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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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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穹如盖,白云卷成漩涡,吞吐毫光,呈放射状,接触到妖云,颜色变深,再触摸到潭水,颜色变浅。
金银二气螺旋式扩散,一阵阵地动山摇,惊飞了好几座山中成了精的草木动物。
雷霆才消散没多久,如今又是一副天塌地陷的灭世景象。
沈青禾从潭底一跃而上,龙形骨骼噼啪作响,血肉涌动声如长江大河,推开一层层绕成阶梯的云圈,沐浴在盛大的阳光下——仿若飞升。
但是,这不是飞升。
沈青禾翱翔于天际,突然想到一件很糗的事,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他恐高,不敢飞,而学会飞行的契机是一只虎妖想吃了他,在地上追着他跑。
源自于人类本能地害怕,他不想与虎妖正面对上,所以在一追一逃的过程中,他被迫学会了飞翔。
再然后,他在之后的日子里找到虎妖的洞穴,故意显露身形,激怒完虎妖慢悠悠飞走,独留下它在原地无能狂怒的虎啸声。
他就这么捉弄了虎妖半个月,虎妖忍无可忍搬家了,这件事才算消停下去。
有仇不报非君子,沈青禾不想做小人,只能委屈那只虎妖以证道心。
金银华光从远方一寸寸收束,再由上而下,顺着颀长的龙躯,落到口中。
天地恢复了正常,残卷的薄云稀薄如烟,像是为沈青禾披上了云做的纱衣,从天上携落到湖面上。
湖面倒映出一个人形——他浑身雪白,低头,背对着天地光阴。正逢晌午,群山顶上仿佛多了个巨大的豁口,妖云尽散,倾泻点点光晕。
沈青禾认真打量自己——与前世分毫不差的长相,杏圆眼,右眼眼尾往下排列了两粒红痣,鼻梁很高,唇色偏粉,唇珠突出的弧度也一模一样。最主要的是,他身上再也看不出属于妖的特征。
不同与寻常妖怪的化形,化不完全,平时需要用妖力维系人身。
他彻底将人骨定型,龙角隐去,腰侧以及手腕的鳞片消失干净,除非是大神通者亲临,否则他不会被看出跟脚。
“谢谢。”沈青禾对着湖面说。
不过,他不会去骊山,这个陌生的世界能让他在意的事物很少很少,而他,一向不是很有追求的人。
在确保自己的安全状况下,他更想以平静的生活方式去度过余生。
没有与天争命的想法,就这样……平平淡淡的度过下去。
傍晚,夕阳的余晖扑在山洞洞口,一只小山猪精抓住蝴蝶的翅膀,放到豆大的眼前仔细欣赏它美丽的纹理——透过残存的余光,白洁的翅上澄黄一片。
沈青禾悄无声息出现,问:“好看吗?”
小山猪精吓了一跳,放跑蝴蝶,看清来人后,揉了揉眼睛:“蝴蝶成精了?”
沈青禾一袭白衣,云软织就,像山间绵延的雾,逆着光,风一吹,云雾就舒展开来。
蝴蝶在他们面前远走高飞,沈青禾宽袖一卷空气,掉落一个包袱,提在手里,说:“你哥哥,猪老六,托我来给你们送点东西。”
小山猪精张大了嘴,思考,转身朝洞里扯着嗓子喊:“娘!我哥成仙了!”
沈青禾:“……”
没一会,山洞里,五只小山猪精蜷缩角落,偷偷打量,更大的那只,猪老六的母亲,面对沈青禾坐下,看了眼包袱里根茎饱满的两株灵药,底下还有些零散的丹丸,亮晶晶的,散发点点灵光。
她合上说:“辛苦你了——我家老六,他——”
沈青禾迎着小山猪精们期待的目光说:“他很好,他跟随了一位很好的统领,去别处高就了,时间紧迫,他来不及回来告诉你们。”
猪老六母亲:“那就好,真是辛苦你了。”
小山猪精们欣喜抱作一团。
“精怪化妖不难,但也说不上简单。”沈青禾笑了一声,指尖点虚空,乳色的光晕划到其中一只在洞口见过的小山猪精身上,勾勒一幅山猪经络图:“从这,到这,筑紫府,凝妖丹,那是你们化妖后储存妖力的地方。”
野生的精怪很多,也很杂,他们没有化妖的法门,只能靠自己一日一日的摸索。
对于有传承的妖来说,从精到妖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沈青禾传承的无名功法里包含了成精化妖的各个窍门,他挑了最简单的一条讲解,猪老六和黑羽都被他指点过。
只是,窍门归窍门,真正能修出多少妖力主要还是得靠自己。
猪老六母亲默默站起来,像个学生一样,改为跪坐——很滑稽的场面,三米高的山猪精,鬓毛如针,獠牙凶悍,眼神柔和,慈祥地望了一圈小山猪精。
当沈青禾讲解结束后,她垂首一拜:“真是辛苦——谢谢你了。”
沈青禾大方接受了这一拜,最后道:“你们且好好生活,我相信猪老六很快会回来看望你们的。”
小山猪精们又欢快地抱作一团。
沈青禾没有久留的意思,之后猪老六母亲把他送到洞门口道:“不知妖仙名姓?府邸何处?”
