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残》一川口

35、第三十五章

　　正如说书先生所言，卫莲实打实地跪了三个时辰，皇上身边的六顺公公守在门前，看着卫婕妤那瘦弱的身子板就这么直直地在太阳下跪着，急的团团转。他已是不下十次地来到卫莲身边，小心地劝道：
　　“卫婕妤请回吧，皇上已经放了话，今日不见任何人，您在此跪多久都是无用的，您看您这金贵身子若有个万一，奴才可实在不好交代呀。”
　　卫婕妤直视他，面色不改：
　　“本宫要见陛下。”
　　六顺公公苦不堪言，心道陛下只说了声不见，就把这难题交给他了，虽道如今卫家犯了大错，可照往日来看皇上对卫婕妤的宠爱，难免会不追究她。
　　自己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了，众人的起起伏伏他都看在眼里，如今卫婕妤虽是戴罪之身，往后却说不定会有回转的时机，他一个公公，倒是谁也不敢得罪。他尽可能柔声道：
　　“卫婕妤，皇上如今在气头上，您又何必这个点去碰。若您回宫歇着，止不准何时皇上气消了，便去您宫中寻您了，您都在这跪了这么久了，皇上也会心疼的。”
　　卫莲依旧是同一句话回答。她知道的清楚皇上如今绝不想见她，可事情到这个地步，她毫无办法，也只能硬碰硬了。
　　王皇后一句话便让卫家陷入灭顶之灾，大姐被禁足冷宫中，父亲被关入天牢，卫家一家老小都被禁足府中，只有她，只有她至少行动还是自由的，重担压在她的身上，若她不向皇上求情解释清楚，那边无人救得了卫家了。
　　难道卫家这百年基业都要毁于一旦吗，她心中如压了块巨石，沉得透不过气来。她的腿早已麻布，膝盖蹭破了皮，鲜血直流，她虽知皇上有可能一直不见她，可她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她只能耗在这。想到牢中的老父亲，她只觉气血翻涌，卫家何时受过这等侮辱，若这回不能将卫家彻底扳倒，那么她，卫莲，用生命发誓要让王家付以惨痛的代价。

　　大皇子府中又是另一番风景，梓玉在皇妃屋前不住的来回踱步，她心中焦急万分，宫中发生的事楼沧韵已经告诉她了，她虽与卫家不熟稔，并不知道卫家是否是被栽赃陷害的，可她知道，卫恒钧一定不会做种事情的，佛拜之时她也在其中，恒钧与她从小在一起玩耍，是不会做任何伤害她的事的。
　　屋内传出声响，大皇妃的婢女蜜儿推开房门走了出来，她到梓玉面前俯首道：
　　“六公主殿下可以入内了，王妃已起身梳洗完毕。”
　　梓玉立即两步并作一步地走了进去，屋内熏着茉莉香，王妃正悠然地坐在铜镜前挑拣着金玉耳饰。她从铜镜中瞧见梓玉焦急的神情，只作未知，亦不开口。
　　梓玉终是忍不住了，上前一步道：
　　“阿嫂，宫中那件事，恒钧，恒钧他是无辜的，他决计没有参加到此事来，求您想个法子，救他出来。”
　　王昭之也不转头，不急不缓地道：
　　“卫家恒钧？原来是那卫左相独子，卫贵妃与卫婕妤的亲弟弟。六妹，你又如何知道他是无辜的呢？”
　　梓玉着急开口：
　　“我与他从小在一起玩耍，他不会做任何害我之事。况且他身为皇子的陪读，又念了些佛经。向佛之人又怎会做出火烧佛陀寺这等不道之事呢。阿嫂，您是王家人，您若同王家劝几句，那恒钧便有救了。”
　　王昭之闻言，突然将手中翡翠耳坠重重放下，起身直视梓玉冷声道：
　　“六妹，原来你还知道我是王家人。我千盼万盼你莫开口，可你终是开口向我为卫家求情了。卫家卫贵妃火烧佛陀寺想谋害姑妈，以得凤位。你明知王卫势不两立，却还求我去救那卫恒钧。你当真是自私至极。”
　　梓玉无力反驳，只道：
　　“可是恒钧他……”
　　“你无证据，仅凭自己的臆想便欲为他脱罪！卫贵妃仅以一女子之力如何能掩人耳目地纵火，且事后竟买通天牢死刑犯去替罪。步步为营，若这背后不是卫家相助，她怎能做得天衣无缝！况且……”
　　王昭之眼珠微微一转，靠近了梓玉：
　　“太子之位至今还空着，寅州人人都知，如今最有胜算的二人便是殿下和三皇子。殿下身后便是我们王家，三皇子有乐安四大家的常，谢两家拥护。卫家姐妹至今未有所出，可若一旦其中一人怀有龙子，凭借着当今圣上对卫婕妤的宠爱与卫贵妃的地位，殿下难免会受到威胁。六妹，你莫不是要求我救对殿下有威胁的卫家？”
　　梓玉哑然，呆呆地站在那，王昭之看她的模样，冷笑一声，挥手让蜜儿将新的珍珠金丝耳坠拿了为她戴上。她抚摸着自己的耳垂，顺着移到了下方的圆润珍珠上。这耳坠与她发髻上的一排白珠金钗正好相称，整个人显得雍容富贵。
　　“六妹，你可曾想过，姑妈是殿下的亲生母后，亦是你的母后，如今你却求我去救那欲害自己母后之人，你自私也罢，可若平日待你如此之好的殿下知晓了，会有多伤心。上次那出事，你已让王家之间生了缝隙；如今你再来求情，若我真听信了你所言，回王府好生相劝，难免又是一番质疑争执，你是真心想让王家破裂，架空殿下与母后的势力吗！若这非你所想，你倒要好好看清，这盘棋，到底是何人以你为子，用来打击殿下。”
　　梓玉浑浑噩噩地走出王妃屋内，她觉得这一趟仿佛如一盆水将她淋了个透彻清醒。
　　她是何时开始，被人利用了。
　　她思遍了周围的人，却没个头绪，将此事完整告知她的便是八公主楼沧韵，可她平日里唯唯诺诺的样子并不像是心思深沉之人，且此事闹得如此之大，若沧韵不告知她，她也会听到风声，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这么看来，沧韵也极有可能是被当作棋子在行这一步。
　　这人真是好厉害，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她一步步引入自己的计划，按着他的指示往棋盘上走。可她却丝毫未察觉。更可怕的是，她自己不过一小小公主，并无法左右整局棋势，就算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也不过只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罢了。
　　她倚着树干，只觉头疼得厉害。她明知自己在按着那人的计划在棋盘上走，可自己却无法不去救出恒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