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系统有问题》十方陆离

43、要给她报仇吗

　　是夜。
　　月明星稀。
　　白九微带着人回了房。
　　给她褪了鞋袜，盖上一层薄薄的软衾。
　　她嘴里嘟囔着不知在念些什么，似乎是嫌热，又蹬开了被子。
　　“你不是多年未曾饮酒了，如今却是醉成这样。”
　　白九微皱着眉，伸手又给她盖好。
　　“青风明日离宗，你这副样子，看来是送不了他了。”
　　“我明日也会走，本想嘱咐你些事情……”
　　他坐在床沿边，看着熟睡中的姑娘，红着大半的脸，细密的汗覆了薄薄一层。
　　便拿了一方软帕，给她擦了大半。
　　“少喝酒，喝酒伤身。”
　　“多修炼，莫懒惰。”
　　他一句一句说着，修长的手落在她发烫的脸颊上，一时没有拿开，只轻轻摩挲着，眼睫低垂。
　　“糖儿……”
　　“若是你知道真相，会如何？”
　　他忍不住想起那些话。
　　——十分信任，亲手杀她。
　　他领她上山、教她修行、对她关心照料……
　　她对自己，该是十分信任。
　　可他，却原来都是为了要她的命。
　　着实可恨吧？
　　可他偏执了一百多年，停不下来了。
　　“对不起……”
　　低声嗫喏了一句。
　　白九微闭上眼睛，像是劝服自己，“你和余薇不会一样的……”
　　“我只要你身躯，绝不伤你魂魄。”
　　“……我……会找一个好人家，送你转世。”
　　收回了手，又给她重新掖好被子。
　　白九微最后看了她一眼。
　　慢慢退去了。
　　……
　　月光清亮地流淌在那一小片空地上，驱散了沉沉的黑暗。
　　有人站在月光之下，手心护着那一团小小的荧光。
　　荧光一明一暗，微弱的、像是轻微地在呼吸。
　　子时月华，至阴，对阴魂一物，有滋补之效。
　　“多吸收一些……对你有好处。”
　　白衣男子轻声说着，声音有些哑。
　　明暗交替，不过持续了半刻，便停了下来。
　　那团小小的荧光抖了抖，隐隐有消散之势。
　　他瞬时将荧光收进了养魂玉瓶里。
　　“三魂七魄去了大半，只有一些残魄……”
　　“止不住消散……得另想办法。”
　　窸窸窣窣地，忽然一阵响动。
　　倏忽风起。
　　一柄青色的长剑映着月光，剑尖直指而来，贴住了咽喉。
　　“你是什么人！”
　　陈玉长剑下切，在黑衣人咽喉上压出了痕迹。
　　他的记忆还停在剑台大比上。
　　余薇身中一剑，他正欲上台去救人，却眼前一黑。
　　而此刻醒来，是荒野月夜，周遭大变。
　　白衣男人薄唇一勾，笑了起来，“你说我是什么人？”
　　他面部悄然变化，一张微胖的中年女人脸带着笑意看向他。
　　陈玉眼瞳瞬时缩小，“虞长老？！”
　　可虞长老又怎么会是男子！
　　陈玉猛地摇起头来，“不……不对！你不是虞长老！”
　　“你……”
　　“……之前在剑宗，一直是你？”
　　“对，之前在剑宗，一直是我。”
　　白衣男人慢慢恢复原样，薄唇直鼻，右眼之下，点了一颗小小的黑痣。
　　他还在笑，笑得温润，看上去似乎一点修为也无，像个普通凡人。
　　可他，绝不会是普通凡人！
　　“你不是虞长老！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叫徐猛，是镇魂宗宗主。”
　　镇魂宗……？
　　陈玉一时愣在原地。
　　“镇魂宗，便是你们书籍里‘大奸极恶’、‘逞凶肆虐’的歪门邪道。”
　　“‘魔门’这个名字，或许更有名？”
　　白衣男人笑了一声。
　　他蜷曲的手指拈在剑尖上，一抿一压。
　　陈玉指着他咽喉的剑，顷刻间，只剩下光秃秃的剑柄。
　　剑身碎了。
　　陈玉有些惊骇，一下子后退数步。
　　魔门镇魂宗。
　　万年之前的大苍第一宗门。
　　它胜过天罗剑宗、胜过天机岛、胜过佛宗……
　　相较于正道门派，镇魂宗炼魂、养尸，是放辟邪侈的歪门邪道。
　　其宗主更是恶贯满盈。
　　好在最终被诸派合力杀灭，才换得大苍天地清朗。
　　万年来，镇魂宗从未再次出现，似乎已然湮灭在历史的灰烬里。
　　可此刻突兀现世了。
　　“怎么，害怕了？”
　　名叫“徐猛”的白衣男人笑了一声，“猛”这个字显然和他的气质并不搭配。
　　“我不会吃了你，镇魂宗也不会。”
　　“历史总是胜利者书写的。”
　　“镇魂宗并不是传闻中所言的无恶不作。”
　　陈玉顿了顿，仍有些不敢置信，“你真的是……魔门……宗主？”
