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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白衣 ...

  •   入了秋,气温降下来,高汤热面惹人疼,摊子上生意越发好起来,口耳相传,学校外的人也慕名来探,两张折叠桌坐不下,就有人站着等外带,余姐儿忙得眼前冒星。
      人一杂,免不了矛盾,这天一群穿着汗衫背心晒得黝黑的男人插队进来,抢走了她刚打包好的,学生等了半天的面,“诶,这份不是给你的。”
      为首的男人摆摆手睨她,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币往她收钱的篓子里一扔,“行了吧。”
      学生不服气,“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素质啊!”
      其他学生也跟着帮忙,“是啊!没看见大家都排着队呢!”

      男人啐一口唾沫,“书呆子,少管闲事儿啊!”他揪起学生的领口,往后推一把,排队的学生纷纷被挤踩摔倒,男人身后的同伴放肆地笑:“哈哈哈哈,一群毛没张全的四眼仔,这么弱鸡。”
      余姐儿赶紧出来扶人,怒上眉梢,“你们是来找事儿的么!”
      “哟!男人呵呵笑,走近抬手挑她的下巴,“模样挺水灵啊,怪不得叫什么面摊西施呢!”
      余姐儿把他的手一把打开,瞪着他,“要吃面就排队,有点素质行不行。”
      “挺野啊,还挺有脾气,”男人哈气直到她眼前,笑意一凛转为凶悍,把手里的面往地上狠狠一摔,滚烫的汤汁溅到她腿上。
      “你他妈以为自己个儿是谁啊!搁大学门口摆摊就以为自己也是文化人儿了?摆起架子了?做梦吧你,骚寡妇!破鞋都没人要,克夫的灾星,搁后巷子二十块钱一晚上都没人稀罕,爷光顾你是给你脸呢!你跟谁在这横呢!”

      余姐儿脸涨得通红,鼓着气又忍着怕,泪水栓在眼框里不甘掉,她瞪着眼前的人,一字一句说:“不吃!就!走!”
      男人捞一把折叠桌,摔向另一张桌子,哐啷响,瓷碗调料瓶都碎了满地,他的同伴一脚脚踹飞塑料凳,“有种你就天天来,爷们天天来砸你!”他们像一群恶匪发泄完,大摇大摆地走了。
      余姐儿腿软下来,蹲到地上,豆大的泪珠砸下来,学生大部分都跑光了,也留下好心的男生帮她收拾东西,两个姑娘不停给她递帕子,轻轻抚摸她背脊柔声让她别哭了。

      和上一回不同,她不是摔了东西难过,东西还能再买,可她从没被人这么直面的用这么脏脏难听的话羞辱过,哪怕在乡下那些妇人也是背后嚼舌根子,为什么素不相识的流氓可以这样骂她,而她竟然也找不到一句反驳的话。
      她不认可他们的叱骂,却无力支撑和表达自己的苦楚,在她长大和生活的环境里,所有人都持有这些观点,她不知怎么抗衡,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错了。

      次日清晨,眼睛肿得像铜铃,她摸黑起来买菜揉面,面粉呛到嗓子她也闷着一口气,揉的很用力,很发泄,她怕自己会退缩,她不能不去摆摊,她不能就这样妥协,哪怕她无力抗衡。
      经过昨日一役,顾客少了很多,路过校门的学生也闪得远远的,不时回首指指点点两声。
      余姐儿盖上高汤的盖子,煨着火,静静站在秋风中。
      银杏的叶子黄了,挂在树梢像满树的元宝,落到地上是遍地的黄金,天干物燥,踩起来簌簌响。

      忽然一阵集中的簌簌声响,就见金灿灿的地面上走来一群白衣蹁跹的人物,她看不分明,只是愣着,很久以后她戴上老花镜看电视剧,学到一个外国词,叫“天使”,一瞬间就回想起这一幕,阳刚蓬勃的青年们敞着白大褂走来,树叶纷纷飘落……
      此时眼前的,还是没有回忆滤镜的版本,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小伙子赶上前来,笑呵呵跟她说:“西施小姐姐,要五十碗牛肉面。”
      “五十碗!”她瞪大了眼睛,白衣青年们涌过来,落座的落座,谈笑的谈笑,小伙子指指身后背脊挺得笔直的,最沉默寡言最好看的一个,“放心,我们有人请客来的!”

      余姐儿看着袁庭鹤自顾自抬手,举起桌上的水壶倒一杯大麦茶,纤长的手指头捏着粗瓷茶杯像拿着一枝米白玫瑰。
      一点都不像来吃面的。
      他喝一口,抿着唇,潋滟桃花眼撇过来,余姐儿赶紧低下头手疾眼快分碗、装调料,耳朵连着脸颊烧得慌。

      大概是灌汤灌到第三十八碗的时候,那群男人插着口袋懒洋洋走过来,汗衫湿了搭在肩上,嘴角叼着烟,走在最前的人死死瞧着她坏笑。
      余姐儿手一哆嗦,差点溢了汤,她努努嘴,心想该怎么办。

