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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不用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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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白的月光之下,是绵延的荧光草海。
第九峰的天荒坪,不知何时栽种了大片的夜明草。
这些夜明草随着夜风的吹拂,轻轻摇晃,簌簌作响,恍若入海波涛。
此时本该是夜深之时,可天上地下的光交相辉映,连夜色都淡薄了十分。
淡薄清亮的光,便照在鬼面之上,映出黑灰的颜色,影影绰绰的,鬼面上狰狞的表情似乎在笑。
但鬼面之下的唐糖,感觉自己一时笑不出来了。
她连夜杀到第六峰的客舍。
敲开陈玉的门。
一脚踹过去,堵了人家灵力。
而后被对方寻了踪,正欲跑走,却被人半途救了。
救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不想再见”、“恨不得戳死”、“一想就牙痒”的白九微。
白九微不是在闭关么?
怎么就出现在这里?
她这半夜霍霍的事情,你让她怎么解释?
“你刚结束闭关,便跑去客舍……专去踹人一脚,是何故?”
他开口第一句话就直戳她“解释不清”的要点。
唐糖:“……”
一双修长的手已然伸过来,一下子掀开了套在她头上的鬼面。
白九微站在她身前,一身白衣胜雪,无表情的脸上是惯常的冷淡疏离,手上还举着那张青面獠牙。
“……哈哈,天荒坪怎么种起了夜明草?”
“对了,可能是宗主。”
“之前宗主就在第一峰捣鼓它。”
“这东西好看归好看,就是打理起来有些麻烦。”
说着话,唐糖折了一枝荧光微微的夜明草,递在白九微眼前,“师傅你看,是夜明草……”
白九微直接抽走那支纤细的长草,淡淡重复道:“你专去客舍踹人一脚,是有何故?”
唐糖:“……”
转移话题失败。
“师傅不是在闭关吗?”
“你怎么也来客舍了?”
白九微看着她,继续平淡道:“我在你洞府处设了禁制,你出关我便可即时知晓。”
“你渡劫的那道红雷,损害了你修行的根基,需要时间休养。”
“但你自小便是性子惫懒,坐不了关。”
唐糖:“……”
言下之意很明显了,这是防着她闭关到一半跑出来。
“你还没说,你为何去客舍下手。”
白九微显然很坚持刨根问底,“他是来参加剑台大比的外来弟子,你与他并无交集。”
这个话题逃不掉。
唐糖一顿,便只能硬着头皮道:“因为……”
“因为这小云门的陈玉欺负了青青!”
她开始半真半假地胡编了,面上都出现愤慨,“陈玉手段下作,私下里要对青青用毒,我自然是看不惯!”
“将来”的未成之事,被她说成了“已经”的结果。
没办法,若是她说自己刚一出关就预测到陈玉未来要下毒。
这就更麻烦了。
“预知”一术,向来诡秘异常,除却天机岛,大苍界并无仙门专修此术。
她可不想引起什么意外的麻烦。
白九微果然皱眉,“用毒?”
“是了,他用毒的手段诡秘,难以抓个现行。”
“徒弟受了欺负,我肯定是忍不了的,便来讨个公道!”
白九微眉头仍然皱着,只问:“青青现今中毒了?”
“……没,他机灵着,躲过去了,后来和我一说,我气不过才来的。”
“剑台之上无生死,可他私下里动手,那可是心思歹毒!”
“陈玉就是觉着剑台上赢不了青青,所以才暗地里偷偷下毒,意图以下作手段夺得冠首,我便堵了他一身灵力,这大比,他也别参加了!”
唐糖“气愤难当”地说着,心里已经琢磨着回去找男主窜口供了。
白九微并不疑她,只觉得不该暗地报复。
“既是如此,该在下毒之时当面揭穿才好,你身为前辈暗中下手,若是被发现了,不好收尾。”
唐糖哈哈一笑,额际微微见汗,“那不是事发之时我不在么……”
“你这一举动,小云门不会轻易放过。”
“近些年来,不少附属宗门都生了独立之心,小云门更甚。”
“多半会闹事。”
白九微淡淡说道,却有些不屑,“不过,他们闹不大。”
听这口气,他是信了。
唐糖吁了一口气。
糊弄白九微着实不容易。
“嗯……事情便是这么一个事情。”
“时候不早了,师傅你看……?”
唐糖很想结束对话了。
她并不想和白九微再聊些什么。
聊的越多越容易露馅。
白九微看了她一眼,又问:“你的根基暗伤,可是修好了?”