　　“对，我是魔门宗主。”
　　“若是不信，可以与我回一趟西域。”
　　“别急着拒绝。”
　　“因为，你已经没有选择余地了。”
　　徐猛眉梢微微挑起，慢慢道：“你的虞长老被我杀了。”
　　“而你和我这个魔门余孽一起消失，你觉得小云门和剑宗会轻易放过你？”
　　陈玉皱起眉毛，满是疑惑，“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带上我？”
　　“因为你天资不错，纵然比不过白九微，那也是百年难遇的资质。”
　　“镇魂宗需要你这样的弟子。”
　　“而且……这也是小薇的举荐。”
　　徐猛看着陈玉，瞧着他瞳孔一缩。
　　再慢慢轻声道：“没错，你爱慕的小薇，也是魔门中人。”
　　陈玉几乎不可置信，他慌忙四下里看了看，似乎要找余薇的下落。
　　“别找了，我也不妨告诉你。”
　　“余薇已经死了。”
　　“元灵尽毁，身躯不复。”
　　“你要给她……复仇么？”
　　轻描淡写的四句话，让陈玉如遭雷击。
　　他又往后连退三步，面上浮上怀疑、惊诧、不敢相信……诸多情绪一连变幻，最后定格在茫然的表情上。
　　“你……说什么？”
　　徐猛看向他，轻声道：“余薇三年前入小云门。”
　　“与你师兄妹相称。”
　　“小云门少门主之位的争夺，只有你出身平凡、无所依靠，是她一点一点给你拉拢了人脉，助你上位。”
　　“临云山脉，金品妖兽追杀，是她替你挡死，后背几乎撕碎，养足了一年才恢复。”
　　“此次谋划失败，你也是本该死的，也是她劝住了我。”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深恩。”
　　“如今她死了，你不该替她报仇么？”
　　陈玉神思有些恍惚，他还是不能相信。
　　“你、你在说笑是不是？”
　　“什么魔门……小薇……又怎么会死……”
　　“她死了，死在天罗剑宗的禁狱里！”
　　徐猛冰冷无情地吐出事实。
　　“不，不可能的……”
　　“她只是中了一剑！”
　　陈玉摇头，茫然的表情退去，变成了死死绷住的坚持。
　　“白九微放干了她的心头血、撕碎了她的元灵。”
　　“我可是费了不少力才抢回了她的一点残魄。”
　　他掏出那个小小的养魂瓶，轻轻晃了晃。
　　“碎了的元灵，是个如何光景，想必你也懂。”
　　“从此往后，余薇不再，连后世都没有，死得干干净净。”
　　徐猛冷笑了一声，“怎么样，要给她报仇吗？”
　　陈玉有些微的颤抖，盯着他手里的小瓶子，“你手里的，是……小薇？”
　　“是。”
　　徐猛直接抛出了玉瓶。
　　陈玉小心万分地接过了，打开一看，玉瓶之内，有一团微弱的荧光。
　　他抖着手，将玉瓶死死抓住。
　　那边，徐猛还在开口，“余薇是药毒体，药毒体的心头血可医百毒，何其珍贵。”
　　“放血铺满酒盅又如何？”
　　“一剑剜心……”
　　他带着点蛊惑，缓缓道来，“热血汨汨地冒出，这有多痛啊？”
　　“更残忍的，是白九微问不出镇魂宗的秘辛，动用了搜魂术。”
　　“搜魂一术，创巨痛深，这可不是摧心剖肝能描摹痛苦的。”
　　“余薇的元灵便是受不了此术，生生湮灭。”
　　瞧着陈玉颤动的手捂住心口，他眯起了眼睛。
　　继续引导道，“如何，要替她报仇吗？”
　　陈玉一双眼泛上红色，咬牙切齿地念着：“白九微……”
　　“……白九微……白九微！”
　　“……”
　　听着他魔怔似的话，徐猛笑起来，“余薇之死，都是白九微所为。”
　　“你可要替她报仇啊。”
　　念到了第五遍“白九微”，陈玉倏忽抬头，死死盯着徐猛，“我修行低下……但你绝对够强！为何不替小薇报仇？”
　　徐猛笑了笑，“余薇对我来说，无亲无故，只是一个普通手下，便是死了，也无所谓。”
　　“何必为了她，与白九微对上？”
　　“但你不同。”
　　“我瞧着你爱得深切……”
　　“便觉着，你该是想给她报仇的。”
　　陈玉双眼浸透出血色，“是，我想给她报仇！”
　　捏着玉瓶的手骨节泛白，他盯着徐猛，“可我不够强！”
　　“就算给我一百年、一千年，我都比不过白九微！”
　　徐猛笑容莫名，“这不怕。”
　　“你可能不知，你是杀生之骨。”
　　“以杀生杀，以杀入道。”
　　“只要有足够的杀孽，便是白九微又如何，你会比他更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