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佳人》尹椀孑如

143、同喜

　　之后，我去了乾清门，这时候大臣们正上朝鱼贯到临。门口的小太监见我来了，想拦我也没敢拦，想说什么却又找不出话来，只好一个匆忙跑进了宫门。
　　后来的几个大臣看见我，皆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但还是恭敬地给我微微施了一礼。
　　我也不紧不慢地跟在几个大臣的后面，悄悄地靠近了前殿。殿内先是闹哄哄的，随后是一片静，接着是“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齐声。
　　梁九功先朗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他拖着声音，调子异常尖利。
　　有人说道：“皇上，臣有事禀报。准噶尔派了使臣过来，又提及买马之事，臣派人前去调查……这是来信，请皇上过目。”
　　这男子站在常宁旁边，从背影上看来很年轻，我猜他应该是裕亲王，因为之前玄烨在保和殿说买马的事情交给了福全。
　　一片小声的议论之后，玄烨接过那信看了看，说道：“且等一等，等三藩大局定下，朕再作打算。虽说如今连连捷报，但用兵一时皆离不开马，你先……”
　　我把手贴在门上，眯着眼睛探查玄烨旁边的侍卫是不是容若，但是忽然发现玄烨说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想必是他已经发现了我，所以我立即后退了半步。
　　“先搁一边儿吧。”
　　玄烨说完后，明珠说道：“皇上，噶尔丹狼子野心，纵使我朝定了三藩，万不能再次将马匹卖给准噶尔了。准噶尔连年征战，四处招惹是非扰乱边境，其心显而易见，皇上三思。”
　　“明爱卿所言极是，朕自会三思。”
　　我正要再次探头看殿内的时候，身后有人拍了拍我的肩。我转过身去，来者是子清。他小声说：“静妃娘娘不该来这里的，后宫不干政，娘娘应该知晓。”
　　“我……不过随处走走罢了。”我笑了笑，走了几步，“子清你过来，我问你一些话。”我拉上了子清的袖子，而他却立即挣脱开了，这时我才意识到这里早已不是宫外那个逍遥自在的世界了。我又尴尬道，“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子清同我又走远了一些，才问道：“静妃娘娘想问奴才什么？”
　　“眼下只有我们两人，你就别拘束了吧。我想问……”我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在后才开口说道，“他在哪？”
　　子清自然知道我说的“他”是谁，但是此刻他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一切安好。”
　　我又将声音压低了一层，“我想见他。”
　　子清拧着眉，只看着我，没有答话。只眨眼之际，前殿传来梁九功尖利的声音：“退朝——”
　　顿时，我紧张了起来。
　　殿内众人齐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为了避免退朝出来的大臣们看到我和子清，于是我急急地往旁边挪了几步，但是没曾想第一个从殿内走出来的人不是什么大臣，而是玄烨。按理说，他是不应该走这里的。
　　我迎上前去，假装笑道：“皇上这么快就完了？”我见对方一怔才意识到我这话颇有歧义，连忙改口道，“不是不是，我是说皇上这么快就结束早朝了？”
　　玄烨又笑又气地看着我，抬头注意到了子清站在不远处，于是面不改色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听了这话首先是一惊，犹豫道：“我……”
　　旁边子清道：“回皇上，奴才替纳兰侍卫当值，纳兰侍卫膝上的伤未痊愈，恐怕得多告假几日了。”
　　这时，我才意识到玄烨问的是子清而不是我。
　　玄烨“嗯”了一声就拉我走了，步伐有些匆忙，而我满脑子想的却是容若的伤。他伤在膝盖，也就证明上次在山洞跪了很久，至于到底是多久才能伤成这样我也无从知晓。
　　我回头看了看，看见了正发神的子清，还有那些鱼贯走出前殿的大臣们。大臣们议论纷纷，不知谈论的是什么，反正都向我投来了奇怪的目光。
　　后来，玄烨拉着我到了书房，子清也跟着进来候在门口。
　　玄烨坐到了书案边，小花子很快地替我拿来了一个凳子，另有太监拿了一些折子放到了书案上。玄烨一手拉着我，一手去拿笔蘸墨准备写什么，但是又忽然终止了动作放下了笔，拉着我的手反而将我揽了过去。我的注意力在他之前摆放好的折子上，那其中内容是关于日月帮的，这边又听到他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抬头看向玄烨，笑道：“我就是想见见皇上，所以……”然而，他的目光却看向了门口，门口走来的人是容若。
