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系统有问题》十方陆离

80、都是师徒

　　第一峰。
　　夜色沉沉。
　　玄淮烧了一壶山泉水。
　　倒入瓷杯中。
　　热气滚烫，新叶舒展。
　　灵茶特有的香气缭绕升起，迷蒙了饮茶人的面容。
　　唐糖捧着那杯茶，啜了一口，味道极香。
　　“味道怎么样？”
　　玄淮笑眯眯地问她。
　　“嗯，好喝。”唐糖点头。
　　闭关之前，要见一见玄淮。
　　镇魂宗的事，还需一个细致的交待。
　　于是便来了，可他们一来，玄淮便拉着人坐下了，一杯一杯泡起了茶。
　　“哈哈，这茶是上等灵茶，养气修身，对你大伤初愈的身子有不错的效果。”
　　玄淮说着，眨了眨眼，“小糖，你是不知道啊——”
　　他拖长了调子，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白九微，笑意浮上脸颊，“九微带你回来的时候，你受的伤可重了。”
　　“浑身都是血，就吊着一口气。”
　　“药堂的人都说治不好啊。”
　　“九微急得很，我可从未见过他露出那种模样。”
　　“若是密谷禁制不开，他可能要把山都劈了。”
　　“是吧，九微？”
　　白九微喝了口热茶，没说话。
　　唐糖依旧在点头，“那我得再多谢师傅了。”
　　他放下茶盏，冷淡道：“不用。”
　　“你是我弟子，救你是应该的。”
　　唐糖又点了头，似乎同意了他的说法。
　　但心里却另有答案。
　　他这么急，或许是有几分师徒情在里面。
　　但更多的，应该是怕她死了，天容之躯就没了。
　　而玄淮对于白九微的回答显然不太满意。
　　这家伙总不开窍！
　　你这么一说，小糖还有什么可感动的？
　　“不是，九微，你真的……”
　　“我带糖儿过来，不是与你说废话的。”
　　白九微直接打断，声音清冷。
　　玄淮：“……”
　　他顿时不知该说什么。
　　“这哪里是废话？我是想……”
　　白九微依旧打断他，语气冷淡，“镇魂宗的事，佛宗的那位弟子与你说过了吧？”
　　他不想多说。
　　玄淮叹了口气，本来要出口的其他话，一下子都吞了回去。
　　他皱起眉，道：“说了，说是镇魂宗，在复活魔主？”
　　白九微点头，“这些年镇魂宗的异动，或许与此有关。”
　　“具体如何，你可以问问糖儿，她这次便是直面此事。”
　　玄淮收敛了其他心思，转头去看她，“小糖，你说说。”
　　唐糖点头。
　　“缘空应该给你说了一些，我就稍稍补充一些吧……”
　　剖除一些不能说的，她将自己知道的几乎都说了出来。
　　镇魂宗主徐猛、血祭、血虺、三尸法、肉骨魂、骨玉……
　　说到魔主的时候，她停顿了一下。
　　那个血池里的女人，真的只是她看花眼了？
　　她才不信。
　　小白这个家伙，估计有什么瞒着她。
　　似乎没有意识到唐糖的停顿，玄淮长长吐了口气。
　　“肉骨魂、三尸法……倒的确是个复活的秘术。”
　　他有些感慨，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一些，“但他们若要以此来复活魔主，只怕不会成功。”
　　“为何不会？”
　　白九微看着他，“肉胎已成，骨玉也被夺了，他们只差一步。”
　　“因为没有魂。”
　　玄淮拿着瓷壶，慢慢给唐糖又斟了茶，声音有些低，“魔主的魂早就不在了。”
　　滚烫的茶水从壶嘴中倾泻，些许飞出的点滴溅在他手背，却是毫不在意。
　　“没有魂魄，便是三尸法也无用……”
　　“他们无法复活她的。”
　　玄淮说出最后一句，将瓷杯递给唐糖，笑了笑，“再喝一杯？”
　　唐糖忙去接那杯新满的茶。
　　可似乎被烫了一下。
　　“小心烫。”
　　玄淮笑着说。
　　“多谢宗主。”
　　唐糖接过，继续啜饮。
　　“据我所知，魔主万年前焚于天火，确是死了。”
　　“但你怎么能确定她的魂魄不存？”
　　“或许镇魂宗有什么秘法，还留着她的残魂。”
　　白九微继续问道。
　　玄淮声音有些低，“因为我是亲身经历、亲眼所见。”
　　似乎是陷入了一些久远的回忆。
　　但回忆却不是太美好，让他皱紧了眉毛。
　　“魔主不是焚于天火。”
　　“她是用灵力自焚的，残骸一点不留……”
　　“便是元灵，都自爆了。”
　　“留不下魂魄。”
　　说到最后，又吐出一口长气，玄淮摩挲着手里的杯子，被滚烫的杯壁烫红了手。
　　白九微看着他，微微皱眉，“你说的，与我所知的不一样。”
　　“你的所知，皆是来自经阁的那些典籍。”
　　玄淮笑了，笑容却有些讽刺，“但书中所写，并不一定为真。”
　　“甚至亲眼所见，也不一定是真。”
　　玄淮对他解释着，视线却向右。
　　角落里坐着的姑娘一口一口喝着茶，并不插话，似乎对他们说的没什么兴趣。
　　“书这种东西，是人撰写的，是非善恶、成功失败，都被人左右。”
　　“书中写她无恶不作、放辟邪奢，是大恶……那就是真的吗？”
　　白九微：“不是真的？”
　　玄淮摇头，“最多在我眼里，她并不是恶人。”
　　“她杀的，是该杀之人。”
　　“那些人联合攻讦，只不过是她太强，只不过她有令人觊觎的东西。”
　　“于是她便成了大恶。”
　　“其实……”
　　他还想多说什么，可紧接着又闭了嘴。
　　眼前这两位，知道太多也不是好事。
　　旧事是旧事，都过去了，何必影响如今。
　　唐糖其实很有兴趣，支着耳朵在听。
　　听到他此处的欲言又止，她喝水的动作也停住了，“其实什么？”
　　玄淮抿唇笑了笑，“没什么。”
　　瞧见她手里的茶盏已经见了底，他又提起瓷壶，“再来一杯？”
　　唐糖摇头，“喝饱了。”
　　然后道，“若魔主不是什么恶人，那就算镇魂宗真的复活她，也没什么吧？”
　　“复活一个好人，有什么关系呢。”
　　玄淮摇头，“魔主不恶，可镇魂宗如今是何种情况，却不清楚了。”
　　“他们是真的想让当年的魔主活过来？”
　　“又或者是想要一个活着的魔主，另做什么？”
　　“所以镇魂宗那边，仍旧需要关注。”
　　说到这里，他清了清嗓子，“此事，剑宗会和佛宗有所联系……其他宗派就暂且先算了，你们暂时也不要外泄。”
　　两人都是颔首。
　　“对了，小糖，青青如何？”
　　似乎没料到玄淮会突然变了话题，唐糖一愣，随后马上答了，“他没事。”
　　玄淮点头，“那便好。”
　　“不过你此番受伤，是为了他吧？”
　　唐糖停顿了一下，“不止是他，还有缘空和勒忽，若我不拦着徐猛，只怕他们一行人，都不会活下。”
　　玄淮却笑得眼睛弯弯，“那我能问问，你与他，是何种情况吗？”
　　这一句问话，让唐糖有些愣住。
　　白九微眉头小皱，看的人却不是玄淮，而是看向了她。
　　唐糖垂下视线，笑道，“什么情况……没什么情况啊。”
　　“他是我弟子，我是他师傅，而已。”
　　这番回答，倒是与白九微一模一样了。
　　左右都是“师徒”。
　　“关于镇魂宗的事，宗主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她赶紧又道。
　　玄淮摇头，“这没什么要问的。”
　　“那我先走了。”
　　她放下茶盏起身，解释道，“我身体还有些暗伤，要先回去闭关了。”
　　而后施了一礼，等不及玄淮的同意，转身就走。
　　玄淮瞧着走得飞快的人，有些失笑，“她跑这么快做什么？”
　　白九微冷淡接话，“闭关。”
　　玄淮扭头看他，叹了口气，“真是闭关吗，我怎么觉得，她是想躲我的问话？”
　　“我最后问小糖的那些话，你知道为什么吗？”
　　白九微皱眉，“为什么？”
　　看着他不开窍的样子，玄淮忍不住蜷着手指敲了敲桌面，“你们两个，张嘴都是‘弟子师傅’的，别骗了别人，又骗了自己。”
　　白九微：“……”
　　“虽然宗规禁止师徒僭越。”
　　“但这些规矩，有何可守？”
　　玄淮索性摊开了说，“九微，我看人看事，向来很准。”
　　“小糖那弟子，对她绝非师徒之情。”
　　“你若是真的有意，别晚了一步，要早些出口。”
　　白九微放下茶盏，语气平淡得很，“你想得太多了，我对糖儿没什么‘意’，只是我弟子罢了。”
　　玄淮反问道：“真的？”
　　“真的。”
　　他冷淡回复着，似乎不想纠缠这个问题，站起了身子，“我也告退了。”
　　他离开得也很快，不想多说一句。
　　瞧着人走远，玄淮叹了口气。
　　“唉……”
　　“真是不让人省心。”
　　“大师兄，你这次，万不要错过啊。”

