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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饴糖 ...
说起来,其实阿朝很喜欢吃甜的。
打小慕容安就会差人出王城去集市给阿朝买饴糖,模样各种各样的,味道有甜腻的也有清甜的。
每次吃完,都要捧着陶杯喝一口水。
慕容安这时候就会停下笔,盘腿坐着,手肘撑在书案上撑着脸笑眯眯地看他。
阿朝已经记不清自己小时候什么样子了。
他病得很重了,每天昏昏沉沉的,十二个时辰里有八个时辰在睡觉,剩下的四个时辰也是吃饭、躺着、看看慕容安在集市买回来的书、和慕容安相对无言,再不然就是睡觉。偶尔清醒了,慕容安就抱着他去外面晒晒太阳、聊聊天、听听慕容安回忆往事。
他其实不太喜欢回忆,因为慕容安会哭,慕容安一哭,他就开始手足无措,然后红着眼眶抱着慕容安说:“没事的,我没事,我不会有事,我还没有和你一起变老。”
怎么可能没有事?
昨天夜里慕容安躺在他身侧睡得很熟。
他迷迷糊糊间开始发热,心口一疼,肺部像被火烧了一样,他醒来小心翼翼地起身,绕过慕容安,从床尾下床,赤着脚还没走到屋门口,就忍不住疼得腿软,弓着身子开始压抑着咳嗽,都快把五脏六腑给咳出来了。
他特别怕把慕容安吵醒,更怕慕容安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会红着眼一个劲说对不起,还怕慕容安觉得他是个累赘,一走了之。
可是慕容安能走到哪里去?他哪里也去不了,他没有退路,他只能留在这间屋子里陪着自己孤独终老。
都是他害的。
最后他咳完了,缓了一会儿,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抬头看着月亮,从胸口摸出一张洗得发白的帕子来,擦了擦唇角的血,又扶着墙站起来,跌跌撞撞往院子里的水缸走。
两只手浸在冰凉的水里,他居然觉得水的温度比自己的手还要高。
他用力地搓着帕子,直到搓得两手发红,帕子上一丝血迹也没有,他才两手撑着水缸边缘,跪在地上低着头哭。
他太累了,差不多了,他快活不下去了。
阿朝睁着眼,从床上坐起来,靠着墙,伸手扯开袖子看自己的手腕。
手腕很细,透着病态的白,一丝红润也没有了。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怨什么上天、什么命运了,都是他自找的。
那晚之后,慕容安硬生生把他从地府门口拉回人间,什么药都按医嘱来,多名贵多稀缺都去给他找,养了三四年身体好得差不多了,他自己开始折腾,又过了一年,他再也没有药了。
慕容安去哪了?
他觉得有点冷。
秋天不是刚过去吗?为什么越来越冷了?
他缓缓缩回被子,蜷缩成一团。
哦,想起来了,秋天过后是冬天了。
要下雪的,怪不得越来越冷了。
他能撑过这个冬天吗?
“阿朝!我回来了!你醒了吗?”
男人大跨步踏过门槛,迈进屋子里,直奔床前,“啊,你醒了……是不是我又吵到你了?冷吗?”
青年探出头来,又伸出两只手环住慕容安的脖子,仰着下巴亲了亲慕容安:“没有,不冷,我起来有一会儿了。你去哪里了?”
慕容安浑身带着热气,脱了鞋爬到床上来,动作小心地掀开被子把自己塞进去,搂着阿朝又把身后被子掖好。
“我陪秦伯去打猎了,打到一只野猪、一头小鹿和两只兔子,鹿留着家里吃,兔子和野猪在山下集市卖了,买了衣服……冬天快到了,衣服多穿点保暖。”
男人声音很低,有些沙哑;怀抱很暖,很紧,一边想温暖他,一边又像是怕怀里人突然消失不见。
“阿朝,再过二十天就是你生辰了,你想怎么过?要不穿多点,我们去山下吧?雪起码要一个月后才下了……我们很久没有逛集市了。”
阿朝闷了一会儿,思忖着开口:“容安。”
“嗯?”
