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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七月七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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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过午时,落幕终于来到妙华庵的山脚下。
落幕刚准备上山,突然被一阵叫声吸引。落幕这才发现原来山脚下通往妙华庵的山路旁还有一条隐蔽的小道,因为被刚冒头小草盖住了,位置又比较偏,要不注意还真的不容易发现。
落幕寻着声音往前面走,绕开两棵大树,便见前方不远处有个小村落,看样子似乎就只有三五户人家。
看来之前那个无赖在骗她,这里根本就还有人家呢,却不似那人所说,除了尼姑庵,便再无人迹了。
再往前走,已经能听清有小奶狗的叫声,落幕看见一个瘦弱的小乞丐正把一只小土狗逼到篱笆的角落里,手里拿着一块脏兮兮的破麻袋,一把抓住小狗。
落幕快步走近,听到那小乞丐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着“今天终于能饱餐一顿了”之类的。
“喂,你在干什么?”小乞丐被落幕突然的大声呵斥吓了一跳。
“你没长眼睛啊!自己不会看!吓了小爷一跳。”小乞丐回头见落幕是个打扮怪异的独身小姑娘,瞬间停止了腰板,便朝落幕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说,边说还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这是你的狗吗?你就随便乱抓!”落幕看了眼小叫花怀里瑟瑟发抖的小狗,眼神犀利,口气不善的问。
“哼╭(╯^╰)╮你管得着吗!”小叫花满脸不屑。
“这不是你的狗,我就管得着!”
“你怎知这不是我的狗?我说这就是我的狗!你待怎样?”
“哦?你说这是你的狗,你当如何证明?你叫它一声,你看它会答应吗?”
“……一只畜生罢了,如何能听得懂人言?再说了,我为何要向你证明它是不是我的狗?就算不是我的狗,你当如何?”小乞丐被问烦了,立刻做出一副要同落幕干架的模样。
“这不是你的狗。不问自取是为贼也!要么你马上放了它,要么我就叫人了,等它的主人来了,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轻则把你抓起来打一顿,重则拉你去见官。”落幕故意往重了说,拿话吓他。
“嘿嘿嘿!主人?这里除了我们,哪还有人啊?我都在这里转了三天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要不是现在官府管得严,我也不会连城门都进不去,躲在这里挨饿。”小乞丐应该是知道这里的情况,丝毫不受落幕威胁。
“这里没人?怎么可能?”这个小村落里看起来不像是长时间没人住,况且如果没人的话,怎么会有这种家养的小土狗?
“我住在村子另一边的一个土地庙,以前经常经过这里。半个月前,我从村子的另一边过来,想去凉城。可是,经过村子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了,也不知道先前这里的几户人家都去哪里了。因为进不了城,我就只能在村里找点吃的,好歹也挨过一段时间。可是我已经饿了三天了……”小乞丐越说越委屈。
落幕也有点不忍心,缓缓道:“好了,好了,我不叫人就是了。你说你也是的,你饿了,抓它干什么?”
“当然是吃啊!它这么小没人管,指定是要饿死的。我再不吃东西,也是要饿死的。反正都是死,不如成全了我,也算它死得其所了。”说到这个,小乞丐瞬间来了精神。
“胡说八道!正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众生皆平等,你怎么能为了自己就残害一条无辜的生命呢?把它给我!”落幕急的就要动手将小狗从小乞丐怀里抢了过来。
“不过就是条低贱的畜生罢了,我都快饿死了,谁管你恁多的臭道理!”两人争抢一番,落幕被小乞丐不知哪来的力气往后一推,差点一屁股坐地下。
“命就是命,天生平等,绝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你这是鬼迷心窍了!”落幕生怕小乞丐把这小狗跑了,急的口不择言,就差原地跳脚了。
“我不懂那些大道理。今日你救它,我就得饿死!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目的,总之今天你别想从我手里抢走它。”
是啊!我若是救了它,小乞丐就会饿死;若是不救它,小土狗就会被杀死。既然“众生皆平等”,我又怎能因小狗的弱势而不顾小乞丐的死活呢?
落幕看着他们,陡有所觉:“你说得对,我不能因为觉得小狗可怜就只顾救他而不管你。否则,未免是打自己的脸。”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锭银子,“我这里有一锭银子,把它给你,你是否愿意放它一命?”