　　……
　　此时此刻的第三峰，天华殿里正烧着长明火。
　　照得那个清瘦的身影，一半昏黄，一半昏暗。
　　高台下方，青翊跪在阴影里，低着头。
　　“师傅，你唤我来，是有何事？”
　　高台之上，赤凰的视线停在他的脊背上。
　　他背后那道伤还未好透，外衣之下微微隆起，里头依旧裹着纱布。
　　她这位大弟子，入门也有些年月了。
　　资质尚可，听话乖从。
　　“师傅？”
　　一直没有得到回音，他忍不住微微抬头。
　　高台之上，赤凰映着火光，面庞光洁，没什么表情，“你现在去一趟刑堂内殿，大长老需要换侍从。”
　　“是。”
　　青翊没有疑问，立马应道。
　　而后起身就走。
　　对于赤凰的安排，他从不疑问、从不质疑。
　　几十年来，听话顺从到让她讨厌。
　　她讨厌他比不过张青，她讨厌他怀揣着不该有的心思。
　　赤凰眼睫颤动，忽然起身，叫住他，“等等，你站住！”
　　于是便又站住。
　　青翊回首过来，看着她。
　　烛火之下的脸依旧光洁，但是眉间皱出了一丝阴影。
　　赤凰皱着眉，收回了刚才的话，“你别去了，另外叫一位金灵根的弟子过去吧。”
　　她垂下眼睫，又补充了一句，“此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踏足刑堂内殿。”
　　“是。”
　　仍旧没有疑问，他答应得很快。
　　他对她，真的是百依百顺。
　　赤凰眉头皱得更深，挥了手，“行了，你下去安排人吧。”
　　依旧是一个“是”字，青翊低头退去。
　　直到他离开，高台上的赤凰才变了表情。
　　她低着头。
　　讨厌的确是讨厌……
　　可几十年了，就是养一条狗，都会有感情。
　　无论如何，她不可能送他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