身血的人,最多只会认为是他们的同行。

      我尽可能避开那些凶残的黑手党,要是遇到刚才杀我的人就不好了。会把人家孩子吓坏的。

      穿在身上的衣服变得僵硬,实在是令人难易忍受。我干脆就把衣服一件一件的脱掉了。

      反正离家也不远了。

      我刚脱下羽织,就听到有孩子的声音从原本没有人住的房子传来。我默默的停下脱衣服的动作。

      “就算是再没有常识,你也不能够在小孩子面前做不该做的事情啊!”曾经一位可爱的小葵小姐这么跟我说过。我记得当初蝶屋的小姐们还特地为了我列了一大串《不能够在别人面前做的事》,为此写成的书还放在家里的书柜上。

      我家还是蛮大的。

      回到家后的我终于可以把衣服脱下,在漂亮的庭院里拿起用了多年的小铁锹。一下一下地往土地里铲,先是把妨碍我工作的荼蘼花的树苗挖出来,再往下撬开褐色的土壤,一层层往下,把染血带肉沫的衣服扔进去。再次把土层盖上,把可怜的幼苗种上埋住衣服的地方。

      等我完成这项工作时,我已经可以看到我鼻尖冒出的汗珠。想必,我现在的样子可以去拍恐怖片了。

      我走到沐浴场的时候,全身镜把我现在的样子完完整整地照出来。发干的红褐色的血痂块或薄或厚地布满身体,因为运动过后流出的汗水像是裂痕一样让血块露出细细的我原本的肤色。颈部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唯有那一圈是干净无瑕的。

      我草草冲掉身上的脏污,整个人浸入温暖的水中。柔和的水包裹着我的身体,浸湿的长发半漂浮半沉入地在水中舞动。我原本靠在浴池边上的头也顺势滑到水中。在水中强行睁眼会令人眼睛感觉不适,但这样的不适比起全身心被暖水包围产生的安全感来说不值一提。

      长时间的缺氧状态让我控制不住的想要呼吸。

      温暖的液体顺着呼吸道滑入我的肺部。

      我没有挣扎。

      像是被海妖迷惑了的水手,心甘情愿的与爱人一起前往深海。爱意狠狠压抑住了人类本身所存在的求生欲。被刀子扎入般的烧灼感在我的胸口和咽喉不断蔓延。好奇怪啊,明明是水。

      我失去了意识。

      ……

      ……

      “为什么呢?”

      ……

      有人在说话。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送你的这份礼物呢?”

      祂在问。

      “你为什么要拒绝它呢?”

      祂还在问。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既然你不喜欢这份礼物,我就收回它了。”

      哦,我想起来了。这个声音,这个悠远的,神圣的,奇妙而令人心生敬意的声音。那是来自我最初还记得的记忆中,唯一能够听到的声音。我拉开唇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似乎是太久没有笑了,我对这个表情的驾驭度不是很高。

      白光中缓缓显出一个人影。像是孩子,像是老人,像是男人,像是女人。你无法形容祂的模样,像雾一样,只是一眼,再闭上眼睛时你就忘记了祂的样子。

      “我可怜又可爱的【——】,我将诅咒你——你的生命会在100天后消失。你的灵魂将消散于世间,轮回将与你无缘,你的身体将回馈给世界。我亲爱的【——】,这是我唯一能够为你做的了……”祂的声音充满了悲伤。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了过来。

      睁开发涩的双眼,是阳光照射在水中奇异的视野。我呛着气从浴池里站起。泡的泛白发皱的皮肤冰冷得像个死人,再加上一缕一缕的卷曲湿润的长发,活生生一个水鬼。

      走到更衣室的我在木制回廊上留下长长的水迹,因为经常发生现在这种小事,木板已经有些地方胀起开裂。

      我找到一件前段时间买到的穹灰色菱纹的色无地,顺手盘了头发,插上木簪。木簪边缘上垂下来的布制黑白渐变花流苏是我当初买下它的理由,毕竟素雅又不失华丽的饰品是很难得的。

      打点好自己,我准备出门吃早餐。虽然不知道现在是否是吃早餐的时间,但其实我也无所谓这点事。反正也饿死不了,何必白白折磨自己。

      我出了门。

      外面的世界正是阳光明媚,正午的太阳晒得叫人想死。我去了常去的一家店吃咖喱。

      很辣。

      但是咖喱饭的量很足。

      我感受着从唇肉到口腔最后到食道的刺激痛感。辣不同于其他口味,它本身其实是一种痛觉。因为这种痛热感发生在口腔,所以人才认为它是一种味道。

      “咚咚咚”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是寄养在老板家的孩子发出的吵闹声。

      我环顾四周,现在这里没有除我之外的客人。毕竟没有谁会在夏天的中午去吃特辣咖喱。除非是脑子进水了。

      我就是。

      吵闹声持续了好一阵。

      楼上终于安静了。

      一个红色头发的男人从楼上走了下来,传统木梯被踩得嘎吱响,他对老板说:“……”

      好吧,距离有点远。我听不清楚。

      那个红发男人往四周看,然后向我所在的方向走过来。他拉开我面前的凳子,毫不见外地就这么坐下来。

      我看清他的脸。暗红色的头发,漂亮的脸,下巴上带着一点点胡渣。身上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硝烟味,还有从骨子里就透出来的血腥味。尽管不浓,但也骗不了我。