小乞丐见到银子,立刻两眼放光,满口同意,把小狗往地上一丢就要去拿银子,落幕却把手往后一缩。
小乞丐见落幕收回银子,以为她出尔反尔,正要破口大骂,却听落幕道:“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落幕这时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眼前的小乞丐,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因饥一顿饱一顿的,发育不良,个子竟还没有落幕一个女孩子高;看脸盘的轮廓,若不是面黄肌瘦的,应该是个阳光小伙子,细看还能发现眼角有一颗泪痣;身上穿着一点都不合身的成年男人的宽大粗布麻衣,应该是从村里人家拿的。
从来没有人这么仔细的看过他,人们大都大老远见了他就远远地躲开了,头一次小乞丐被人这般认真打量,浑身不自在。任凭他以前多厚颜,此刻也不由得脸红起来,幸亏脸上脏兮兮的,看不出来,结结巴巴的问:“什……什么事啊?说来听听……”
“你可知你的命与他的命同,却也不同?”落幕盯着小乞丐的眼睛认真问道。
“……”小乞丐满脸疑惑。
“它只是个小东西,别无选择只能向人摇尾乞怜为生,命运也掌握在他人手里。而你不一样!我观你四肢健全,相貌也并不丑陋,脑袋也灵光的很。同样是命,你却有能力拥有众多的选择。你有手有脚,大可自力更生,养活自己,而不必向人乞讨,平白被人轻贱,受人侮辱。”
小乞丐有一瞬间的呆愣,回过神,眼皮耷拉地回道:“我也想啊!可你看我,浑身上下破破烂烂的,寻常人谁不是见了我就躲,又怎会招惹我,找我做事?像我这样的叫花子,就算是把自己卖了,都没人要……”小乞丐的声音越说越小,浑身像泄了气的气球,头垂得低低的。
落幕把银子塞到小乞丐的手里,看着他道:“这锭银子足够你一月温饱有余。剩下的,随你是山珍海味、鲍参翅肚也好还是添衣加袜打点自己也罢,总之机会摆在你眼前,接下来你的命与它到底同与不同,都在于你了。”说完便抱着小狗转身走了。
“……”
沿着之前的曲径小道,小奶狗摇摇晃晃地跟在落幕后面,一人一犬慢慢悠悠地刚走到山脚下,正准备上妙华庵,就见路那头来了一辆马车,停在了山脚下,后面还跟着一顶轿子,堪堪挡住了她的去路。
不一会儿,从车里下来一位面容和善的老妇人,约莫五十出头的年纪,站在马车旁,看着丫鬟仆从小心的从马车里抬出一名睡着的姑娘。看样子,她们应该是想要把她放进轿子里抬上山吧。
一行人明显地往她身后的轿子这边走来,落幕连忙抱起小奶狗让开路好让他们通过。就在他们经过落幕身边时,落幕刚想看看那姑娘的容貌,怀里的小奶狗就“汪汪汪”地叫了起来,吓了旁边的小丫鬟一跳,往这边看了一眼。
落幕刚想道句“抱歉”,那小丫鬟却在看见落幕后抢先惊叫一声:“小姐!”然后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看轿子里的姑娘,又回头看了看落幕。
见状,落幕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那小丫鬟急急地叫着不远处的老妇人:“老夫人!老夫人你快看!”
而就在老夫人听见动静刚准备往这边来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在这不是太宽的且有一侧是山坡的山道,突然从各个方向窜出好几十个、甚至上百个持刀的壮汉,将他们团团围住,众丫鬟仆从满头雾水,乱作一团,那老夫人却反应机敏,立刻带着人拿着从马车抽出的武器,把轿子团团围住。
马车那一行人虽然有片刻慌乱,却在纷纷叫着“老夫人”、看到老妇人坚定地眼神后立刻又牢牢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毫不露怯。
落幕皱着眉,此刻不免害怕。这些人各个长得凶神恶煞的,服饰怪异,应是异族。而且他们并未蒙面,看这来势汹汹的样子,应该是不打算留活口了。
看来这群人应该就是官府要防范的那群贼寇了。真倒霉!
落幕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姑娘,估计只能是这些贼人刀下的祭品。马车那一行人,虽然加起来有十来个,可是除去老妇人还有两个丫鬟,也就十个家丁而已,何况还有个昏睡不醒的人。还有家丁和贼寇的武力值的悬殊自不必说,落幕及马车一行人完完全全处于弱势。
完蛋了!