“我可能……这个冬天……”
慕容安忽然翻身把他压在身下,张嘴一口咬在他唇上,但是不疼,就是不想让他再说这种话:“你昨天还安慰我,今天怎么自己就开始胡思乱想?”
阿朝不说话了。
慕容安定定地看了他半晌,俯下身去温柔地吻他:“不要想这些了,我们出去吧。你不要总是这样,多看看人吧,好吗?大夫说了,你只要愿意吃药,没有过不去的,我们家里也不是买不起药,你听我的,我求求你了,阿朝……听听话……”
男人的眼泪滚烫,砸在他耳廓,砸着疼得厉害,心口也跟着疼。
“殿下,我想吃糖了。”
阿朝被慕容安抱了一会儿,感觉还像是在做梦,“很久没有吃了。上一次吃……好像还是四年前,喝了最后一口药,我觉得恶心,又苦又难受,你就接过碗凑上来亲我,你当时嘴里是不是含着糖?我觉得好甜。药真的很苦,我不想喝……容安、容安,我想吃糖了,想吃王城南鞅大街那家的饴糖……”
慕容安听他说着,声音居然越来越小:“别睡,别睡,才刚刚起来,现在是午时,等申时再睡吧,好吗?”
阿朝挣扎了一会儿,睁开眼,嘴唇碰了碰慕容安的下巴:“殿下怎么不刮胡须?要蓄起来留长吗?”
慕容安才三十一岁,风华正茂的年纪,眼里沧桑的色彩却像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不留,没有时间打理。外面出太阳了,你要下来走走吗?”
“嗯?好。”
阿朝坐起来,背后被慕容安递了块枕头靠着,两腿放下床,慕容安起身下床,蹲下来给他穿鞋。
阿朝看了几眼男人的发顶,几根雪丝夹在黑发里,他觉得心里堵,想发脾气,但是没有力气,于是就闷着不说话。
前些年,他还住王宫的时候,慕容安也会给他穿鞋,之前是宠着,现在还是宠着,但是他总觉得哪里不一样。
鞋穿好了,慕容安也不起身,就蹲在他面前,两只手搭在他膝盖上,抬着头瞧他。
“看我做什么?”
慕容安微微红了眼眶,笑眯眯地温柔道:“阿朝长大了,脸长开了,很好看。”他觉得这话不妥,于是补充,“之前也好看,之前是……”是很健康的好看,现在是病态的好看。
“是什么?”
慕容安摇了摇头,抓住阿朝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也不顾青年的手冰凉,就直直贴了上去,像大猫一样蹭了蹭,道:“手还很冰,多穿点。”
阿朝又探出一只一直放在被子里的手,放在慕容安另外一侧脸上,问:“还冰吗?”
冰。
像是没有温度。
慕容安另一只手也握上来:“不冰了。以后也这样吧,好好保暖,不要把手伸出来,不然热气要跑了。”
热气跑了,很难再捂暖。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慕容安站起身抱阿朝起来。
“你不要抱。”
慕容安于是没有再抱他:“你不要觉得我烦。”
“我没有这样想过。”
慕容安转身从衣柜里翻出来一件短袄,给阿朝穿上:“阿朝,我认真问你,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的所有,都是你的错?”
阿朝没有说话。
“和你没有关系,我们在一起八年了,局面都是我们一起……现在也是我们两个人过,我上午上山的时候,听山那头的村民说了,南卫那边一直在找朝淮王,你要是觉得拖着这副病体难受,你可以回去,卫朗是你大哥,他不会害你……”
“你是不是觉得带着我是个累赘了?”
“你怎么这样想?”
“那你为什么想让我回去?”
