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不暗恋》黄晕

89、抬手

　　“喂，你为什么一直在看月亮？”
　　冰凉的罐装可乐贴到脸颊，习知新浑身一颤，转头就看到穿着白毛衣的许皓明。
　　“没什么。”习知新挠挠后脑勺。
　　“你有想念的人吗？”许皓明喝一口手中的雪碧，把可乐递给他，“我在国外时的中文老师告诉我，当感到孤独和思念的时候，中国人总是会不自觉地抬头看月亮，这是千百年刻在骨子里的习性。”
　　习知新展眉一笑，拉开可乐拉环和他一碰，“能见到你，大概是我来这个冬令营唯一快乐的事。”
　　许皓明轻轻点头，“我也是，习知新，你是很久很久以来，唯一让我有朋友感觉的同龄人。”
　　“你朋友很少吗？”
　　“不是很少，是没有哦。很小的时候，我的家人就各自有了自己的事情要忙，我只能自己呆着，后来我决定也找一点事情来忙，我翻完了家里书柜的每一本书，发现了数学。”许皓明双眼清亮，“你懂得那种感觉吗？你以为你只是翻开一本寻常的书，却无意间踏进一个玄妙莫测的宇宙，你恍然知道，生命可以如此快乐。”

　　习知新看着他的眼睛，藏不住艳羡，“你知道吗？在竞赛营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你和我们不一样。我们这些人是在题海里爬出来的，背着刀戟枪炮来打你死我活的战役，但你，轻松愉悦得像来赴一场琼林宴，两袖清风，胸有成竹。把我们所有人都比得丢盔卸甲。”

　　许皓明眨了眨眼，“数学不是战争。”
　　习知新笑，“但你必须承认，数学的世界注定是孤独的。”
　　许皓明垂下头，“是，我承认。”
　　习知新抬起头，“就像月亮。”
　　许皓明抬头，清澈的眼里映着皎洁的光，“嗯，就像月亮。”

　　温尔雅站在窗边，打了个喷嚏，陈雅音走过来拉上了玻璃，“站这看什么呢？也不怕冻着。”
　　“没什么，看看月亮。”
　　“还有这闲情雅致呢，今天的曲子练好了？”
　　温尔雅叹口气，“妈，我非得艺考吗？”
　　“不然呢，你还真想去捡破烂吗？我告诉你，这件事情没商量，南川音乐学院是妈妈一直以来的梦想，你就当作帮妈妈圆梦好不好，好好努力练琴，未来开自己的音乐会，妈妈当了半辈子的钢琴老师，就培养你这一个钢琴家。”
　　“可你比谁都知道，我不是这块料。”温尔雅看着她，柔声道：“勤能补拙，但不能补天赋。”

　　“你是我陈雅音的女儿，谁说你没有天赋！”陈雅音双手压上她的肩膀，“小时候治病多少苦都吃过来了，你不能贪图安乐，这个年纪你拼一把，就什么都没了！只要你好好努力，妈妈给你请最好的老师来家里教，送你上最好的学校，给你定制最漂亮的演出服，你一定，一定能成为最出色的钢琴家。”

　　温尔雅泪眼对着妈妈的眼睛，糯糯道：“妈，我不是你，也不像你，从小就不像。”
　　“别再说了！”陈雅音打断她，“你就是我女儿，怎么会不行呢？”

　　“我说，喂……”温尔雅闻声回头，只见她那休假的便宜哥哥温子因懒懒靠在墙边，“你们这边有点太吵了。”
　　陈雅音吸口气平复情绪，“不好意思啊子因，打扰你休息了。”
　　“没事儿，别吵了就行。”他看一眼垂着头的小丫头，拖着步子进屋。
　　“你早点洗漱睡觉吧，明天我会请音乐学院的专业老师过来。”
　　“妈……”
　　“别说了，去吧，听话小故。”
　　“好。”