就在落幕悄悄观察待会能否找机会往山上避一避时,一浓眉黒髯的壮硕男人骑着一匹黑马从后面走来,看周围这些人恭敬地态度,这人应是匪首无疑。
那人一出现,落幕感觉到了一股骇人的压迫感,就连空气似乎都冷了几分。那匪首悠悠然然的骑马站定,漫不经心的扫了眼落幕一众人,阴亵的眼神看得落幕头皮发麻。刚才还有短暂无惧的仆从们,此刻也都被瞧得冷汗直冒,心里直犯嘀咕。
匪首一字未说,却让人觉得他一个眼神便能杀人于无形,这不应该是区区一个贼寇头子该有的气场。
“杀!”那匪首看了眼昂首肃穆站在众人前头的老妇人,轻飘飘的下令。
立时马车一行人和贼寇内围一圈人厮杀起来,落幕吓得赶紧躲到轿子旁边。
这可是真真实实发生在自己眼前的真刀真枪的厮杀,叮叮当当的兵器碰撞声,声声听得落幕心颤。
出乎意料的是,相比那群贼寇,这边的仆从功夫竟毫不逊色,大有以一挡三的实力。而落幕此时靠近才发现这两个丫鬟体格健硕,就连那老妇人的身形都不简单,三人牢牢守在轿子周围,不让贼人靠近。
一时间贼人伤不了老妇人他们,而他们也跑不了。
那贼首就像是看戏一样,就在马背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也不叫外围的人进去群殴,剩下的贼人就在一旁起哄。那感觉让落幕觉得他们就像只被猫玩弄在股掌之间的老鼠,甚是讨厌。
她想冲过去给他一拳,可是又没那本事,不爽极了。
终于,贼寇被伤了不少人,落幕刚要乐,却见那贼寇微微皱起眉头,露出不耐的眼神,轻蔑的举起手,勾了勾手指,外围的贼人立刻加入了打斗。
于是场面立时对原本处于劣势的落幕他们更为不利。这下连老妇人和丫鬟都被迫加入了混战。
落幕赶紧放下狗子,急急地转身到轿子里吃力的扶起那姑娘,却在见到那姑娘的脸时呆住了。怎会与我如此之像?短暂的迟疑,落幕不及细想,赶紧带着人离开轿子附近的危险之地,在老妇人等三人的维护下,堪堪退避到山坡边。
奈何对方实在人数众多,老妇人他们明显开始不敌,只能勉励保住落幕二人。
时间一长,果然落幕她们这边有空可钻,一把弯刀斜侧里陡然砍了过来,幸亏小奶狗及时提醒,落幕带着身上的姑娘险险避过。躲开了一个,却没躲开两个,在第二把刀砍过来时,落幕护着身上的姑娘,后背生生挨了一刀,瞬间巨大的疼痛令落幕双腿一软,带着身上的姑娘双双滚落山坡。
“小姐!”马车那行人都被困住。
“老大,后面好像有官兵来了!”似乎是有救兵了。
“老大,山上好像也有官兵!”此时那贼寇的脸终于黑了。
“撤!”那贼首果断下令。
“是!”一众贼寇立刻带着受伤的同伙,有序撤退,颇有章法,仅片刻之间,一干贼众便已退到数丈开外。
那贼首却似乎并不着急走。他望着一旁喘着大气的马车一行人,眼神冷冷的,猝然抽刀,一蹬马背向这边袭来,眨眼间便已取了四个仆从的命,下手决绝狠辣,而后这下又直取老妇人的面门。
老妇人早已反应过来,却因体力不济,身体来不及做出防御。万分危急之际,一柄长剑从侧面伸出挡住,挑飞了那贼首的弯刀。
只见一身穿黑色斗篷的男子顷刻间已与那贼首走过数招,二人过招,招招致命。黑衣男子一件斩向贼首面门,削发而过,那贼首阴沉的看了眼黑衣男子,随后跃马而出。
刚好此时,山上的官兵赶到,“派几个人送她们回去。”声音冷冷的,没有温度。说罢,纵身上马,带着官兵追去。
直到最后,黑衣男子头戴的斗篷帽子都未掉落,看不见样子。
老妇人回过神来,急急忙忙的找人,这才发现那姑娘已经不知何时被人救了上来,正完好的躺在马车里,小奶狗焦急的围在她身边“嘤嘤”的叫唤着。
原来,刚才落幕二人滚落山坡,恰逢黑衣男子赶到,出手相救,这才平安的回到马车上。
可奇怪的是,刚才明明是落幕二人一同滚落山坡,可现下这里却只有一人。
老妇人发现落幕的不在,派了丫鬟和仆从到山坡寻找很久,也未见身中弯刀的落幕。后来天色渐晚,众人也早都心累身上,实在寻不到半点踪影,无奈只得作罢。
于是众人在官兵的护送下平安回城。
其实,当时落幕二人滚落山坡,天旋地转间,落幕只觉得看到了自己的那张脸,还以为是二人长得过于相似的缘故。后来,下落之势终于止住了,落幕缓了一会儿,只觉得脑袋“嗡嗡嗡”的像是要炸开似的,身上除了觉得软软的、不得劲,却感觉不到之前后背中刀的剧烈疼痛。落幕艰难的转头寻找另一个姑娘,想确认她的安好,可却未见其他人影。
此刻她并未意识到,这里只有轿子里那个姑娘的身体,而这里也似乎从一开始就只有她一个人滚落下来般,再无别人的痕迹。
一阵细风掠过,一道高大挺拔的黑影拉起了她,朦胧间,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深深地撞进了她的心里,此刻竟莫名的令她无比安心。
意识迷离之际还不忘打趣调侃一番狼狈的自己,随后失去了记忆。
一个月后,凉城——
凉城有一武家,武家有一独女,武女有一遗女,此女名曰七月。
此女虽是武家外孙,随的却是武家姓,唤作武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