　　顿时，我身体僵住了，却又不能从玄烨怀里坐正，只好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
　　容若跪了下去回答道：“保护皇上是奴才的要职，而且奴才之前告假期满，也是时候继续当值了。”
　　“你伤未好，多养几日也无妨。朕再允你一月病假，你不必每日来宫了。”
　　“奴才叩谢皇恩。”容若缓缓从地上起身，我注意到了他明显一颤，许是膝盖的伤作祟。不经意间，我也皱起了眉头，只好把目光从他身上挪走了。容若说了一句“奴才告退”，也就匆匆离去了。
　　玄烨对我轻声道：“都是要做额娘的人了，怎么做事也每个轻重？朕让她们不准去储秀宫，你偏还钻空子出来？”
　　“你本来就没说不让我出去的啊……”
　　“你还有理了？”玄烨伸手捏我的脸，“朕是舍不得罚你，否则定不会轻饶，权当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吧。下次你若再敢忤逆朕的意思，看朕怎么收拾你。”
　　我忽然注意到玄烨将那个荷包佩在了腰间，不经意迷糊了，玄烨解释道：“没想到你的绣活儿也这么精。”
　　“呃……皇上喜欢就好……”我除了这么回答也无法怎么解释了，玄烨以为那荷包是我绣来送给他的。我的目光一转，忽然发现御案上放了一只巧克力包装袋，于是又问，“皇上哪儿来的巧克力？”
　　“巧克力？”
　　“呃，就是那个。”
　　玄烨朝我的目光看去，说道：“之前有人拿来的，说是在行宫发现了奇怪之物。朕一猜便知道这东西是你的。”他拿起了巧克力包装袋细细地看了看，这巧克力包装纸应该是当时常宁不小心落在湖里的那个，既然玄烨没有过问，我也就没有再解释了。
　　此刻，小花子走进来说道：“启禀皇上，明大人求见。”
　　玄烨忽然挑眉一笑，“明珠倒是会挑时候……”
　　我从玄烨的怀里起身坐正，“皇上，臣妾先回去了。”
　　“无妨，你坐着便是。”玄烨拉住了我的手，依旧笑颜，只是这笑里的意味包含了太多太多让人一眼看不穿。
　　明珠更是一副笑颜，走来跪下行礼道：“微臣叩见皇上，叩见静妃娘娘。”
　　“免礼。明爱卿又有何事要奏？”
　　“微臣并无大事，只是想替犬子深表歉意。犬子再休养一月难免所有失职，臣恳请皇上不要责怪。”
　　“嗯。明爱卿请起。爱卿若无其它要事，便退下吧。”
　　“还有一件要事。微臣先前忘了，还未曾恭喜皇上喜得龙子，请皇上恕罪。”明珠说着看了看我，脸上洋溢着异常的喜悦。
　　玄烨说道：“饶你一回。”
　　“是是，微臣谢皇上隆恩，下次不敢再忘了。”
　　玄烨呵呵地笑出了声，接话道：“好一个明珠，去领赏吧！”
　　“谢皇上！”明珠恭敬地退了出去
　　我有些没听明白，侧头看了看玄烨，他则是眉开眼笑地也看着我，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吻了过来，我也没来得及躲开。他说：“你的能说会道是不是跟你舅舅学的？”
　　“什，什么意思？”
　　玄烨不答话，依旧干笑着，又在我的眉心印了一吻。我推开了玄烨，笑道：“皇上先处理政务要紧，臣妾告退。”我从凳子上起身，微微施了一礼就迈着匆忙的步子走了。
　　明珠刚刚那句话的意思，我总算想清楚了，“下次不敢再忘”，他是在祝福我和玄烨。所谓“下次”，就是我下次怀孕的时候，他就不会再忘了。明珠是大名鼎鼎的一代权臣，不油嘴滑舌又如何能混到权势熏天的地步？
　　我急急地出了书房，一路小跑着追了前去，没多久就看见了明珠，但是也看见了他旁边的容若。明珠似乎听到了我跑去的脚步声，转身过来道：“静妃娘娘万福。”
　　“舅舅不必多礼。之前我进宫的时候，舅舅真是料事如神。”
　　明珠多多少少听出了我言语之间的讽刺，但他还是一副笑貌说道：“娘娘言重了。娘娘这等风姿，必定是富贵之身，自然能得皇上圣宠。以后娘娘若是能诞下龙子，还会步步高升的。微臣在此，恭喜静妃娘娘。”
　　我淡淡地笑了笑，看向容若说道：“同喜。”
　　“微臣告退。”
　　明珠后退了两步才转身而去，容若亦是如此，我则静默而立，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容若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容若，那一句“同喜”，你到底明白吗？这是我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