慕容安看了他两眼,穿好了衣服,把他搂进怀里:“我现在条件很差,山里不比王宫,养不好你,你不如回南卫,南卫有专人侍奉,我也不用操心。”
慕容安说的他都懂,可是他心里就是过不去。
在山里住了三年了,慕容安突然说这种话很难不让他多想。
卫朗是他大哥没有错,可是当年就是卫朗差点杀了慕容安,还把自己关进了牢里,美其名曰“你好好陪着你那‘夫君’吧,南卫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身为一国皇子,还是南卫先帝最宠爱的儿子,也是受磨难最多的孩子,他回国时,本应该风光无限、锣鼓喧天。
但是他喜欢慕容安,他委身于慕容安。
这事被大皇子卫朗知道,气得把跌跌撞撞来见他的最小的弟弟给关进了牢里。
阿朝被慕容安放开,伸直了两条手臂。
慕容安见他这行为,问:“衣服小了?”
阿朝摇了摇头,拉着慕容安出门:“没有,就是感觉很臃肿。”
慕容安垂眸,掀起嘴角笑了笑:“不臃肿。听说怀了孩子的妇女冬天也是这样穿,要是你是个公主,现在我们最大的孩子应当也有七八岁了,我们会有几个孩子呢?”
阿朝没有笑,他脑袋转过来,黑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慕容安的脸:“没有如你的愿,我是个皇子,怀不了孩子。容安,你真的想要一个孩子吗?”
慕容安伸出手揉了揉阿朝的发顶:“没有,不要孩子,我养你一个就好了。你不是公主也没有关系,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公子,小时候喜欢,现在更喜欢了。”
“我小时候什么样?”
“嗯,你刚来的时候,才六岁大,很小的一团,会揪着人袖子小声哭,哭得满脸通红,我看不下去了,就上前拿南卫使者呈上来的宝剑逗你玩,你很喜欢我,每天追在我屁股后面跑着喊‘太子哥哥’。”
阿朝停下来,站在院子门口的树下,问:“我六岁的样子殿下都记得?”
“记得,你什么时候的样子,我都记得,可能这就是命中注定吧。我和如歌从襁褓时期就被我母后和他母亲抱着见面,后面一起念书、习武、从政、为官……我也没能记得清他小时候什么样子。”
“你都说出来了,你还说不记得夏灼哥小时候什么样子……”
慕容安打趣他:“好大一股子酸味……是陈了八年的老醋吗?”
阿朝秀眉一挑,转身跨过门槛顺着石阶下山。
慕容安在后面跟:“跑慢点,别摔着……我说错话了还不行吗?我不提他了,他都有妻室多少年了,你又不是没见过,孩子都满地跑了。他现在在傅家人手里过得比我们还轻松……别跑了……那边石面结了霜,容易打滑……”
阿朝穿着白色的袍子,外面裹着白色短袄,黑发披着没有拿发绳系住,垂在脑后一直垂到腰侧。
蹦蹦跳跳的样子像是一只黑耳朵的白兔子。
慕容安心想:他才二十二岁,一直卧病在床,这确实让自己忘了他本该是活蹦乱跳的年纪。
二十二岁的慕容安在做什么呢?
二十二岁的慕容安在一边照顾年幼的阿朝,一边忙得团团转。
忙什么呢?
忙治国之道、忙百姓民生、忙功课、忙武学,还忙着和夏如歌天天吵架、相互比较,直到二十三岁,夏如歌家里给他找了门亲事,两人才终于不闹了。
他那时候多鲜活啊——
少年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已经相当有一国储君的风采了。
等慕容安追上阿朝时,阿朝蹲在石阶上背对着他。
“怎么了?滑倒扭到脚了?你蹲着别动,我看看,别伤了。”
阿朝听见声音,头也没有回,手掩在长长的袖子里,握紧了沾血的帕子,眉目凉薄,低声道:“我没有事,跑得有点累了,蹲下来歇一会儿。”
“真的没事?”
