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墙虎》河糖糕

4、三

　　九月，韩晓带着大包小包到学校报到。

　　虽然还是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呼吸着相同的空气，但进到大学的门槛里，韩晓就突然觉得自己和石睿变成了两个世界的人，电话从一开始天天不断，到后来变成一周一通；短信的数量也急剧减少，内容更是变得空洞乏味。

　　韩晓觉得他和石睿就像一对面临七年之痒的夫妻，会说话，会聊天，但就是变得越来越疏离，越来越冷漠。虽然这是个荒唐的比喻，但他们之间确实如此。

　　韩晓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感觉让他不安且慌张。周末放假前，他提前打电话约好石睿，要他陪自己出门买衣服。石睿答应了，可当天一早就敲着他家的门说要去加班，不能陪他。

　　韩晓能话说什么？石睿是有工作要赚钱的人，他只能微笑着让石睿不要介意，工作重要。

　　一连数周，都是如此。韩晓整整一个月见到石睿的时间加在一起可能都超不过二十四小时，韩晓很想一把拽着石睿的领子，然后语气不善地对他抱怨：你还把我当兄弟吗？兄弟是用来专门被你放鸽子的？你就忙得连陪我一天的时间都没有？

　　韩晓终究没有这么做，那样太过矫情，像个欲求不满的怨妇。

　　林江看得出来韩晓最近心情很不好，韩晓虽然一直都是冷着脸的，但最近他那张万年冰山似的脸上，除了冷，还很黑，乌云遮面，怨气丛生。

　　“韩晓，最近……你和石头是不是吵架了？”刚下课，林江就拉着把人带到小花园里，开始做“知心哥哥”。

　　“没，我们挺好的。”韩晓嘴里虽然这么说，但一听林江提起石睿，心里止不住堵得慌。

　　“你怎么跟石头一样，问你们都说没事儿，可脸上摆明了都是事儿。”林江自言自语地嘟囔，“你们俩要没吵架，石头干嘛一本正经地要我在学校里好好照顾你？那小子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还特地跑我家来叮嘱的呢，吓得我还以为你们俩怎么了……”

　　“他什么时候去找你的？”韩晓皱着眉打断林江。

　　林江的絮叨戛然而止，顿了几秒，才反映过来韩晓问题，答道：“不就上周六吗？”

　　“他去你家找你？”韩晓继续问。

　　“是啊，一早就来了，在我那儿呆了一天呢。”林江一脸无辜，“还千叮万嘱，让我不能告诉你。”

　　上周六……两天前……

　　韩晓的眸子沉了，那天，他和石睿约好了一起去打球的，结果石睿一通电话，说领导有事找他便再次放了自己的鸽子。

　　可事实上……原来……

　　韩晓冷哼一声，石睿真的故意在躲他！

　　为什么？

　　蓦然，韩晓想起了石睿喝醉的那晚，他细细抚摸他的唇，然后……难道石睿那晚是清醒的？难道他发现了自己对他的心思？难道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太恶心，所以要躲开？

　　韩晓的心凉了，再深厚的兄弟感情在变了调的心境前面都显得那般不堪一击，这样的感情终究隐晦难堪，不容于世。

　　韩晓开始长住学校不回家了，即使回家只需要花上很短时间的车程，即使回家也未必能够碰得上石睿，但是韩晓就是不想回去，不回去，就不会有念想，没有念想，就能让自己尽早死心。

　　四年，整整四年大学生涯，韩晓没有再给石睿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条短信，偶尔回家照面，也只是点个头，问声好，过往那些不分你我、称兄道弟的日子好像成了上辈子的事情，都散成了云烟。

　　那个时候，韩晓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放下心里种种，释然地面对石睿，可惜他的自以为是在毕业后一年还是被击得溃不成军，因为石睿要结婚了，而他则是石睿的伴郎。

　　答应做石睿的伴郎之后，韩晓就开始失眠，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月光从窗帘里透进来，淡淡的，朦胧的，梦幻的。然后韩晓就感觉自己回到了过去，眼前都是他和石睿以前的事情，像放电影一样，一幕一幕走过去，石睿的声音伴着那些画面徘徊在寂静的房间里，像散发着迷人香气的罂粟，勾得他浑身都疼。

　　晓晓……晓晓……晓晓……

　　结婚前夜，石睿把林江叫来，三人聚在韩晓的房间里，成箱的啤酒，庆祝即将脱离单身的男人。

　　三个人的话题从高中聊到各自的初中，又从初中开始讲自己更小时候的糗事。林江是个直肠子，又是个话唠，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说个不停，石睿也是个能说能侃的人，两个人凑一块儿，加上啤酒，颠三倒四，说个没完。

　　喝了大半夜，石睿和林江终于醉倒，唯一清醒的韩晓就只能任劳任怨地负责把明天要当新郎官的人弄回对门。

　　喝醉的人特别沉，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韩晓身上，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脖子上，痒痒麻麻，直苏到心里。

　　“小小……小小……我喜欢你啊小小……”喝醉的石睿又开始胡言乱语，但韩晓知道他口里的那个“小小”不再是自己，而是即将成为他妻子的那个女孩儿——安小小。

　　小小……晓晓……真是美丽的巧合。

　　韩晓庆幸喝醉的石睿不会撒酒疯，除了一叠声地叫人名字外，很好摆弄。把人在床上安置好，脱了鞋袜，盖上被子，韩晓不忍去看布置好的新房，那种颜色太过刺目，扎得他心疼。

　　“晓晓……晓晓……”石睿大概是热了，把被子掀到了地上，胡乱拉扯自己的衣服。

　　韩晓怕他着凉，都走到房门口了，还是折回去把被子从地上捡起来给石睿盖上。

　　“我不能拖累你啊晓晓。”石睿的话里突然带上了哭腔，“晓晓，我不能把你带上了歪路啊晓晓，我不能喜欢……不能……晓晓……晓晓……”

　　“小睿……”韩晓哑着嗓子叫了石睿一声。

　　可石睿没有反应，呼吸绵长，已然睡去。

　　次日，婚礼热闹且成功，韩晓从头笑到尾，笑得林江背后都发凉了还是不停地在笑。

　　只是在婚礼的第二天，韩晓就从家里搬了出去，彻底从石睿的人生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