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系统有问题》十方陆离

159、记得来找我

　　“天道有缺。”
　　“便是天道所为，也不能完全破开壁垒。”
　　“壁垒不开，再有一些时日，灵气枯竭，众生皆死，是为大劫。”
　　“而消劫者，除你无他……”
　　呼！
　　唐糖猛地从梦中醒来，透过窗缝的月光化作一条细细的银线，爬在她光洁的手背上，微微发冷。
　　她攥紧手指，却抓不住这道光。
　　琉璃台那一场戏，已经过去几个月了。
　　似乎诸事皆定，天欢回了天机岛，不再外出、白九微回了剑宗，闭关深造、而她和张青也回了沙海，过上了安稳恬淡的生活。
　　再也没有什么幕后之人，操纵故事、设计悲欢。
　　可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临走之时，枯木这个和尚站在佛龛之前，转动着手里的念珠，一颗一颗转，一句一句说。
　　说什么灵气枯竭，众生皆死。
　　说什么消劫者，除你无他。
　　说到最后，兜来转去，一切又回到最初——她被拉到大苍，就是为了破开界壁。
　　“麻烦。”
　　“我才不想当什么救世主……”
　　唐糖有些不满，“没有灵气就没有灵气好了，发展科技不行吗？”
　　“坐飞机也能上天啊！”
　　“坐潜艇也能下海啊！”
　　“要什么灵气！”
　　她骂着，声音却渐渐低了下来，慢慢蜷着抱起了双膝，“可没有灵气不行的……”
　　“没有灵气……所有修士都会死。”
　　灵气枯竭，死得最快的人，就是高阶修士，比如枯木，比如林重水……比如白九微，比如张青。
　　“灵气枯竭，众生皆死……”
　　“师傅！”
　　吱呀一声，房门在这时候忽然打开。
　　进来的年轻男人穿着围兜、端着盘子，分明是一副煮夫的装扮，丝毫不像一域之尊，见她醒了，笑出了酒窝，“我烧了新菜，你要尝一尝吗？”
　　唐糖收起思绪，也露出笑容，“什么菜？”
　　“紫瑶汤，用了棋盘海的雪鱼和北域的鲜甜草，味鲜汤美。”
　　“好啊，我尝尝。”
　　她走过去，端了他给的大瓷碗。
　　因为唐糖爱吃，张青早有了烧菜的好手艺，且精通各式菜肴。
　　此刻他眼巴巴地看着她舀了一勺入口，细细尝了再咽下去。
　　“不错，”唐糖夸了一句，“是好吃，你手艺越来越好了。”
　　得了夸赞的魔尊大人眼神发亮，若是长了尾巴必定会摇上几摇。
　　他开心至极地盯着她，满怀希冀地询问：“那我们可以双,修吗？”
　　唐糖呛到，咳了半刻，才憋红了脸问他，“你说什么？”
　　“我说双,修。”
　　他说得露骨又直白，话落又补了一句，“徐老头想带孩子。”
　　“且我最近得了一本功法，能通过双,修增长修为，师傅你看如何？”
　　唐糖：“……”
　　还真是，坚持不懈。
　　而得不到她的许肯，他自然只能忍着。
　　魔尊大人这数月来专心致志的，只钻研一件事，那就是什么时候能爬上他师傅的床榻。
　　“师傅，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他似乎有些沮丧，眼睛都黯淡下去。
　　可怜巴巴的样子，像是被抛弃的小狗。
　　装。
　　装得真像。
　　唐糖放下汤勺，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他很听话，当即挪了凳子坐到她身侧，模样是乖巧极了。
　　“你的筋骨……略有些错行。”
　　唐糖白皙纤细的手指按在他的臂膀上，眼睫低垂，问他，“最近修行起来，是不是有阻塞之感？”
　　他摇头，“没事，只是修行瓶颈罢了。”
　　“到了飞升后期，自然有所阻塞。”
　　不。
　　这是灵气开始消散的征兆，越是高阶修士，对灵气越是敏感。
　　她眼睫微颤。
　　“等我晋入飞升之上，便能带师傅回故乡。”
　　他说得很认真，自从知道她是另一个世界过来，便想到唐糖或许会思乡，就想着修为再高，就可以跨越世界，那样就可以送她回去看看。
　　她略微一愣，随后点头，“好啊，等你晋级。”
　　“但其实到了如今我这个境界，修行不易。”
　　他说着又笑起来，脸颊边有隐隐的酒窝，暗示道，“师傅，双,修也是能提升修为的。”
　　好嘛。
　　绕来绕去，又绕到他想要的东西上。
　　唐糖没说什么，只捏起他的衣角闻了闻，皱着鼻子，“你身上有好大一股油味，我可不想沾到。”