“没有,你不要担心。我只是很久没有跑过了,一时之间有些缓不过来。我坐一会儿就好了。”
慕容安走到他身旁来,也跟着蹲下:“你不要坐在这里,前几天夜里下过雨的,天气冷,山石又结了霜,坐着容易着凉,再感染了风寒就不好了。我背你吧,左不过也是要一起下山的。”
阿朝不动声色地拢了拢袖子,转过头冲着慕容安笑:“我很重的。”
慕容安捧着他的脸:“我还能不知道你到底多重?三个月前刚抱着……”
阿朝神色紧张,伸出没有握着帕子的左手捂住他的嘴唇:“好了,不要说了,让你背就是了。”
慕容安背对着他弓下身,阿朝站起来顺手把帕子塞进短袄里,然后伸长了手环住慕容安的脖子,慕容安笑:“腿夹上来啊。”
阿朝乖乖地夹上去。
等背起来,下了两三阶的时候阿朝才后知后觉:“你怎么又……?”
慕容安那头笑意满面:“我怎么了?我清清白白的,明明是你想错了。”
阿朝闷着,下巴搁在慕容安肩膀上,脸贴着男人的下颌骨,觉得脸仿佛被灼烧了一样。
“容安。”
“嗯?”
“容安,今晚我们做吧。”
慕容安眨了两下眼,步子微顿。
阿朝从左后侧看过去,看不太清慕容安的表情,于是他自己往上动了动:“容安。”
“你不要乱动,当心摔着。”
“你背了我那么多次,就没有一次让我摔过。”
“那我还从你六岁一直抱到十岁呢,要不是后来你跟宫人学了礼仪,不让抱了,我还能抱你一辈子……后来还不是摔过,那次你压着我,我头磕在草丛地上,夜里就被父亲叫去大殿骂了一整夜。”
“那次我也被夏灼哥骂了。”
慕容安笑起来:“你还记得?如歌是个老古板,满脑子君君臣臣,刻板得要命。”
阿朝也笑,笑着笑着,他就没有声音了。
慕容安知道他想说什么:“阿朝,我的好相公、好夫君,你行行好,饶了我吧。”
阿朝先是被他的称呼吓了一跳,又被他的拿腔作调逗笑了:“我哪里没有饶你?”
慕容安故作深沉:“你在挑战我的底线,你平白诬赖我的名节,你无故冤枉我……”
阿朝亲了亲慕容安的脖颈,乖乖在他背上趴好:“我总之是不乱动了好吗?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谱,晚上从集市回来,陪我泡个澡吧,帮我搓搓背。”
慕容安低声地应着:“嗯好。”
等两人到了集市街口,人多了起来,阿朝才动作小心地推他:“放我下来,我可以走了。”
慕容安把他颠了颠:“怎么啦?我背我的夫君,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阿朝没了法子,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面上虽不显欢欣,心里却软踏踏得热了一片。
他忍着肺部的隐隐闷疼,将上半身又贴近了慕容安一点。
真奇怪,他明明已经忘了小时候的事情,却又总是想起自己趴在皇长子背上被人背着从前朝顺着长长的宫道走到后宫的感觉。
慕容安的背一向很宽,一向让他觉得安心,安心得要趴在这背上安详地睡过去。
“阿朝,别睡……”
嗯?是谁?
“阿朝,醒醒,你来看看,买这个好不好?”
是慕容安。
阿朝尽力地睁开眼睛,瞧了一眼女孩手里拿着的细木棍子上串着的饴糖。
他似乎听见自己说:“好,就要这个。”
等两人离开了,帮家里老人卖饴糖的女孩红了眼眶。
他们是什么关系呢?那个被背着的哥哥看起来好像快要死了……
去年十月底做了一个梦,醒过来后,梦境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梦里阿朝跟在容安身后跑,追着喊“皇兄”,就隐约觉得他们很难。
再然后故事渐渐丰满起来。
辗转半年,终于觉得不能再拖了,于是下笔。
因为梦境的支撑,最初的人设和人物关系都没有琢磨,只是小改。
他慕容安这辈子犯过最大的罪就是毁了一个十四岁的孩子,那孩子后来成了他的爱人,成了他一生都无法舍弃的珍宝……哪怕最后珍宝只活在了他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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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饴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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