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残》一川口

28、第二十八章

　　春光烂漫，枝头上的新绿已经渐渐往深色转去，百鸟啼鸣，就连燕府中微波泛滥的湖面上也有下人养了鸳鸯，一片生机。
　　未生领着周奕与公仪煜义前来，看到燕离曦站在湖边，身边一名暗卫将手上的信封交给了他，便退了下去。未生等燕离曦拆了信看完，才上前道：
　　“相爷，周将军与公仪尚书来了。”
　　燕离曦收起信：
　　“我不在的这几日，有何消息？”
　　这两人都是他的亲信，他出城的消息并未对他们二人隐瞒，却也并未透露自己是去佛陀寺救人。而对外，他则声称受了风寒，在府中养病。周奕皱眉答道：
　　“佛陀寺莫名失火，看似皇上把重心转移到了此事上，实则暗中依旧抓着北岱兵变不放。”
　　公仪煜义一身暗红锦霞长褂，长发高高束起，倒似女子一般艳丽。他轻笑：
　　“那个老狐狸，佛陀寺失火一事虽关系到后宫皇族女眷的安危，却怎么也比不上自己手中权势重要，他自然不会对威胁到龙椅的北岱掉以轻心。”
　　周奕不解道：
　　“可纵使以往这么多大臣将军进谏皇上册立太子，他也不松口。如今渐渐没人敢再提了，皇上却把这等重要的大事交给大皇子，不是表明了对他的看重。”
　　燕离曦面色平静，只开口道：
　　“皇上在试大皇子，大皇子身后是王家。连着两代凤位都是王家所得，水涨船高，王家也在大力拉拢朝中权臣，发展自己的势力，王家的手太长了。皇上如今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会放任不管，他宠幸卫莲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公仪煜义挑着眉：
　　“王家壮大，那老狐狸便助力卫家，由着他们两大家族相互牵制。这也就是为什么前阵子大皇子怒杀王壮而宫中未传出只字消息。”
　　燕离曦点点头：
　　“为了牵制王氏一族，皇上不会轻易就将太子之位给大皇子的。”
　　公仪煜义想了想，问道：
　　“那暗卫给相爷的是何信？”
　　“是长湮的信，他拿着我的信物见了北岱王，他言北岱并无谋反之心，但近日军营扩招却是事实。然而北岱谋反的消息却不知从何传出，扰乱人心。北岱王早已暗中探查，却毫无头绪。”
　　燕离曦面色阴沉，顿了顿，又道：
　　“皇上私下也派出了暗探前往北岱。”
　　公仪煜义不屑道：
　　“这老狐狸明面上将此事交由大皇子，实则自己按捺不住了，暗地里又派出自己的势力。”
　　周奕道：
　　“他不相信大皇子。”
　　“对，他不相信任何人。”
　　燕离曦低垂眼眸，谁也看不清他的情绪。
　　“无论北岱要不要谋反，皇上只要抓住了扩招军营这条就可以判他逆谋。北岱离乐安太远，无论哪个氏族手都伸不到这边。他不在乎那边的权势牵制，不在乎北岱王是何人，他只要北岱归顺，绝无二心。他不敢让任何对龙椅有威胁的人存在，这个北岱王死了，他便另封一个，替补的人数不胜数，却不能是觊觎皇位之人。北岱是寅州数一数二的大郡，一直风平浪静，繁荣似锦。所以有人看不下去了，这幕后之人心思缜密，消息灵通，早已着手准备好一切，便借着北岱扩军这阵东风，将大火吹起来。”
　　周奕听闻，捏紧了拳头：
　　“相爷，那我们该怎么做？”
　　远处未生端着茶水过来，一阵清风微拂，他突然惊了一惊，向湖边望去，只见燕离曦微微抬头，眼眸深不见底，嘴角竟带了一丝笑意。

　　天空一碧如洗，仅有几片消散的浮云，遮不住那末春的艳阳，日光洒入樟木制的小窗里，梓玉轻拍了拍怀中的白毛小猫，那小猫探起脑袋舔了舔她，又懒懒地在她怀中找了个好姿势睡了。
　　自打从宫中回府后，这一待便是五六日，她不由的轻叹口气。一旁的芍药端着熏香走了过来，笑道：
　　“公主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突然叹起气来了。”
　　梓玉撑着脑袋，侧眼瞧她道：
　　“我回来这几天，除去那日进宫见父皇母后，整日呆在府中。大哥有事要处理，在书房很少出来，我也不能去打扰他。霓裳嫂因为家中生意也回去帮忙了。倒只有这猫儿陪我。”
　　芍药道：
　　“奴婢觉得，公主就该如这猫儿一般，多睡多吃，养好身子。”
　　梓玉不禁又叹口气，自从她回府，大哥总担心她身子虚弱，天天将那各种名贵的补品以及食材变着法子地往墨苑送，还叮嘱芍药月季一定要看着她吃完。有时她倒真觉得自己像那农夫猪圈养的猪，吃了睡睡了吃，如今瞧着自己胖了一圈。
　　梓玉寻思着，眼珠子转了转，道：
　　“芍药，父皇不是赏了云锦给我吗。”
　　芍药将熏香摆好道：
　　“是啊，百匹呢，月季将它们放入库房了，奴婢拿了三匹出来送去锦衣坊，命人照着最新的样式为公主做了成衣。”
　　梓玉一拍桌：
　　“那正好，你且拿出一件同我穿了。”
　　月季此时正好进屋来，听了道；
　　“公主要出府？”
　　她勾起嘴角：
　　“我要去拜访一位大人。”
　　芍药拿了套茜色双层彩绣绫裙出来与梓玉穿了，梓玉左右瞧着铜镜中的自己，总觉有几分不满，遂坐了下来，唤月季芍药来为她梳妆。月季芍药相视抿嘴一笑，倒被梓玉看见了，她道：
　　“就知道笑，我这几日在屋子里闷得要霉了，今日不如打扮一番出街换个心情。”
　　她心知自己许久不见燕离曦，倒有几分想念。以后左右不过是要作驸马的人，今个大胆一些去主动拜访他也好。
　　只是那几日在林中，或是在医馆内，她都不曾好好梳妆过，想到他当日一见到自己，自己必定满身污血，狼狈不堪。如今便是要好生打扮一番，让他大开眼界，扳回一成。
　　只是此时的她并未想到以后的沉浮变化，生死纠葛。并不怪世人无情，只怪上苍翻云覆雨，造化弄人，这红尘世间，谁也躲不了，逃不过。
　　那两人应着，芍药取出黛粉胭脂细细为她上妆，月季巧手为她梳起飞仙髻。又为她挑了步摇首饰穿戴好。梓玉照了照铜镜，嘴角这才翘起。脚边的小白猫伸爪挠了挠她的裙摆，她瞧见了将它抱起，正好也给燕离曦翘翘这小家伙。
　　她对月季芍药道：
　　“我出府去，你们莫跟着我了。”
　　她们二人吓了一跳，忙道：
　　“公主不可独自一人出街，我们定要随着公主的。万一遇上了什么麻烦事，奴婢也好保护公主。”
　　梓玉微微皱眉：
　　“我说莫跟着我，你们也一定要跟吗！”
　　芍药月季对视一眼，为难道：
　　“为了公主的安危，奴婢不得不紧随其后。”
　　梓玉咬唇，明显有些怒火：
　　“你们是我的侍女，却不听我的命令。”
　　那二人连忙跪下，刚要开口，却听见门外一声：
　　“好了，梓玉，莫为难她们了。”
　　梓玉扭头看去，原来是卫恒钧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