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朝》嘉嘉二禾

1、尘归尘

　　滴答……滴答……一滴，两滴。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三滴、四滴，越流越快，越流越急。
　　“蒋小姐好骨气！这副模样了连吭不吭一声，我赵某实在是佩服！”啪、啪两声响起，仿佛是在证明自己说的话。
　　地面上的女子没有任何绳索的束缚，然而却以极其扭曲的姿势，如一滩烂泥躺在地上。此时她浑身都布满了伤口，肩头，腹部，背部……最骇人的却是脸上的伤：脸颊两侧都被割开，伤口极深，皮肉向外翻起，右侧的伤口长至右眼，已完全失明，乍然间看到，以为见了恶鬼。
　　然而女子的左眼却死死瞪着眼前的男人，眸子亮的惊人，露出了滔天恨意。
　　“我父亲也是你害死的是不是！”女子骤然出口，声音里满是愤怒，气急之下一口鲜血涌上，哽在喉间，嘴里满是腥甜。
　　“是又如何？”男子毫不在意地勾了勾嘴角。
　　“我蒋家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么做！”女子咬牙切齿的问道。
　　男子并未急着回答，而是将手中的剑柄举到眼前，右手轻轻摩挲着，仿佛欣赏什么艺术珍品。
　　微弱的月光在剑身的折射下，照在了女子狰狞的脸上以及尚好的左眼，女子瞳孔微缩，目光紧紧盯着男子手中的剑柄，仿佛见到了什么不该见的东西，眼睛红的要沁出血来。
　　那剑……是哥哥的剑……
　　哥哥……
　　“啊——”女子像幼兽一样呜咽着，大滴大滴的泪珠掉下，混合着血水流向已被浸红的地面。
　　男子似乎很满意面前人的反应，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蒋小姐不必如此难过，我知道蒋大少爷与您兄妹情深，并未像对您这般地折磨他，你说，你是不是还应该感谢我一声。”
　　男子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为难地皱起眉，“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对您的，若说依蒋小姐的容貌，恐怕艳绝京城都没有问题，谁能忍心呢，只是…有人花钱买你这张脸，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为什么……”地上的人影喃喃出口。
　　“为什么？”男子嗤笑一声，仿佛听了什么好笑的事，他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人，神情悲悯，“挡了不该挡的路，就得让道，难道说蒋小姐以为如今的下场，只是我一个人出的力吗？”
　　女子的头低垂着，面容被沾满泥泞的头发遮掩住，看不清神情，过了好一会儿依旧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没有听见男子说的话，又仿佛已经死了。
　　男子觉得有些无趣，眼神向身后的人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人心领神会，转身拎了一桶辣椒水来，向地上的女子泼去。
　　女子在地上不住地抽搐，早已失去知觉的四肢如同被千万只蚁虫啮咬着。
　　男子走到那人的面前蹲下，手指轻轻挑开她面前的头发，好似看不见那狰狞的伤口，动作轻柔地像对待心爱的情人，说出口的话却如同魔鬼，“你要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说不定还会留你一条性命，可你偏偏比你那个哥哥还难缠，你知道为了抓到你我损失了多少人吗？”
　　捏着女子下巴的手骤然用力，听到“咔”的一声轻响才松了力气，“像你这样的女子，就该好好做个笼中鸟，不然像这样——”男子揪住她的头发，将头向上提起，神情里满是厌恶，“像烂泥一样让人恶心。”
　　手松，“咚”地一声闷响，撞击地面的声音。
　　树影沙沙，形如鬼魅，身着华锦的男子倚着门廊下的柱子，低头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仿佛在做一件极为认真的事。
　　未过多久，走廊尽头一位白衣女子向男子走来，嘴角噙着微微笑意，目光落在不远处地面上，面上笑意更深。白衣女子对着，男子微微福身，道：“清儿多谢将军。”
　　男子抬头瞥了白衣女子一眼，又低头继续擦拭自己的手，面上不见任何情绪，“这种程度满意没？”
　　仿佛在谈论什么极为轻松的小事。
　　白衣女子微微低头，看上去像害羞了一般。“自然是极为满意的。”抬头又望了一眼不远处，“只是这剩下的，还是要麻烦将军了。”
　　男子神色淡淡的挥了挥手，身后两道身影走了出来向地上那摊血肉走去。
　　地上的人被拖拉出了庭院，心理上的巨大打击已经让她感知不到任何疼痛，想起刚刚混沌中看到的白色身影，想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蒋思清……
　　“快点快点，早点收拾晚回去，这天也太冷了。”一个男子哈气搓了搓手，仿佛不够似的又跺了跺脚。
　　“你少啰嗦，这人可不是一般人，要是没处理干净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另一个灰衣男子道。
　　“这鬼样子谁能认出来啊……”先前的男子小声嘟囔着，说着又斜着眼睛草草扫了一眼，立马紧了紧衣领，“嘶——太渗人了。”
　　灰衣男子白了他一眼，四下张望了一下，从不远处搬来一块大石头，“把这个绑上！”
　　“手筋脚筋都挑断了还怕什么……”
　　“你懂个屁，少废话！”
　　蒋朝阳任由两人将一块大石头绑在她身上却毫无办法，茫然地睁着只剩一只的左眼，她扯了扯嘴角，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父亲死了，哥哥死了，现在她也要死了，为什么！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
　　那俩人一人抬着她的头，一人抬着她的脚，向岸边走去……
　　蒋朝阳闭上了眼，眼前浮现的是哥哥临走前的样子，他手中拿的是她亲手给她刻的剑，穿的是她为他选的衣裳，他对她说：“软软，你就在这里等哥哥回来，等哥哥给咱们爹讨一个公道！”
　　“好。”
　　咚——铺天盖地的水涌了过来。
　　她好像又看见父亲在院中教她和哥哥练武，一招一划，一模一样的动作，学的烂的地方，有人比她还烂，父亲拿着小棍子敲哥哥的手，那人一面装模作样地求饶，一面又抽空对她挤眉弄眼，父亲无奈地放下棍子，又转过头轻轻点了点她的脑袋。
　　蒋朝阳嘴角弯了弯，哥哥的武艺不知早就强出她多少，不过是父亲和哥哥对她的宠爱罢了。
　　“软软，有爹在，你什么也别怕。”
　　好……我不怕……
　　“软软，哥哥给你带的糖葫芦，快尝尝！”
　　好想……再尝一口啊……
　　……
　　意识一点一点消失，身体向那最深处沉去……
　　所有的不甘与恨都成了枉然。
　　爹……哥哥……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