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残》一川口

26、第二十六章

　　第二日梓玉便入了宫，小德子专程候在宫门，瞧见她的马车，立即迎上去道：
　　“六公主殿下能平安无事当真是万幸，陛下与娘娘们惦记着您，正在怡和正殿等着呢。”
　　梓玉随着他到了怡和正殿，殿门打开，里头坐着一众人正叙叙说着什么，见她来了，都止了话。她朝着正位微微屈膝请安：
　　“参见父皇，皇祖母，母后。”
　　处在高位的皇上笑道：
　　“快起来，梓玉，让父皇好好瞧瞧你，你没事就好。”
　　她直起身，答道：
　　“多谢父皇关心，梓玉已经并无大碍。”
　　王皇后抿嘴笑起来：
　　“臣妾就说这孩子命大，这可是与陛下流着相同血脉的龙女金身，有上天的保佑，怎会出事。”
　　一旁的嫔妃全都相继应着，一时间正殿里满是附和之声。梓玉悄悄地望向卫家姐妹，那卫贵妃是面目冷清，一言不发。而卫婕妤卫莲倒是冲她眨了眨眼，她以淡笑回应。
　　位居皇上右侧的楼太后转了转手腕的翡翠珠，朝皇上说：
　　“这孩子能毫发无损地平安归来是大吉，皇家的龙女从火中而出，不正是代表了凤凰涅槃，浴火重生。许是预示着寅州的吉兆。皇帝，还不赏赐吗？”
　　“母后所言甚是。”
　　皇上手一挥，朗声道：
　　“梓玉今日为朕带来了寅州的吉兆。六顺，封赏六公主云锦百匹，黄金千两，东海鲛珠一对，琉璃盏一对，北原寒玉一枚。”
　　六顺公公在一旁暗暗记下，道：
　　“是，陛下。”
　　梓玉自从那晚撞见楼太后与他人私会之事，便对她有些异样的感觉，她脑袋笨，并不明白楼太后到底在做些什么，却打心底产生一种抗拒，如今楼太后为她要了父皇的赏赐，她也并无太大欣喜，只是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道：
　　“多谢父皇！”
　　话音未落，只听得外头传来一女子声音：
　　“才刚到就听到六妹得到这么多赏赐，真是为她高兴。”
　　梓玉听闻，不由得转头望去，正殿门口进来了几人，锦绣衣袍，金饰琳琅，却都是皇子们与公主们。刚刚开口的便是为首的三皇子楼甯琛。他带着一众人先规规矩矩地请了安。皇上看着自己的儿女，眉目间属于帝王的厉色中参上了丝丝慈爱，他开口道：
　　“怎么都来了。”
　　楼甯琛道：
　　“听闻六妹归来，儿臣自是关怀。其间在路上遇到了五妹一行人，便一起前来怡和正殿。”
　　皇上欣慰地点点头：
　　“兄弟姊妹之间和睦是好事，朕看着朕的儿女们其乐融融，甚是满意。”
　　梓玉并未说话，虽是同样的血脉，但除了大哥以外，她同其他的兄妹并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情，更别说五公主楼月升总是一副瞧不起她的嘴脸，从小到大事事都找她的茬。
　　今个他们前来，大家心里都清楚不过是作个表面功夫罢了。然而此时，一旁的楼月升突然微微一笑，上前一步站在她身边。梓玉不易察觉地皱起眉头，心中戒备着，这楼月升狗嘴里可吐不出什么象牙。果不其然，她余光不屑地瞟过梓玉，却又面带笑容道：
　　“六妹你失踪的这几日可是如何度过的，我这个姐姐可真是担心，如今你平安回来了，倒不妨说与我等听听。”
　　她倒不信梓玉是凭着一人之力逃出生天的，再者，她并未重伤归来，定是有人相助。楼月升着实想知道这背后助她之人到底是谁，若是男子，二人孤男寡女相处这么多日，说出来便是六公主贞操不保；若是女子，将这幕后救她之人揪出放到明面也好。若她缄口不言亦或说是独自逃出，在座的各位都是人精，那定会对她产生猜忌。楼月升仅凭一句话就设下了这个局，表面上又以担忧妹妹为由，心思着实深不可测。
　　只是她算漏了梓玉早先便已经答过大皇妃这个问题，此时只嘴角一抿，按着同样的话答了出来。待她讲完，王皇后轻轻抚着手中的帕子，脸上显露沉思之色：
　　“那大夫是何许人，你不妨说出来，他救了你，陛下自然是要重赏的。”
　　梓玉微微抬眸看去，皇上一脸赞许，楼太后也在一旁道：
　　“是啊，不仅是皇帝，哀家也是重重有赏。”
　　她垂眸敛声：
　　“梓玉并非忘恩负义，也想为恩人求得赏赐，只是那大夫说医者仁心，救治病人是本分，莫要那金银钱财污了这仁术。”
　　她心知穆水不喜张扬开来，他只愿为了心中的那女子静守在充斥往昔两人的回忆的医馆。而且，她又堪透了楼月升的想法，怎能遂她的意！
　　楼月升未曾想到她有一套这样的说辞，巧妙地避开了自己下的陷阱。她眼神不善，那么如今，她便要将这梓玉所谓的恩人抓到眼皮底下盯着：
　　“不说金银钱财，若这大夫医术着实高明，父皇也可将他提拨到太医院，让他为皇亲国戚效劳，不是吗，六妹？”
　　梓玉瞧着她笑吟吟的面孔，心中只觉厌烦，当下声音也沉了下来：
　　“太医院从不乏医术高明的太医，那大夫留在民间便是他的选择，若有这般医术精良且不沽名钓誉的大夫为百姓治病，亦是百姓之福，寅州之福。我虽身为六公主，却又岂能以自己所以为的回报强加于救命恩人！”
　　楼月升被她说哑口无言，自知若再一意要求赏赐，便会引起众人怀疑。她只能恨恨地住了口。皇上揉了揉额角：
　　“梓玉说的有道理，那便无需赏赐了。见到梓玉平安无事朕就安心了。朕有些乏了，汝等都可散了。”
　　他又看向楼太后道：
　　“母后坐了些时辰了，也回宫好生歇着。”
　　他站起身子走下台阶，六顺公公同一众奴婢忙随其后。众人皆俯身垂头恭送皇上，只有一旁的卫莲拢了拢身上的艳红薄纱，迎了上去，她娇媚如火，搀住皇上的臂膀，皇上略抬眼皮，一把握住了她的腰身。引得她咯咯娇笑：
　　“让臣妾来服侍陛下入寝吧。”
　　皇上并未说话，手上却搂着她走出怡和正殿，身后的六顺公公眼带笑意跟了出去。
　　梓玉隐约瞧见母后眼中波涛暗涌，阴霾一片，垂在两侧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
　　楼太后亦回宫休息了，众人一并也都散了。
　　月季芍药候在殿外，瞧见梓玉出了来便都跟了上去。月季抖开手中的紫红锦缎外披替她围上道：
　　“如今已是末春，但午后还是有几分凉的，殿下道公主不喜偏厚衣裳，总嫌笨重，特意嘱咐要为公主带上外衣，以免着了凉。”
　　梓玉想到大哥，不禁面露笑容，明明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却总为她操心这些生活琐事，倒比自己还细心。她想着，身后传来轻声呼唤：
　　“六姐……”
　　她转身望去，一名宫装女子怯怯地向她走来，她脸上还带着一丝未褪去的稚气，身后随着一名长相相似的男子，这便是七皇子楼沧潜和八公主楼沧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