沈青禾听出了她语调里的感激,她将来想报答传法之恩。
但——他久久凝视山群外广阔的天地,说:“名姓不究,来路不问。”
“若你们将来有所成,切记不要吃人。”
一座山之外是更多的山,继续往外行,山势就渐少了。
沈青禾从山猪精的洞口离开,一路飞行,感觉到妖气越来越弱,云雾也越发透彻,等降落云端,已经下完一场雨。
被雨水洗过的星空明亮,不远处的村落,灯火俱灭,村民早已歇下。
村子里有一座土地庙,很小,供奉有果盘,也有稻谷,看得出来村民的生活质量不错。
沈青禾很久之前去过一次人类的镇子,那时他刚从龙身化作人形,拢了件披风遮住龙角就迫不及待体验久违的人间烟火气。
不幸的是,镇子里有城隍,感应到他身上的妖气后就将他驱逐出境。
也就是那一次,他得知这里叫做北俱芦洲,是四大洲凡人最少的地方。
凡人少,也就意味着仙道不盛,神道难行。
城隍是这样对他说的:“所幸百余年前真武大帝荡平北俱芦洲的妖魔,致使数量百不存一,现如今大都安分躲在深山里不敢外出造次,这里的凡人才得以喘息。”
听到这个名字,沈青禾愣住了,也不在意自己被日夜游神架着胳膊往外送,问了句:“我在哪?”
城隍:“去你该去的地方。”
于是,他就站在了镇子外,沉思了一会:哦,我在西游世界。
更陌生了。
除了熟读里面的主要人物,比如大圣,他对这个世界完全是两眼一黑,抓瞎。
所谓西行,离他过于遥远,所谓生活,才是他迫切需要解决的事。
十年了,整整十年,他靠食气而生,山果饱腹,与精怪为伴,对这些开了智的人类食谱下不了口。
如今圆满出山,沈青禾敲了敲土地庙的门,问:“土地在吗?”
是在的。
过了片刻,月移树影,沙沙作响,一片落叶飘到地面隆起的一颗脑袋上。
何家村土地探头,睡眼迷蒙,似乎是在梦中被吵醒,沈青禾尴尬缩了缩手,他不懂拘神之术,敲门时怕土地听不到,功法运转到极致。
没有技巧,纯靠蛮力。
何家村土地看上去头疼,不耐地皱眉:“你是何人?三更半夜地敲小神的大门,还如此之用力。”
他从地底下跳上来,白花花的胡子乱糟糟的,整理了一番,见沈青禾不说话,打量完,语气缓和下来:“你是哪座仙山的仙童,跑来这里做甚?”
终于,沈青禾替他摘掉头顶的落叶,勾到掌心——没有被察觉出身份。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我是从南赡部洲游历而来的——修道者。”
“南赡部洲?”土地看了他一眼,道:“真是怪事,东有仙神府邸,西有佛老道场,你不去这两个地方游历,偏来这妖魔无序之地。”
沈青禾心说他也不想,他不是没想过离开北俱芦洲,只是,除了这里,别的地方大神通者如过江之鲫。
他怕自己运气不好,被人看出身份。
神话传说里有许多神仙闲来无事化身下凡游戏人间,他们都是做起事来随心所欲的主,如果——如果遇到一心想降妖的大佬该怎么办?
他是一条没有背景,连自己身生父母都不清楚的野生小白龙,被抓住连救命都不知道向谁喊。
所以,躲在仙神踪迹鲜少的村镇里,是最明智的选择。
那又该以什么身份融入百姓呢?
沈青禾想到了前世追的古偶剧,说:“我的师父,对,就是他老人家掐指一算,说我有一场命定的宿世姻缘。”
这句话作为开场白,生生世世的纠葛感扑面而来,土地脸上表情一顿,沈青禾补充道:“我就问师父,我的姻缘在哪,他指着北方说——北俱芦洲,那里有你的一生挚爱。”
土地站在原地,抬头看了眼红鸾星,低头,犹疑了一会,不确定问:“在这?”
“是的。”沈青禾扔掉手中的叶片,被风卷走,云袖如雾,声音的主人惆怅绵延:“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