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不暗恋》黄晕

9、名句

　　第九章：名句

　　第二天的课，郑明明嘴上的发动机像是转移到了腿上，一脚搭着前面温故的凳子腿，背靠着后桌晃荡个不停，温故像是坐上了老虎凳，不敢怒也不敢言。

　　习知新转过身正要开口，后桌的柳亦橙却先发了话，“明明，别摇了。”她抬头看着习知新，“同桌一体，你摇我也跟着晃。”
　　“噢，对不起啊亦橙！”郑明明收了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温故闷着头，在草稿纸上列着算式，不知不觉就写下：同桌一体？

　　数学老师照例写了一黑板的计算过程，从左上角到右下角，一气呵成，酣畅淋漓，写完最后一笔，将粉笔扔回粉笔盒，欣赏完抛物线再转身欣赏满黑板的应用题。

　　底下的学生叫苦连天，为什么要把鸡和兔子关在一起算有几只脚，不能直接点脑袋么？还有那个游泳池，不能放完了水再加水吗，为什么就得一个口子放水，两个口子加水，泳池负责人都是数学天才吗？

　　一两声嚎啕抱怨过去，大家都纷纷埋头抄题，静悄悄的教室里只有铅笔划过纸面的刷刷声，突然有一只笔摔在地上，砰地一声，生闷又惊慌，那声响离温故太近，她指尖一顿，后头不耐烦地抱怨就入耳。

　　“老师！我看不见板书，温故坐前边挡着一大片黑板了！”郑明明揪着眉毛靠上后桌。
　　后几桌的同学也纷纷响应，“是啊是啊，老师她那么胖，做第一排真的看不见黑板！”

　　数学老师撇嘴轻笑一声，一个粉笔头砸上郑明明的脑门儿，抱着胳膊懒洋洋地瞧着这群小屁孩，“看不见就上黑板来做，讲台这儿空得很！再有什么屁话和你们班主任说去。”

　　郑明明哼一声，捡起笔继续抄题，柳亦橙将抄好题目的练习簿挪过来，他接过，看那笔迹整洁清秀，挠挠头笑了，“下节课就是班主任的语文课，我课间就找她说去！”
　　柳亦橙淡淡一笑不说话。
　　温故头埋得极低，鼻头能嗅到铅芯的味道，泪滴砸下来，晕开一滩灰色的字迹。
　　旁边的习知新笔声簌簌，不一会就把写完解答的练习簿推到她桌上，右手转着笔，低声道：“题不会做我给你看，哭什么哭嘛。”

　　温故眼里湮着泪光，转头瘪着嘴看他，模模糊糊的一个人形，指尖飞快转着笔，眼神瞧着窗外廊下的石榴树，什么都不在意似的一派轻松。

　　下课铃响，后桌的郑明明飞快地跑出去，跑得太快还撞了一下她的桌角，回首捂着膝盖一个洋洋得意的笑，单腿蹦了两步就很快跑过了走廊直上二楼的办公室。

　　这大概是温故上过最紧张的一节语文课，上课铃响，语文老师抱着书娉娉婷婷走上讲台，笑如春风，同时，温故的背被后桌一撞，郑明明从后门溜了进来。

　　“今天啊，我们翻开课本，来学习延伸阅读里的论语名篇，先跟着老师齐读一遍。”语文老师一手拿着书，走下讲台，长裙摇摇曳曳，牵动着温故的心七上八下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

　　嘤嘤呀呀青涩的孩子音，摇头晃脑念着这些教训，处处不合时宜，又莫名令人觉得来日可期，语文老师总是自带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优雅，一手拿着课本，一手靠在讲台边，笑意盈盈地说：“古人说‘半部论语治天下’，修身养性，磨砺品格，才能成为君子，报效国家，你们光念字是没用的，要有自己的理解，渗透到日常的生活中，做到知行合一。”

　　“柳亦橙，你来说说，你是怎么理解‘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

　　柳亦橙放下课本，婷婷站起，声音甜美，“我觉得它讲的是，自己不愿意的事情不要强加给别人，要站在对方的位置考虑，而不能只顾着自己，尤其是不应该施加给好朋友，这样是不义的。”

　　语文老师皱了皱眉，“说的挺好的......但是不光是你的好朋友，任何人都应该被同等对待。”她说得语重心长，又点了习知新，“班长，你也来谈谈感想。”

　　习知新合上书，“我最欣赏的一句是‘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我们要善于反省自己，不能被群体蒙蔽了双眼，要有自己的独立思考，每个人身上都有优点和缺点，要善于发现别人的优点，也学会纠正缺点。”

　　语文老师笑了笑，“说得好，你是班长，更要团结同学，树立榜样。”她看了一眼教室后墙的挂钟，语文老师总是被寄望着品德教育的重担，她总是不免要提上两句那些过尽千帆老调重弹的道理。

　　“坐在五年一班这间教室里的每一个人，你们都是彼此的同学，古时候也叫同窗，寒窗十年，比肩同行，这份情谊在你们现在看来或许不在意，但是越往后就知道越纯粹，越珍贵，当你们长大了，因缘际会，遇着的每个人都有了来头，或工作或亲戚，你不会将其称之为友情，而是替之以交情，你会被很多人称为同事，却很少再有人会喊你，同学。”

