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不暗恋》黄晕

17、新年

　　第十七章：新年

　　温故回家路上一直惴惴不安，举着一串草莓糖葫芦宛如举着火炬长矛的战士。
　　陈雅音长久一个人带着她生活，对于她的出行回家时间都格外在意，偶尔回来晚了或者接不到人都急得团团转，把电视里法制频道里的拐卖、绑架、勒索、卖器官情节全都自己吓自己一遍，流着眼泪和警察说她就快要失踪二十四消失了必须立案，不然就要找不回来了。

　　温故不断深呼吸来给自己打气，迎接来自逃学之后的陈雅音暴风雨。

　　连说辞都想好了一大堆：
　　“妈，我不是故意回来晚的，我是被老师留堂了。”
　　“妈，我升班了，老师说我可以去提升班混了！”
　　“妈，我错了......”
　　酝酿好情绪，三步并两步跑上楼梯开门：
　　“妈！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温故合上家门，屋里一片漆黑，静悄悄的。

　　她妄自站在原地站了半晌，慢慢地脱掉鞋，放下书包，打开客厅的灯，坐进柔软的沙发里，抱一个靠枕，四顾拥促的小屋。
　　墙角的钢琴盖着白蕾丝布，旁边的木书柜全是她小时候看的儿童画册，零散摆一些已经不玩了的玩具模型，底下还塞着个红色的小马坐骑，陈雅音收拾得很好，一切都保持着温馨鲜艳的模样。
　　只是岁月匆匆，天要下雨，皆不由人。

　　很晚的时候被关门声惊醒，温故揉揉眼睛，“妈，你回来啦。”
　　陈雅音面色红润，“怎么睡在沙发上呀，今天不好意思，电影晚场了，没来得及去接你，吃过晚饭了没？”

　　温故抱紧靠枕，下巴枕在流苏边上，轻声道：“妈妈，吃草莓糖葫芦。”
　　陈雅音一边摘耳环，这才瞟见茶几上插在水杯里的一根草莓糖葫芦，笑道：“妈妈吃过了，你自己吃就好了！”说完就回了房间。

　　温故盯着那串糖葫芦，鲜红硕大，糖衣闪着诱人色泽，她垂下眸子，不是难过，只是后悔。
　　如果当时给同桌就好了。

　　·

　　补习班在新年的钟声里圆满结束，温故跟着外公外婆见到了温叔叔的父母女儿。
　　温儒修待人处事极为周到，如今一见父母，原来都是正襟危坐戴着细边眼镜的退休教师，温故一见这样严师气场就犯怵，糯糯跟在大人身后。
　　温家爷爷奶奶牵出两个模样玲珑的小姑娘，“尔是，尔非，叫陈阿姨好！”

　　陈雅音从包里拿出红包给她们，小姑娘们背着手笑，温家爷爷奶奶也摆摆手，“你自己不容易，还是赶紧收起来吧！”又指指门外，“去看看爸爸还在外面耽搁什么的呢，都快上菜了赶紧进来！”

　　“小故，快和姐姐妹妹一起去！”陈雅音拉拉温故。
　　“啊？哦。”温故低下头跟着两姐妹离席。

　　走到门口，半开的雕花窄木门，两姐妹拉着手欢欢喜喜跨过去，温故侧了侧身子出来，一抬头就见两姐妹捂着嘴笑，“你看她多胖啊！”

　　温故楞在原地，脸刷一下烧起来，双手握紧，抿着嘴转了一圈眼球，把气焰憋回去。

　　“子因，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赶紧给我过来！有事？大年夜的还有什么事比团圆饭更重要！喂喂......你敢挂我电话，小兔崽子......”
　　温儒修气愤的声音从转角传来，两姐妹闻声跑过去，拉着裤腿娇声娇气问：“爸爸，哥哥真不来了么？她就说他讨厌那个女人的！”

　　“胡说什么！”温儒修抱起女儿，一转身就看见温故站在门口，连忙换了副笑颜，“小故，进去吧，我们开席了。”

　　菜色很丰盛，摆盘也很讲究，把胡萝卜白萝卜雕成各种生龙活虎的样子，温故夹了个雕龙的葡萄，还附赠了一根牙签插在里头。
　　两姐妹咯咯笑，“你看她，配菜都分不清！”

　　温儒修皱眉向两人比了个“嘘”，端起酒杯又换上了笑脸，“来，让我们举杯欢助新年！陈叔陈阿姨，爸！妈！今天就算我们两家正是见了个面了，我和雅音也都是成熟的年纪了，打算过完年就找个好日子把事办了，希望新的一年新的开始，我们共同努力，建设一个和谐幸福的大家庭！”

　　温奶奶举杯和陈雅音碰了碰，陈雅音恭敬地俯身压低了酒杯，温奶奶摇头笑笑，“当初小陈来家里工作的时候，可真没想以后会成为一家人呢！看来城南那套房子买得不容易，缘分这种东西，也真是妙不可言呢！以前多少人给儒修介绍未婚的韶华女子他都不要，如今倒等到了送上门来的。”

　　温故偷偷看外婆外公的脸色，外公按着筷子面色铁青，外婆温婉一笑，“婚姻的事情得两厢情愿才能成，儒修也不是刚冒头的年轻小伙子了，我们雅音从小练琴读书，后来自己一个人带着小故，从来也都是自食其力，清清白白的，人活一辈子，其实末了都是一副样子，都是盼着儿女好的不是么。”

　　温儒修赶紧敬酒，“您说的对！陈伯父陈伯母，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雅音，把小故当做自己的女儿一样疼爱!”

