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神明都是我马甲》不若君

2、第 2 章

　　“代号：游园。”
　　“危险程度：C级。”
　　“注意：这是一位没有攻击欲望的神明，祂拒绝人类任何形式的探索。”
　　“学员目标：在不靠近神龛的精神力影响范围内，最大限度带回有用的信息。”

　　昏沉的暮色垂盖在大地上，无踪可寻的风裹挟血腥气猛然撞进口鼻。
　　四周是极致喧闹后的安静，裂开的地缝一直蔓延到湖水边上，灌木丛里闪烁微光，是一只枪械的样式，枪口还冒着烟。

　　——这里刚经过一场短促的战斗。

　　路景临从半空跃下，捡起灌木丛里损毁的银白枪械，有余温，代表人消失不久。
　　他三两下取下弹匣，一颗抑制弹都没有留下，能够参与这次学院探索任务的都是精英，即使有打偏的可能，也不可能全用上。

　　路景临点开手腕上的智脑，‘学员目标’下方是队伍的聊天频道，信息还停留在十分钟前“我们发现一只受到精神力污染的怪物”上。

　　神明的影响范围广泛，往往会截取一小片天地作为污染领域，而神龛是类似神明‘心脏’的存在，污染源晦涩繁多，精神力不强的生物一旦接近就会被迅速转化成怪物。
　　怪物受到神明的意志影响，形状千奇百怪，以及——怪物对人类很有偏见。

　　这份偏见可以追溯到人类遇到的第一批怪物，当初同一时间降临了两座神龛，双方影响下的怪物为了争夺生存空间大打出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人类第一时间拉起警戒，原本想等着怪物拼个两败俱伤好坐享其成，谁知人类中有一群不怕死的存在——神侍家族。

　　当然，他们更愿意称呼自己为神世家，语言的魅力就这么凸显出来了。
　　总之，那群神经是自久远前就传承下来的世家，世代供奉神明，把自己吹捧得道德崇高，力量伟大，没他们不行。

　　于是为了证明他们很行，且为了维护自家神明的正统，打击盗版邪神，他们浩浩荡荡组建了神圣卫队进入领域。

　　全军覆没。

　　但他们好歹试探出了点东西。
　　——怪物遇到人类放下对彼此的成见，仿佛是刻入DNA一般的认知，一起围攻人类，神圣卫队最主要的失败原因就是这个。

　　路景临觉得奇怪。
　　他有幸见过一座神龛，是人类从污染领域收编的。
　　神龛与神经世家供奉的神龛别无二致，顶多神明的神像变化了，颜色、姿势等也有所区别，大体的制作结构是不变的。

　　——导致神龛化作污染源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这是人类学者中广为流传最质朴简单也是最匪夷所思的问题。

　　他不是学者，在此时思考问题也是不合时宜的。

　　路景临关闭智脑，把目光投向领域更深处。
　　——以湖水为始，绽开的裂缝更像是延长的箭头，平整指向神龛的方向，他想去那看看。

　　“……”
　　“老大，我们走了多久了？”一队身穿统一服饰的人群中有人狠狠喘了口粗气，穿着黑色手套的手背挡在眼前，前方有一抹白光，“那到底是什么玩意？”
　　“是啊，”另一个人觉得不可思议，甚至到现在还有点心有余悸，“那怪物不会是成了精吧？它会唱曲跳舞啊！”

　　他们的老大也很疑惑：他是学院的优秀四年级学生，榜上有名的廖森，历史与异兽科门门满分，对刚才那只怪物的习性觉得十分陌生。

　　他回忆一下，怪物像是放大版的螳螂，墨黑色，四肢镰刀比两个他还要高，皮肉腐烂，复眼如一对血窟窿，被盯着十分渗人。
　　更诡异的是，它出现在领域外围就算了，它特么还会跳舞，跳出的舞蹈能蛊惑心神，差点翻车。

　　他们随身携带由学院配备的武器——装有抑制弹的枪，子弹都打空了。

　　“该死的畜牲。”
　　“啊？”
　　“押个韵，”廖森说：“管它成没成精，我们往前走就对了。”

　　智脑在领域深处没用，他回头大致估算了一下时间，“一小时，我们走了有一小时。那怪物临死前把我们送到这，是抱了同归于尽的想法。”
　　“怪物很聪明。”队友说：“一旦进入领域深处就没了回头路——只有接触到神龛，收编它，我们才能出去。”

　　“可是，”队伍里唯一一个受伤的成员打了绷带，不太确信道：“就我们这实力，我们能收编吗？”
　　所有人：“……”

　　“疑问。”一开始问时间的那个人忽然说。
　　“放。”
　　“你们有谁带收编器了吗？”
　　“这次的任务是探索任务，谁没事干带那么笨重的家伙？”
　　“那更完蛋了。”

　　“……”廖森牵了牵嘴角，在一片哀嚎中微微颤抖，“你们不是精英吗？不、是、精、英、吗！妈的你们是怎么从实战科中脱颖而出的！”
　　有人大声回应：“实战科也没教我们在未从学院毕业的情况下就带着收编器骑神明脸上收编祂啊！”