　　“您好，请问晲鹿花园怎么走？”习知新拿着张班级信息登记表指着地址问。
　　“在郊区半山腰呢，你跑那么远去干嘛啊？”
　　“道歉。”
　　“呦，看来得罪了贵人哦，行吧，前面左转到头那个公交站台乘112路车，终点站下，到时候在山脚再问问清楚，沿着盘山路往上爬吧。”
　　“谢谢您。”

　　习知新清晨翻墙出来，一口气跑到火车站，如今正午烈日炎，他还得爬山头，盘山公路又绕又缓，感觉永远没尽头，身边还不断驶过加速的跑车，轰鸣震耳，风声呼啸。
　　习知新总是觉得下一秒这些车就要飞出山路栏杆，冲向山下滚石坡，拥抱真正的极速自由。

　　爬至一风口处，他回望来时路，远处层山点墨，高楼林立，河流环绕，树木丛生，确是一片好景致。
　　再往前徐行，平台空旷雅致，尽处高门铁扇，白色洋房。
　　他走过去，再三比对门牌，抬手按响门铃。

　　“尔雅小姐，大门外有人找你。”家政阿姨敲门道。
　　温尔雅一掀被子，顶着一头中分的刘海坐起来，“是钢琴老师，让她在楼下琴房等我一会吧。”
　　“那是个年轻的男孩子，看样子还是个学生，应该不是太太请的老师吧。”
　　“男孩子？”
　　“是。”
　　“找我？不是找温子因？”
　　“少爷一早出门了。”
　　温尔雅眯着的眼睛渐渐睁大，突然一个心头一跳的念头闪过，她赶紧爬下床，动作太快还撞到了脚趾头，疼得呲牙咧嘴，也顾不上就半瘸半蹦往大门跑。
　　人影渐渐清晰，她心跳越来越快，就在扑进他怀里的激动中止步。
　　“骗子……”
　　“对不起。”他看着她，“我说‘一起高考’的时候，并不知道少年班的事情，当时的我，是真心诚意想和同桌一起奋战的，我从没想过当逃兵。”
　　“是你同桌太自不量力，追不上你的步伐了。”她气哄哄瘪着嘴念道。
　　“才不是！”习知新取下书包，把厚厚的六本大笔记拿出来，像捧了一摞砖，“我把所有学过的知识点和例题都整理好了，高中数学的所有公式都总结在最后一页，英语的高频单词我打印下来了，还有理综……”
　　“习知新，你做这些干嘛？从小到大你给我最多的就是学习笔记，是不是离开你我就真的不行了？我初中成绩也考过第一名的……”
　　“我知道……”习知新蹙眉看着她，满心无奈，“我不能跟你一起高考，但我想陪你一起考上淳宜大学，你能不能，再信我一次？”
　　他语声越来越低，温尔雅第一次看到自信的习大神这么手足无措，全无自信。
　　“你在冬令营就做这些了？”
　　“嗯……”
　　“为什么不来找我？”
　　习知新低下头，捧着笔记的手指抓得发红。
　　“不带着东西就不敢来找我吗？”温尔雅质问着，“习知新啊习知新，你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啊？”

　　晴空万里，薄荷白鸽，心事谁与说。

　　“妈，我打电话和老师说不用来了，我不艺考，我回宜中准备高考。”温尔雅抱着一大摞笔记，直挺挺站在妈妈面前，不是商议，而是决定。

　　“你之前小打小闹我不管你，前途大事，我绝不允许你感情用事，那个男孩子自己要怎样我管不着，但是温尔雅我告诉你，数学从来不是你的强项，理科更不是，你选的这条路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你以为你能走多远？”陈雅音放柔声音，“小故，听妈妈的，好好练琴，自有你的前途。”

　　温尔雅咬着牙关，忍着哭腔说：“我是很讨厌数学，可我也真的很喜欢他，钢琴去不了他身边，数学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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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看完这章，看看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