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不暗恋》黄晕

86、纠结

　　“习知新，年级主任办公室请喝茶！”沈飞檐插着口袋进教室，一抬眼就看见温尔雅踮脚双手捧着习知新红扑扑的脸，俩人都快黏上了，他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我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注意点儿影响行不行？”

　　温尔雅唰得一下松开手，皱眉问：“什么事儿啊？”
　　沈飞檐一挑眉，“又没喊你。”

　　习知新抬手冰了冰脸，冷眼看他，“到底什么事儿啊？”
　　“是福是祸，你去一趟不就知道了么？”

　　习知新忍着不揍他，错身朝走廊那头走去。
　　沈飞檐抱着胳膊看着温尔雅一脸春心荡漾，摇了摇头，轻声叹：“苦命鸳鸯啊。”

　　办公室里，少年指节发白。
　　命运的玩弄与荒唐总是这么不近人情。

　　“这可是个好机会啊，以前那么多届生物竞赛，也从来没这待遇！”年级主任情绪高昂。
　　坐在一旁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掸了掸烟灰，微微一笑，桃花眼拉出三条鱼尾，“淳宜今年刚批下来的项目，致力于优先培养这些能力卓越的在同辈中出挑的孩子。”
　　年级主任谈到爱徒，兴致更甚，骄傲之情溢于言表，“这孩子是我近十年来看过最好的，有天赋也肯脚踏实地下苦工，最主要的，性子好，稳得住，最适合做科研了！”他说着拍了拍习知新的肩膀。

　　习知新手一抖，鲜红的生物竞赛一等奖证书和黑纸白字的淳宜大学少年班申请表，像根扎进眼里的刺。
　　“这孩子，晃什么神呢？还在为那数学竞赛的事儿耿耿于怀？现在摆在你面前不又是一条康庄大道么？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你去了淳宜以后，就好好专心致力于生科……”年级主任笑意盈盈地指点江山，滔滔不绝。

　　“我要再想想。”

　　激昂的话语声一停，年级主任愣了半晌，抬手就要扇他后脑勺，“你还想干嘛呀？平时骄纵坏了，一个小牛角尖还走不出来了是吧？”
　　“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把你家长叫过来！看看你现在这幅六神无主的样子！”
　　习知新百口莫辩，揪紧了眉毛。

　　“呵……”坐在一旁的西装大佬哼笑了一声，抬眉从上到下瞅他，那打量的目光搞得习知新浑身不舒服，接着轻笑道：“要不我跟他聊两句吧。”
　　他起身走到习知新面前，怀表的链子碰到金属袖口，像旧时代的晚钟回响。
　　习知新抿紧唇看他，那一眼或许掺杂了过量的少年意气，以至于让人走到他面前，就忽然改了主意，“或许，少年人，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么？”

　　他一手插袋，撩开了西装的一角，一手夹着烟，星火袅袅，勾着一副看破的不怀好意的笑。

　　习知新脑子里千丝万缕，烦的蹙眉站直了身，抬手看着对面人的眼睛，认真道：“办公室禁止吸烟。”

　　沈飞檐上课转着笔看老师龙飞凤舞的板书，看着看着一个黑色的不明物体就渐渐模糊了视野，他忍不住拍了一下，“喂，我说你那小脖子再伸，都要进化成长颈鹿了！不过就算你进化成长颈鹿，就瞅不见习知新的。”
　　温尔雅怒目而视，“你老实交代，他这一去，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沈飞檐靠着椅背笑，“不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是福是祸给个明白话！”温尔雅恨不得冲上去揪他衣领。
　　“所谓‘不好说’，不是福祸不好说，而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急什么，反正早晚都要知道的不是么？”

　　入夜，林枫推开儿子房门，就见习知新端端正正坐在书桌前，背脊绷得笔直，上一次看到他这么紧张，还是出发去国外见父亲的前一夜。

　　“妈……”
　　“我还一度以为，我儿子是个四十岁的小老头，什么纠结都不在话下。”林枫走过去揉了揉他的脑袋，桌上铺着一张素描画，笔迹经年已经淡了，他企图摹出一张，手边满是橡皮擦过的屑。
　　“这一次，好像不管我怎么选，都是错的。”习知新低下头，“不去少年班会辜负师长的期待，可去少年班也违背我对她的承诺。”
　　“那你自己呢？你谁都考虑到了，但这是你的人生选择，你怎么不考虑考虑自己？”

　　“我知道，这是一个很珍贵的机会……我也知道，在你们看来，我现在的纠结很幼稚，在未来前途面前，同学间的这些话语就像是儿戏……可我答应过要和她一起高考，才答应过的，我不想背信弃义，我不想让她觉得我骗了她，虽然她骗过我。”

　　林枫摇头，“我没这样说过，我和你爸爸，会尊重你的每一个决定，不只是因为相信你从小到大都是个懂事的不让人操心的孩子，而是因为这是你自己的未来，是你要去经历而不是我们，任何的代价，也都只有你去亲尝。”
　　“父母，师长和朋友，都不过是一程的陪伴，知新，如果有人能携手共同度过一段艰难的时光，那是你的幸运，你要感激。如果没有，那也不过是常态，你不能抱怨。”
　　“这个世界没有偶然，或早或晚，你都会走上必经之路，不管是你的勉强还是别人的勉强，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习知新，这一次，我希望你可以试着相信别人一点，相信你的父母不会看轻你的情意，相信你的老师不会这么容易失望，也相信你的朋友，没那么容易离开你，还有，相信你自己，不会辜负任何人。”

　　清晨，办公室门口，年级主任端着茶缸子正要去接热水，一开门就看见习知新楞在门口。
　　“干嘛，给我站岗啊？现在除了你，应该没人再要谋杀我。”
　　习知新抬起头，双手举起那两张轻飘飘的纸递上，“来交表的。”

　　“嚯！你小子总算开窍了，我昨天还想……”
　　习知新抿一下嘴，“我可以晚一点去报道吗？”
　　“本来也打算让你给低年级的小朋友们讲讲竞赛经验什么的……”年级主任瞅他一眼，想了想，“行吧，你也别太过分了，淳宜寒假的冬令营，你必须参加，那是最后的期限了。”
　　“好。”习知新鞠了个躬，转身往班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