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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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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历史记载:丰和一十六年,燕朝颓唐,烽火连年。彼时一人揭竿,诸地王侯群起效尤。而孟家幸得尉氏灵子相助,与孟俟合力,堪堪稳定危局。
“跑……赶紧跑啊!北边的王家又来人了!又来抓壮丁了啊!”
仓促凌乱的脚步声顿时频起,踏在干涸皲裂、纠结成一块块的黄泥地上,一下又一下,人群慌不择路地四散逃逸开,后又顺着较多数的人群集结,朝着同一个方向奔涌前行。
震动的地面混着隐隐约约传来的马匹的嘶鸣声,绝望与失意弥漫在逃亡的人群里。
尉耈不动声色地勾起了背,只这么一个举动,但那张如月般皎洁的面庞仿佛一下子失了色,变的灰扑扑的,混在人群里丝毫不引人注目。
随着土地越来越剧烈的震动,人群跑得愈发努力。
但长久缺少吃食的生活,并不能负荷得起这样的体力消耗。
于是某些个体力不济的流民,开始逐渐与大部队脱离。他们心生绝望地哀嚎着,打从心底渴盼着有个好心人,能够回过头来拉他们一把。
可是他们知道,不会有人来。
绝望与无法遏制的报复心态之下,他们不择手段地拉扯着每一个在他们前面的人。
为什么不救我?
为什么我就得直视死亡,而你却可以逃过一劫?
别想抛下我!
……
在这个混乱的世道,几乎逼着所有人为了活下去而不择手段,放弃道德,无视律法,把他们做人的底线往下一拖再拖……
好像已经能感受到马打响鼻所透出的热气了。
近了,更近了……
马蹄高高地扬起,卷起的尘土,铺天盖地。
绝望像一个密不透风的罩子一下子隔绝了天日。
更遑论王家所豢养的私兵都配备着贴身的铠甲,锋利的长矛。透着热血的淬炼,无机而冰冷。
即便他们知道,后面的不是来追杀他们的人。
但他们更为清楚,被追上了,便是一去无回。
偶有侥幸在战场中活下来的,也会因为伤口感染而不治身亡。
此时尉耈的耳朵微微一动,他仿佛听见了前方传来的马蹄声。
隐隐约约,但又仿佛节奏有素。
他顿时安下心来,因为他知道,他的转机来了。
数千马匹疾驰而行,裹挟着飞扬的尘土,着着凌厉的铠甲的训练有素的士兵,停驻在了这群流亡的人面前。
像是命运的拉扯般,两军竟同时抵达了此处。隔着流民这个楚河汉界,遥遥相望。
少顷,一位十八九岁,似是将领的青年策马上前。他也不抬眼,那锐利的眼神只是盯着人群,语气夹带着轻蔑般道:“王家军?真是好久不见了。也不知西山一战后,尔等叛贼恢复几何?”
敌军将士面面相觑,霎那间收了声。
他们大多是西山战役幸存下来的少数将领,更是清楚对面青年的能耐。不禁叹了口气,知道今日收兵之事难成。可让他们向这个不知小他们多少年岁的青年低头,又是不大甘心。
沉默许久,对面哽声道:“今日便卖孟小将军一个面子,日后我们战场见分晓!”
青年见此嗤笑了一声,转而又对流民朗声道:“吾乃燕国皇族之后,孟俟。各位不必担忧,凡皆吾国子民,吾必护之。”
话毕,他朝着副将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来接手安置这些流民。便双腿一夹马腹掉转马头就想往回走。
“孟俟将军,且稍作停留。”尉耈突然出声,眼神直直地望向了马上青年。
当他把弯着的腰杆挺直后,周围流民才猛然间发觉,身边有这样一个格格不入的人的存在。
“尉氏子弟,愿为燕国占卜吉凶!”他的嗓子像是缺少水的浸润,干得快冒烟,沙哑的不成样子;但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仍旧掷地有声,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孟俟心里不知为何突然一紧,他猛然回头。当撞上青年望过来的眼神时,手指不由自主地握紧了缰绳,惹得马匹不舒服地发出“嘶~嘶~”的声音,蹄子不停地刨着地面的土。
他立马回神,错开了眼神的交汇,转而望着地面淡淡地说道:“那你且跟着我回营,其余流民皆跟着副将去往安置地。北边王家来了也不必多担心,区区王家,尚还不成气候。”
尉耈随着孟俟回到军营之中,再见到他时,早已梳洗完毕。
青年着了一身月牙白长袍,腰间系一宫绦,便无外物。
他好似是从未经历过战乱的高门公子,长身而立,如月皎皎。
他看着孟俟,沉稳地开口:“尉氏尉耈,愿为孟俟奔走。”
孟俟听到这名字,又是一惊。换了常服的他像是流连坊间的富贵儿郎,更显得平易近人,于是便连脸上的吃惊都显得分外真实且有温度。
“尉耈,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孟淮生啊!就是你小时候在淮水边认识的那个孟淮生!”
“当年你不告而别,举族搬迁又是为何?你的族人呢?你贵为尉氏灵子,又怎会落得此番境地?”