      男人勾着浪气的笑,走到摊前伸手要摸她。
      砰得一声,金属与料理台的强力碰撞,同伤筋断骨的嘶嚎声一起炸开。

      余姐儿惊得往后倒,扶着凳子,差点摔下去。
      袁庭鹤抬起棒球棒,男人收回胳膊恶狠狠一拳砸过来,他轻巧地闪开,冲他腹背夹击,男人的同伴们抄起凳子上来干,满座的白衣们都纷纷举起棒球棒,整齐划一,金属的光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袁庭鹤反扭着为首男人的胳膊,迫使他跪在地上,眯眼低头笑,“你知不知道,欺负过我的人都死得有多惨啊?”
      男人嗷嗷地喊,嘴里依然脏,“老子不认识你们这些小瘪三!”
      袁庭鹤举起棒球棒就往他腿上砸去,算好位置和力度,他们最清楚人体构造,哪里能痛不欲生半年下不了床,姑娘面前一个比一个文气,敌人面前一个比一个狠。
      毕竟,知识就是力量啊。

      “我们没招惹过你吧!”男人不服气。
      袁庭鹤抬眸瞅一眼摊后吓得丢了魂的女人,“敢欺负我的人,才真他妈不想活了。”
      知识分子讲效率,点面那个戴眼镜的小伙子一直掐着点,瞅着打得差不多了,过来提醒他,“收吧,三分钟以内就到了。”
      袁庭鹤点点头,最后补一棍,提了腿,拎起一张倒了的塑料凳,拍拍衣服坐下,问她:“面好了没?”
      余姐儿惊魂未定,懵然,“啊?”

      白衣青年们收手落座,光着膀子的男人们扶着胳膊撑着腿站起来,还不服气想抄凳子,急促的警哨响起,来人迅速围住现场。
      “干什么呢!”
      男人们举手投降,“警官!他们打人!”
      眼睛小伙捂着胳膊拖着瘸腿哭兮兮扑向警察,“你们怎么能倒打一耙呢,明明是你们插队,还打我,大伙儿都看见了吧?”
      “看见了!”白衣们答。

      男人愤愤,“明明是你们……”
      “警官,你看我们都是学生,可能么!”眼镜男一把鼻涕一把泪。
      警察瞅瞅两方,“谁报的警?”
      静了几秒,一个清朗的声音答,“我。”
      袁庭鹤放下茶杯,正对上警官拷问的眼神。
      警察:“到底谁打谁?”
      “呵。”坐着的人笑了一声,眼里戏谑又轻渺,他直直对上那目光,“警官,我们可都是淳宜的。”

      淳宜大学,这片地界上最高的学府,里头个个都是天之骄子。
      你说他们和流氓打架?你在开什么玩笑?

      警察凝神一晌,掏出手铐,带走了那群他看不惯很久的小混混。

      余姐儿红着眼出来,“你怎么会……”
      “来吃面。”他答,抬头温柔看她泪眼,“什么时候能吃上啊?”
      “马上。”她回到摊上,从头到尾重新做了第三十九碗,明亮金黄的溏心蛋上撒着葱花,周遭半圈牛肉片半圈蔬菜,颤颤端到他面前。
      袁庭鹤提起筷子笑,“这得多加不少钢镚了。”

      后来他便常来,余姐儿又买了张更高的小桌子,他来了才支上,两人也不太言语,袁庭鹤一边翻着书,一边夹一筷子面,日子过得慢,树叶却换了几番。

      见过的叫藴宜的卷发姑娘也陪他来过几次,她百无聊赖拌着碗里面,他低头闷闷看着资料,后来姑娘就不来了。
      余姐儿问过一次,“怎么不再见她?是不是不合胃口”
      “不知道,但应该不是。”
      “你别老一个人看书,和人家说说话。”
      “没什么好说的,我说的她都不懂,她说的我不感兴趣。”
      余姐儿舔舔嘴唇,不再说。

      没过多久,余姐儿就看见姑娘和另一个小伙子出双入对了,两人不知聊着什么,笑得那么灿烂,牵着手依偎在肩旁,沉浸在蜜糖里也不过。
      余姐儿已经知道那是他导师的女儿,原本导师是想撮合两人的,她觉得可惜了一段好缘分,两人明明都这么出挑,这么登对。
      袁庭鹤倒是没什么感受,只自嘲了一句,“没办法,她觉得我不解风情。”
      “什么是风情?”二十岁的小寡妇懵懵地问青年大学生。
      他苦笑着皱了皱眉想,“大概,就是能有聊得来的话吧。”

      后来学校门口贴出红榜,袁庭鹤入选了公费留洋的候选人,学生们议论纷纷,笑着来恭喜他。
      余姐儿也恭喜,他只是淡淡笑。
      但她看得出来,他翻书的指尖都跟跳踢踏舞似的,他是真高兴,真期待。

      少年心在云天,鸿鹄之志,那时候所有人都向往大洋彼岸的风光,对文艺青年来说那是艺术天堂,是浪漫诗篇;对他们理工科来说,那是先进,是未知,是无以言表的理想憧憬,和超脱想象的斑斓世界。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回到现实了,三对副cp竟然是中老年最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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