　　他一顿，眼瞳倏忽发亮，“我去洗！”
　　蹭地一声站起来，“很快！”
　　不等她再说什么，人已经蹿了出去，银亮的月光就从大开的房门里泄进来，铺了一地。
　　唐糖支着下巴，低声自语，“破界其实也没什么……”
　　“死就死了，又不是不能转世。”
　　“只是有些舍不得。”
　　“毕竟……甜果……就要熟了。”
　　八月二十一。
　　盛夏之夜，沙海里铺满了皎洁如水的月色，白茫茫的月光从窗缝里漏进来，化作纤细的流光淌在白皙柔软的肌肤之上。
　　即便是夏，沙海的夜里也总是冷的，可今夜却是滚烫无比。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过人间无数。
　　她的时间，也不多了。
　　……
　　乌云层叠交错，遮天蔽日，白日的天光竟然比遮得一点不漏，恍惚间仿若入夜。
　　大团的层云下，吞吐着漆黑如墨的闪电，那是飞升之上的劫雷。
　　花去近一年时间。
　　张青晋入飞升之上。
　　若不是灵气渐渐消失，对他来说，晋级会更快。
　　立在银宫屋脊上的女子，被掀起的冷风吹鼓了红裙，目光却是向着极远处。
　　“女娃娃，外头不安全，你还是进屋子吧。”
　　跟在她后头的徐老头顶着烈风，说出的话语都散在风里。
　　唐糖没说话，只仰头看向天顶打下的那道天雷。
　　轰然炸响后，天地都雪白了一片。
　　“界壁不开，飞升无用……”
　　风太大，听不清楚。
　　徐老头身体摇摇晃晃，他一个元婴后期，在风里站得有些艰难，“女娃娃你说什么？”
　　她摇了摇头，随手给徐定修设下了结界，替他挡了劫雷的余波能量。
　　“女娃娃……”
　　“女娃娃你要做什么……？”
　　徐老头眼瞳一跳，忽然有些心慌。
　　因为他看见唐糖拔出了发髻上的长簪，乌黑的发丝随风飘散，长簪瞬息变为凛冽的长剑，冷光灿灿。
　　“时间到了。”
　　唐糖笑了笑，模样轻松。
　　徐老头却看得心惊肉跳，“什么时间？”
　　“徐老头，到时候你可要好好劝青青。”
　　“也不是什么太难过的事。”
　　“修仙者寿数悠久。”
　　“这一世不行，还有下一世。”
　　徐老头一愣，“女娃娃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说。”
　　“我在下一世等他。”
　　“记得来找我。”
　　唐糖笑起来。
　　徐定修眼睛瞪大，根本来不及阻止，红裙姑娘就像轻盈的风，瞬息朝着天雷密集处御剑而去，耀眼得就像是黑幕里一闪而过的流星。
　　“女娃娃！”
　　……
　　轰隆隆的声响从未停息，纷纷在耳边炸开，一时间，他几乎什么都听不见了。
　　飞升之上的雷劫，果然不好渡。
　　皲裂开的肌肤在灵力催使下瞬息愈合，他玄色的黑袍下坠出无数的殷红的血珠，在脚边沸腾飞散。
　　抱神守一，凝灵不散。
　　张青咬着牙扛过一波又一波天雷，筋骨也在天雷的击打下越发凝实，透出微微的金光来，只要能渡过这一劫，便是飞升之上。
　　想到家中还有一位等着他做饭的师傅，他不禁露出笑来，气势更雄壮了几分。
　　团聚的乌云里，在凝结最后一击乌金劫雷，微微探出头来，竟是粗壮如山。
　　他眯细了眼睛，尽力拉出火网屏障，层层交错，以求削减劫雷力量。
　　“咔”的一声在他静寂的听力中忽然响起，本是细微至极的，却分明被他捕捉到了。
　　他心头猛地一跳，当即乌金劫雷兜头咆哮而下。
　　不过一瞬之间，他的火网被劫雷撕裂，在他放大的瞳仁之中，是一片晶莹剔透的冰花悄然绽放，刹那又被乌金劫雷击打得粉碎。
　　闪亮的冰晶从他眼前飞散，他忍不住伸手去抓，却化为了手心里一滴透明的水珠。
　　那道粗壮的劫雷却是消匿了，遮天的乌云都渐渐散去。
　　渡劫成功了？
　　张青微微扯出一个笑，却皱起了眉头，心里忽然涌出强烈的不安。
　　仰起头便是漫天而落的冰花，像极了多少年前那个寒冷的雪夜，天地间是簌簌的大雪，旷野里吹起寒风，呜咽呼啸。
　　冰花一片一片碎裂，萦绕在他身边，聚了又散，似通灵性一般与他话别。
　　“小子……”
　　“小子！”
　　“女娃娃……女娃娃去破界了！”
　　徐老头的声声厉呼，都散在风里。
　　张青整个人一僵。
　　漫天细碎又晶莹的冰花，在他的眼角化作了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