仿佛十年未见的隔阂、陌生从未产生过般,他一如小时候那般,絮絮叨叨对着尉耈念叨。
“我……”青年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热情,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有些浅淡的眉目微微蹙起,思索再三,还是选择像小时候那般,无视对方的那些问题。
他按照自己的思路,对着孟淮生说:“北有王氏,南有魏氏,且已到秋收之际,关外民族亦虎视眈眈,孟氏此局……”
“我问你这些了吗?你说的这些,我还能不知道?我领军打仗,平定叛乱几番,尚用得着你教?”孟淮生出声打断了尉耈的长篇大论,把玩着瓷杯的手放下,认真地望向他的眼睛,“我让你回答我的问题!谁愿意听那些儿糟心事!”
尉耈一脸的风轻云淡,可掩于袖中莹白的手指绷直、放松,又绷直、放松,如此来回。
几番之后,他淡淡地,像是不带感情般:“我族预知之力,为各路人马所觊觎。他们搜寻了些可以克制我们灵力的器物,将之捉走。而我辈之人如我般,便流落在外,自寻破局之路。”
像是为了发泄自己一再被打断,语言近乎挑衅地补充:“但便不知,孟俟将军收不收我这流亡之人了。毕竟,尉氏灵子可抢手得很,若你收我为你所用,可得看你能不能抗过诸方打探了!”
尉耈说完就又是一副超然物外,我自岿然不动的样子,仿佛前言并非自己所述般自欺欺人。
“我能不能扛过是我的事情,况且,你还不知我能量?”孟淮生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还不如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别整天摆着这一副无欲无求、宁静致远的样子。给我说人话!”
“我们十年不见,你就这样挖苦我?我好言好语说与你听,你可别蹬鼻子上脸了!虽说你得寸进尺也没什么,但是……但是,对,我也是有脾气的。现在是你求着我的时候,求人的态度呢?”
“没求人的态度也没关系,那你就像小时候那样叫我声哥哥,来让我听听。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你,护你平安……诶,我们还在谈话呢。你别走啊!我叫你哥哥还不行吗?”
“就你这性子,谁能受得了你啊。只有我!胸襟宽广,不与你计较。”孟淮生小声嘟囔着,“别别别,我真错了。我不说了,不说了。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次嘴贱吧!”
尉耈回头,继续慢慢吞吞、一字一句地说:“我预言到,孟氏江山的转机——在你。”
“我,在我啊。哦,什么玩意儿?你说在我?你是不是预知太多,预知傻了,唔……唔……”青年忍无可忍,上前不顾礼仪地捂住了孟淮生的嘴。
“所以我兜转前来助你。你且细听我说说这天下局势……”尉耈低垂着眉眼,将脑中思索再三的话一点一点吐露出来。
孟淮生看着尉耈殷红的嘴唇,喉结上下滚了滚,突觉嘴唇有点干,本想拿杯茶来润润唇,却鬼使神差地伸出了舌头——
在青年纹路清晰的掌心舔了舔。
尉耈愣了愣,望向了孟淮生的眼神显然有些疑惑。
然而,孟淮生像中了蛊般又上下舔了一下,在青年越加惊愕的眼神中反应过来。一张脸涨得通红,无措得很。
手却下意识地伸出来,紧紧地,拽住了青年想要离去的手腕。
手指却又在圈住他纤细的腕儿时,触电般的痉挛,僵直无助。最后似是不在乎脸了,只是近乎执拗地、紧紧地握住青年的手。
细细碎碎的风,透过帐子吹了进来。孟淮生脸上地红晕也慢慢地消褪了去。
等他真切地回过了神,才发现了些之前情绪激烈时不曾发现的东西。
比如——尉耈的红耳朵。
他像是记吃不记打的样子,收了收神情,便又打算开口调笑青年。
尉耈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仿佛无事发生般,先是用了巧劲儿收回了被拽着的腕儿,再是掩于另一只手后,悄悄地揉捏着。面上是与滚烫的耳朵相反的波澜不惊。
“若孟俟将军不能与某专心论政,那某便先行告退,后待将军冷静些许再议。”尉耈说罢,躬了躬身,转过身子、毫不停顿地向外走去,独留下一个目瞪口呆的年少将军。
出了孟淮生的营帐,尉耈脚步不停地转身走向了自己的临时住地。
他面对周遭带着或带着打量、或带着恶意的眼神,不为所动,只是沉静地向前走去。
青年的眸子黑白分明,看向他人时,总像是带着高高在上的审视,仿佛一切的污浊都无所遁形,让人感到些微的不适。
而尉耈也早已习惯,别人对他眼睛的畏惧。
他惯常地耷拉着眼皮,只静静地看着地面,长长的睫毛一扫又一扫的,配上那颜色淡于常人的眉毛,奇异地传达出了一种脆弱感。
他仰起头,对着天慢慢地叹了一口气。
他知,风雨欲来风满楼……
也罢,走一步,看一步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上八点的课,上完就又去睡回笼觉了,好困
昨天码完结束又是好晚
今天也要努力存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