　　她微微一笑，觉得自己和一群十一二岁的孩子讲这些实在言之过早，但是就像每个数学老师都说这公式以前老师应该讲过吧，推托来推托去，竟留下了一片空白，聊胜于无。
　　“我这么说吧，你们可曾看过那些穿着高跟鞋的阿姨们，还会手牵着手一起上厕所，那些西装革履的叔叔们还会勾肩搭背一起踢足球呢？”

　　熬到下课，语文老师把家长会的通知单交给习知新，看了一眼温故，笑道：，“‘温故而知新’，新同桌可要好好相处。”

　　温故糯糯点点头，低下头翻了一页课本，《论语》选读的最后一句印在翻页的顶头，课上没来得及讲到，大家也都不曾在意，她却很惊讶，缓缓指给同桌看，“诶......你看，这句话有我们俩的名字诶！”
　　习知新正在将家长会通知书分成每组一摞，低头点着页数，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他心想，这句话不是很有名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余光里，却见他的新同桌，郑重其事地将那一页折了个角，还在折角上画了一个五角星，然后视如珍宝一样合上书放进抽屉，像藏着什么宝贝，生怕被人发现了似的。
　　·
　　下午的体育课，温故失去了陈陌这个树下同伴，一个人站在树下看着大家伙训练，揪着手总觉得大家都在瞧她，眼神不由躲闪，东张西望，十分尴尬。

　　本想混完集体训练，自由活动的时候就逃回教室，没想到今天老师却突然宣布这堂课要测试体能，男生引体向上，女生仰卧起坐，作为这学期的体能测试成绩。
　　以往，陈陌和温故虽然不参加集体训练的长跑等较为激烈的运动，但是一学期一次的体能测试还是会尽力为之的，因为......

　　“体能成绩会记入综合素质，作为总成绩一并纳入档案，影响升学资格审核。大家都知道的，这玩意儿说重要也不重要，说不重要也重要，总之就是，成绩相同的两个学生优先录取体能项合格的。”体育老师翻开班级名册，甩了甩一脑袋热汗，“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女生两人一组的仰卧起坐，大家都各自找到了同伴，温故看了看四周，有些进退为难。
　　老师看了她一眼，“体委组织一下分组，给每个同学都找个搭档。”
　　郑明明刚从单杠上下来，甩了甩胳膊，朝温故走来，“我给你按着腿吧？”
　　“啊？”温故退了一步。

　　四周女生闻言也都闷着声笑，“体委你也太敬业了吧！你知道她起来一下多难吗？一分钟能做五个仰卧起坐就不错了！”
　　郑明明自己也觉得尴尬，但还是擦了一把脑门的汗，把她拉到树下道：“家长会之后，你去和老师说想和我坐同桌。”
　　“为什么？”
　　“你一开始不就想坐我旁边的吗？肥猪！”郑明明大声质问。
　　“可你不是想和柳亦橙同桌吗？”温故搞不懂。
　　郑明明低下头，叹了口气转头看到正在做仰卧起坐的柳亦橙，马尾巴的头发一甩一甩，像挠在他脑仁上，他气得剁了一脚，“可她坐我旁边不开心啊！”
　　温故一愣，突然觉得心里很酸，“就这样啊。”
　　郑明明不耐烦了，“喂，到底行不行啊！”
　　“我......”温故垂着脑袋，忽然肩膀被人一拍。

　　她转头，看到穿着白T恤的男孩，额头鬓角冒着汗，像是刚跑过来，“我和老师说了你的资料，他说体能测试可以免了。”

　　“啊？真的吗？”她眼里冒星。
　　“嗯。”习知新点点头，“走啦，回教室。”
　　温故不自觉地就跟着走，树影簌簌，她跟在身后，踩着他的影子。

　　“你知道......我的病？”
　　“帮老师收纳档案文件袋的时候看到的。”他回头看她一眼，“不好意思......”
　　温故赶紧摇头，“没......没事的，我本来就有这个病。”她握着自己肿胀的手腕，轻声道。
　　习知新看到她虚浮的手腕，一按一个印子，海绵似得浮肿，“是因为吃药吗？”
　　温故舔舔嘴唇，咬着下唇点头，“嗯，还有打针，都会变胖。”
　　他看着她，温声道：“没事的，病好了，就会都好了。”
　　她抬起头看着他，确定他眼中没有厌恶与怜悯，才浅浅笑了笑，“嗯。”

　　走到教室，习知新扭开风扇开关，想了想，又关上，靠在门边拉着衣领扇风，让温故先进座位。

　　“你想去医院看陈陌吗？”他看一眼走廊外的石榴树，又转头看她，“班主任说让我组织同学们去医院慰问，不过好像一直也没有人报名。”
　　“可以吗？”温故像个悠悠球一样闻言站起，满眼欢欣雀跃。
　　习知新皱了皱眉，他觉得这新同桌怎么老是慢一拍，万事都要确认一遍才敢相信，像是全世界都骗过她似得。
　　但看她那瞪大的傻气又干净的眼睛，他还是噗嗤笑了，“不可以。”

　　“啊？”温故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你跟着我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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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跟着习哥有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