      男人自我介绍说,他叫织田作之助。

      这个我知道,不记得几年前有个很有名的本地少年杀手就叫这个名字。

      织田说,“很抱歉,刚才和孩子们玩闹打扰到小姐用餐。”为了表示他的歉意,他还给我点了一杯牛奶。

      这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我想。

      牛奶所含蛋白质与人体的很相似,可对受辣质灼伤的消化道上皮黏膜细胞起修复作用,并缓和感觉神经的受刺激程度。

      在和这位织田先生聊天的过程中,我莫名和他成为了朋友。并且交换了联系方式,甚至我还知道了借住在楼上的那些织田先生的孩子们的名字。

      真是一件十分奇妙的事情。

      “织田,你不觉得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说这么多,很危险吗?”我出于好心,提醒他。尽管他已经告诉我了,提醒他也不能收回他对我说的那些话。

      下午的阳光从窗外打进来,隔着玻璃。暖黄色的光线投在织田的脸上,显得他有种虔诚的美感。像是在教堂祈祷主的宽恕的罪人,圣台上的烛光照亮祈祷者的眼底,为他带来不切实际的希望。

      他抬起头,定定看着我的眼睛。光影在他的脸上游走。“对朋友诚实不是应该的吗?你问了,我就答。”

      哦。原来是这样啊。

      我开始喜欢这个朋友了。非常喜欢。他有点像曾经的我。虽然只是一点点。

      我离开了这里。走在回家的路上。

      如火的残阳染尽了天空,横滨的夜晚即将降临。我不像大部分的普通民众那样急忙往家里跑,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河水。清澈的河水被太阳晒成橘红调的暖色,用手去捞,却只能捧起一捧冰凉的橙。

      蹲在岸边是不太好的行为,其他我不确定。至少很危险是我知道的。

      因为踩到湿滑的青苔,我直接摔到河里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是我这个月第四次发生同样的事了。

      我放弃性的闭上眼。随着水的流动身体不断起伏,像是游泳,但失去游泳的可控性。喉咙里还带着辣味和奶味,混着河水里自带的腥味让我腹部一阵翻涌。

      吐在水里不好。我想。

      因此我准备上岸。当我睁开眼时,我发现了塞壬。

      黑发的塞壬,令人怜爱的容貌在发丝的浮动下若隐若现,他的手和半张脸用雪白的绷带包裹住,黑色的西服裤和湿润的白色衬衫隐隐透出主人的身躯。夕阳的橙光被粼粼的水波剪成片片光斑。光斑照映在他的脸上,给他多添了几分虚幻。

      我往前游去,抓住他的手。

      是温热的。

      原来是人啊。我瞬间没了兴趣。又放开他的手。

      我出了水面,用手扒拉出一个小坑。哗啦啦地吐出来。

      噗——

      在我吐的时候,有什么破水而出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没有回头,胃酸翻涌的感觉实在是难受。我的眼泪被逼出来了。

      “喂喂,小姐,你这样碰了一下别人的手就吐出来的样子,很伤人心耶。”有点轻浮的少年音传来,“好像人家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我用衣袖擦擦嘴角,酸而辣的奇怪口感还在折磨我可怜的味蕾。我抱歉地对他说:“对不起。”并在说话的同时双手合十表示我的歉意。

      “说起来,小姐刚才在河里干什么?游泳吗?”黑发少年笑了,果然很好看。

      刚见到他的脸的时候我差点以为他是人鱼什么的。

      我想了想,回答说:“大概是……寻死一类的?”

      少年“噗噗”地笑了,比刚才礼节性的牵动嘴角要稍微更像笑容一点。但是他的眼底还是一片空洞,没有一丝情绪。

      “那么小姐你的兴趣和我一样咯?啊,我是说自杀。”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鸢色的眼睛里仿佛涌动着恶意,我不知道这个人眼中的恶意到底是针对我还是针对这个世界。无论如何都无所谓,只要不再出现把我装到铁桶里灌水泥沉海的行为就可以。毕竟那样真的很难受。冰封都要舒服得多。

      “小姐刚才入水的时候完全没有挣扎,甚至在碰到我之前都没有想要主动爬出来呢。明明自己随时都可以离开河里。”少年拆下湿掉的绷带,露出整张脸。苍白的,带着稚气的,危险的脸。

      “……”我默认他的说法。

      “算我大人有大量,宽恕你无理的行为。”他做出一幅故作孩童天真的姿态,“那么作为交换,这位看起来就拥有十分丰富的自杀经验的小姐,能够和我一起结伴自杀吗?”

      我和他解释,“一男一女相约自杀,那个不叫结伴。叫做殉情。”

      他听到我的话,眼里一亮。

      “哦,殉情,殉情,多么美妙的音节——”

      我有点看不惯他过度的表演。但是难得看到这张好看的脸上露出多样的表情,我就没有出言阻止。

      “小姐,我们既然已经有了殉情的约定,那么请问我,太宰治,是否有幸得知你的名字?”鉴于他的声音和容貌都完美的长在我的审美点上。我无视了他几乎实质化的黑泥。

      “我的名字是……”

      和他交换名字后,原本他还邀请我与他一起再度入水。但是突然响起的电话打断了我们或者说是他的自杀计划。

      接到电话的他虽然语气没有改变,但是身上莫名多出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太宰离开时还不忘和我挥手,“下次再一起玩啊。”

      我看着手机里多出的联系人。

      明明还渴望着被拯救的人却热衷于自杀。真的是太奇怪了。也真的是太好了。

      他,还对活着抱有希望,即使只是一点,那也真的是太好了。

      我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腐烂的木料气息和荼蘼花的香气充盈着整片空间,早年种下的紫藤早就被菟丝子吸干了而干枯倒地。这里成片的荼蘼花都是以我为养分成长的,开得格外繁盛,当真是“如火如荼”。

      太阳落尽,我望着被繁星掩盖住光亮而显得黯淡的月亮。

      终于又过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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