　　·

　　回到家，外公外婆就拉着陈雅音进了房间，漫长的交代训话。
　　温故独自坐在沙发上，窗外忽然响起炮声，她仰头看出去，远方天际升起一朵朵烟花，绚烂夺目。
　　一旁的电话响起，温故赶紧接起，风声呼呼，炮声灿烂，习知新哈着气道：“温故，新年快乐！”

　　温故咧嘴笑，手掌扒在玻璃上，温度融出一个圆滚滚的掌印，“新年快乐，你在放烟花吗？”

　　“嗯，我妈偏说在家呆着没意思，大晚上开车跑来河边桥下，拉了一后备箱的烟花！”

　　“哇，我这里能看到烟花在放，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诶！”
　　“你等等......”习知新放下电话，朝身后放浪形骸的母亲喊：“妈！下一个点那个三层的红黄绿！”
　　“臭小子，都敢使唤你妈了！”林枫骂。
　　“哎呀，认真的，快点，放给我同桌看看！”
　　“风太大点不着火，你自己过来！”

　　温故握着话筒，隔着半座城市听那边呼呼回荡的风声，整个人满怀期待。
　　忽然，寒风簌簌里，玻璃窗外的天际升起一朵红黄绿色烟花，灿烂饱满，盛大欢喜，映在她清澈眸子里，恍若电影的画面。

　　“怎么样！看见没！”习知新喘着粗气，白色羽绒服外套袖头被溅了几个落下的灰点，额头因为奔跑而出了层薄汗。

　　“嗯！看到了。”温故拉开窗，风灌进来，狂妄洒脱，她探出头去，在这方纷扰的人世之外，广阔天际中无数烟花燃烧盛开，升腾起落，如梦如幻。

　　“知新，谢谢你。”她认真道。
　　习知新笑，“这可能得谢我妈。”
　　“不，谢谢你......愿意当我同桌。”
　　谢谢你，小超人，总在低谷时，难堪时，拯救我。

　　习知新呲牙，挠一把后脑勺，十分不好意思地笑，“哎......你不也是我同桌么，我......我得给下一个同学送祝福了，你知道吧，当班长太累了，大年夜还得按学号打电话。”
　　“哦，这样啊，那你赶紧给下一个人打吧，打完早点回家休息。”温故关心道。

　　“啊，嗯，好。”习知新踹一脚路边的石子，“那我挂了。”

　　放完烟花，习知新把手机还给林枫，林枫歪头看着他笑，“给你同桌打完了？”
　　习知新双手插袋，点点头，“嗯。”

　　“还有别的同学要送祝福吗？”林枫逗他。
　　习知新把放完的烟花筒搬回后备箱，“电话费很贵的好不好，哪来那么多便宜祝福。”

　　·
　　春节在走家串巷收红包中结束，温故被轮番的成绩询问烦到爆炸，恨不得明天就开学。

　　迎春花开，新学期，按上学期期末考排座位，班会课习知新被老师喊去排练下周一的少先队员升旗仪式，嘱咐温故记得在老位置给他占一个座。
　　“我名次不够，占不到怎么办？”温故拎着俩书包，抱着一瓶热牛奶，糯糯问道。
　　习知新早饭吃撑了一直打嗝，捋着胸口回道：“你就，和他说，你同桌，第一，让他......呃......”
　　他本想说“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无奈打嗝气上不来难受，脱口而出就是一个字，“滚。”

　　温故一惊，回得就定，“行！”

　　结果还好，并没有人想和她做同桌，温故如愿以偿选到了想要的位置。
　　习知新一进门就被噎了口气，彻底把一天的不痛快压了下去。

　　他走到第一排，双手撑在桌沿，满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胖同桌，“有事没事？怎么坐这了？”
　　温故笑得眉眼弯弯，起身让座，“你先进来啦。”

　　习知新瞅一眼后排一双双看笑话的眼，闷声进去坐下，问：“怎么回事？你坐这不怕被老师点名？不怕他们后排的再欺负......”

　　“我感觉你挺喜欢外面这棵石榴树的，坐在这里，你就时时都可以看。”女孩望着廊下的树，过了冬，迎了春，缀了满支橙红的花苞，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