“好了好了,就是好了我才出关的!”
“我现在稳稳的大乘初期,说不准没几天就能到大乘中期呢!”
只要她攒的“步数”够,消消乐一通关,还怕什么晋级。
“修行一途,一步一步夯实,不要冒进。”
白九微嘱咐了一句,又道,“若是以后有问题,可来找我。”
“不论是修行,或是其他。”
唐糖点头如捣蒜。
白九微:“时候不早……”
“那我走了!”
唐糖一告辞,转身便走,跑得飞快。
白九微:“……”
不过片刻,人已经走远了,殷红的长裙一点点没入夜色。
她似乎,不太想和自己多说什么。
白九微站在原地,最后低头去看手里的鬼面。
它的底子是绿漆,大眼瞪如铜铃,一双尖牙染了漆黑的颜色。
看上去狰狞又可怖。
这是当年他亲手做的,那时候,唐糖还是个小姑娘。
刚来第九峰,她似乎还有些怕,他就听了玄淮的建议,做了个鬼面,当做哄小孩的玩具给了她。
现今想来,却是不当了。
如此扭曲的鬼面,难得她不怕,只捧着咯咯地笑。
已然一百多年了。
时如流水,白驹过隙。
他摸了摸木制面具上细细的裂纹,似乎有些隐约的感慨,“一百多年了……”
“……还有,七年。”
……
翌日,大早。
第三峰上的刑堂,格外热闹。
大殿里,便有个高亢的女音,在尖声控诉。
“白涛长老,真是想不到啊!”
“这就是东域第一仙门的行为!”
“这就是主宗的行为!”
“令人不耻!”
首座上的白涛拧着眉毛,盯着一早便来找麻烦的虞长老,沉声道:“虞长老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
白涛眉毛皱得更深,“我确实不知道,还请虞长老说话清楚一些!”
“哼!”虞长老便是一声冷哼,手臂一抬,便指了身后的青年,“我这弟子陈玉,乃是小云门的少门主!”
“天资卓越,四十五载便成了金丹期!”
“剑宗十年一度的剑台大比,他赶来参加,便是想一夺冠首。”
“没想到,昨夜竟然糟人毒手!”
“被人封了灵力!”
白涛声音都拔高了许多,皱眉道:“居然会有这样的事,你且放心,此人我们刑堂定然派人追寻!”
“是吗?”虞长老看着他,面上皮笑,却肉不笑,“我曾放了闻踪蜂追寻踪迹,却被那人半途震死。”
“且陈玉已入金丹期,能悄无声息封他灵力的,此人修为定然不低。”
“那么便奇怪了,你们剑宗的守卫,松懈至此?”
“如此贼人,竟然毫无察觉、任由他来去自由?”
白涛长眉一挑,盯着眼前嘴角讥讽的虞长老,“你这话又是何意?”
“我的话很简单!”
“剑宗里,便是有人惧怕我小云门的弟子夺了剑台大比的冠首,这才行为下作,暗中派人害了我弟子!”
“胡说!”
白涛猛地一拍桌子,瞪着虞长老,“虞长老,你说话要讲真凭实据!”
“信口胡说,可是要负责的!”
虞长老下颌一抬,声音尖锐,“能全然避开我的感知!”
“能一脚封了金丹期修士的灵力!”
“此等修为之人,除了剑宗……便不可能有其他人选!”
白涛眼睛登时一瞪。
嘴唇微张。
半句吐不出。
真开不了口辩解。
虞照菱是元婴巅峰的修为,能避开她感知的人,必然在元婴期之上。
而来参加剑台大比的诸多门派里,并无元婴期之上的人。
如此一说,还真是只有剑宗之人才符合。
瞧着白涛哑然,虞长老冷笑了起来,“如何,我说的可不错?”
“剑宗,便是如此行为吗?”
“若是不愿把圣品法器让给他人,又何必抛出做赢得大比的彩头?”
“又何必让诸多门派的弟子来参加?”
“即便小云门附属剑宗,那也不是任由欺辱的!”
“若我将此事告知给其他附属宗派,你觉得如何?”
白涛脸上微微冒了汗,这一帽子扣下来可不得了,“不不不,此事并不一定如此,还该再细查才对……”
这关乎名声。
更关乎剑宗和附属宗门的关系。
异常重要。
虞长老一声冷笑,“你们自己暗自交相庇护,如何能细查得清!”
白涛干瘪的嘴一张,“不……”
“不用查了!”
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