　　廖森捂脸，“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们。”
　　队友善解人意，又叽叽喳喳安慰他，“没事的老大，我们不怪你。”

　　“是啊，”廖森：“你们又何曾对得起我。”
　　队友：“……”

　　行吧，到底是我们多嘴了。

　　一行人又走了将近半小时，平时在教案上才能看到的神龛领域全方位无死角展开在眼前。
　　这里地势多为戈壁，越往里走岩石越多，某些来不及变化的怪物尸体镶在岩块上，像风干的腊肉。
　　直到黄昏彻底落下裂谷，漆黑的夜幕上无星也无月，廖森打开智脑仅剩的照明功能，身后的人跟着照做，一束束光线射向每个人脸上。
　　也就是这一刻，他们背后有几声尖锐的嘶鸣响起，地面震了震，旁边岩石上的大团沙烁不断滚落，有一些闯进了廖森的嘴里，甚至尝出了肉味。

　　怪物，听脚步声，是一群怪物。

　　意识到是什么之后，廖森连忙吐出几口，向身后招呼：“架炮！”
　　他先是打开背包，露出里面小巧的金属箱子，箱子出现的那一瞬自动组装成一个巨型炮口，迅速落到廖森手中，他扛在肩上，怒吼一声：“核平！”

　　其余队友反应也很快，随后操纵各自的武器。他们一起翻越到后面凸起的沙丘后面，电光火石之际，第一道炮火照亮黑沉的天际，一条燃烧尾焰的红色火光如同抛物线砸进奔赴而来的怪物群中。

　　“轰——轰——轰——”
　　硝烟翻滚，廖森打空最后一支炮火，放下炮口一看。

　　只见地平线尽头的怪物陆续显出全貌——像是戈壁的原住民，放大无数倍，动植物都有，它们背后有一团晃动的阴影。

　　毕竟太黑了，廖森拿出望远镜，聚热成像，他哆嗦了一下手，立马放下。
　　队友从炮火声中询问：“怎么了老大？”

　　“你们自己看。”廖森把望远镜扔给疑问的人，说：“别怪我没提醒，做好心理准备。”

　　说完，他转过头去，胃袋犯恶心，刚刚好像不小心吃进去了一块肉。

　　队友更好奇了，怪物的样子他在图鉴上不知见过多少遍，模拟对战中也砍了几百上千，有什么可怕的？
　　他转动望远镜，清晰的图像映入眼帘，“……”

　　“嗯，”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努力让自己的形容更准确一些：“怎么说呢，这很难说。”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玩意？！谁家怪物身上全是蠕动的器官与触手的！

　　来自最原始的美感强势暴力挤进眼球，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转过身就吐了。

　　“你小子给我吐远点！”
　　“啊啊啊，我好喜欢！”有人接过望远镜看了眼。
　　“你变态啊！”

　　可惜这不是现在该考虑的重点，眼见炮火对这些怪物没用，廖森擦了一下嘴，终于忍不住说：“路景临那倒霉催的一进领域就丢了，他是不知道一个‘祭司’对队伍的重要性吗！他怎么就丢了！！！”

　　他情绪崩溃，看着怪物越来越近。
　　他这一生，终究要领盒饭了吗？

　　——神龛，由特殊骨质打造，刻有密密麻麻神纹的神龛。

　　路景临回忆《神史》，神经世家藏着的书籍里有关于神的描写，里面有许多篇幅来描述神的文字。神遵从人的祈愿降下自己的半身，祂们端坐神龛，教导人们知识：如何将世界变作人手中的工具。

　　——当然，这些都是人自以为是的幻想，神传授知识的动机是什么，神爱世人吗？

　　路景临是个祭司，不太虔诚的那种。
　　毕竟学院‘祭司’这一科只有他不出身世家，也没有神明给他每天上香祈祷：您吃了吗？您睡了吗？您醒了吗？您爱我吗？

　　透过神龛漂浮的帘，路景临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诚恳地点燃一炷香。
　　——这里是一道山洞，洞口有五道台阶，一面洞壁上挂着五弦琴，藏在碧绿的苔藓里。山洞里最多的就是苔藓，还有一些分不出品种的奇异植株，比起山洞外的戈壁，这座污染源显得格格不入。

　　神龛没有拒绝他的接近，就像任务里说的，这是一位没有攻击欲望的神明。

　　神龛背后墙壁很光滑，被凿刻得反光，神龛两侧是祭台，最中央的是供奉祂的供台，倒映在墙壁里，勾勒出里面神像的黑影——就像是在与神明对话。

　　路景临的眸色沉黑，五官线条凌厉，割开升腾缭绕的烟雾，像一块冷玉，被熏陶到极致，打磨出惊世的寒光。

　　神明的影子微微一动，仿佛受摄于此人过于锋芒毕露的眼神。
　　香坛上的烛火熄灭，那炷香轻飘飘断成两截，消失在炉灰里，烟雾慢慢消失了。

　　路景临：“……”

　　半晌，山洞里传来一阵轻笑。

　　他就说吧，没有神愿意接纳他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