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系统有问题》十方陆离

133、不许去

　　“楚北云。”
　　“我信你、爱你、敬你……可你呢？”
　　“这一百余年，你可曾真心对过我？”
　　清朗的天光之下，大风如鼓、炽烈的火光熊熊燃烧，她孤身独立，双眼决绝。
　　可对方站在人群里，没有回答。
　　而人群里的嘲笑声音，她却听得清清楚楚。
　　火舌吞噬，一身鲜红的衣裙在冲天的火焰里翻飞，她眉目如画、肤白如雪。
　　热！灼！痛！
　　“这辈子，是我眼瞎！”
　　长久没有得到答案，她终于放声大笑，一字一顿道，“若有下辈子，我决然、不会再看你一眼！”
　　“……桑！”
　　他终于拨开人群跑过来。
　　可她一身的鲜红，只在这场大火里存了片刻，便化作了焦灰。
　　从头至脚，消失殆尽。
　　呼！
　　唐糖从大火的梦境里猛然惊醒。
　　背后冷汗淋漓，呼吸都有些急促，甚至还能感受到，皮肤灼烧的剧烈疼痛。
　　她其实已经好久没有梦到自己的上辈子了。
　　“小糖醒了？！”
　　忽然有个声音欣喜无比地响起。
　　唐糖抬眼，就看见一身农夫装扮的玄淮推门进来，眼光大亮地看着她。
　　“………宗主？”
　　“是我！”
　　“你真的醒了？”
　　他小跑过来，还有些不敢置信，“快让我再看看！”
　　探寻的灵力再次朝唐糖探查过去，她身体情况很快反馈过来，筋脉顺畅、生机盎然、元灵充沛，除了还有些虚弱之外，并没有其他问题。
　　“真的好了……？”
　　“太奇怪了……之前明明是了无生气的尸身……”
　　玄淮喃喃着撤回灵力，一双眼灼灼地看着她，随后问，“小糖，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唐糖一顿，这里面的前因后果当然不能解释，所以只能装傻充愣，于是眼睫一眨，“嗯？发生了什么？”
　　“你可知，你曾经死了？”玄淮依旧看着她。
　　“啊？！我死了吗？”
　　唐糖表达出夸张的惊讶，眼睛瞪得大大的，然后捂住脑袋，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我、我只记得承剑派来人、然后心疾爆发……师傅送我回第九峰……其他的，我都不知道了……”
　　“哎呀，一想就头疼……！”
　　她揉着脑袋，而后听到小白在脑海里骂她“做作”，忍不住嘴角一抽。
　　“若是头疼，就不要去想了。”
　　玄淮叹了口气，慢慢道，“其实这些事，已经过去五十六年了。”
　　“啊？五十六年了？！”唐糖依旧在表达夸张的“惊讶”。
　　小白是真的忍不住吐槽了，“做作，你的演技太做作了！你觉得人家会信？”
　　唐糖：“……”
　　玄淮不知道相信与否，不过看上去，是信了一些的。
　　“这些年发生太多事，于你来说，可能是变化很大。”
　　他看着眼中带着狡黠光亮的红裙姑娘，一条一条与她说了，从承剑派居心不良说起，说到剑宗老祖献祭、白九微晋升、她身死……
　　再往后，便是剑宗吞并承剑派、张青从钧天遗迹归来、他骗了张青说她尸骨无存……此后数十年间，白九微苦寻复活之法，张青一统西域……最后，到了眼下的情况。
　　张青知晓被骗真相、前来索要她的尸身，与白九微大战一场。
　　然后——她这具“尸身”忽然复活了。
　　唐糖全程用“啊”、“什么”、“居然是这样”的几种夸张表情，听完了全部。
　　玄淮看着她，最后摇头笑了笑，“小糖，你有些夸张了。”
　　小白适时讥笑，“瞧见没，你做作的演技，人家根本不信！”
　　唐糖：“……”
　　“你是知道什么的，对吗？”玄淮一双透彻的眼睛看着她，想要知道真相。
　　小白语气凉凉，“编，我看你怎么编。”
　　唐糖顿了顿，最后道，“对，我知道的。”
　　她看着玄淮的眼睛，“我知道我会死，只是没想到又能活过来……是师傅后悔了？他不是要我的‘天容之躯’吗？”
　　玄淮眼角一跳。
　　他方才和她所言里，可没有提过这一点。
　　“我知道的，师傅对我这么好，只是因为我这具‘天容之躯’有用。”
　　“我知道的，我的心疾，也是因为师傅种在我身上的食灵蛊。”
　　唐糖其实在转移话题重心，她知道得更多、她知道一切，但现在，她为什么复活、又怎么能复活，显然不能说。
　　于是就说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事。
　　玄淮的确被这些话抓住了心思，他有些急起来，忙道，“九微这事的确做的不对，我骂他了，狠狠骂他！”
　　“其实……他早已后悔，更是自我惩罚，在自己身上种下了食灵蛊！”
　　“这五十六年间，每月十五，他也在受心痛之苦！”
　　唐糖一愣，是真的有些愣住。
　　小白嗤笑起来，“那不过是自我抚慰罢了，即便他同样承受食灵蛊的啃噬之痛，他之前施加在你身上的痛苦，便不存在了吗？”
　　唐糖垂下视线，想到了许多，最后摇了摇头，“其实不必，我并不太怪他。”
　　“是他将我从流民群里带出来、教我修行、送我法器、收拾我惹事的烂摊子……”
　　“他真需要‘天容之躯’，我可以给他，只当做还恩了。”
　　唐糖说这话，带了一半的真心，对于白九微，她的确是感谢他一百多年来的教养，但让她白白去死，她还是会咒骂白九微这个傻缺。
　　而在玄淮耳朵里，他感觉自己听出了唐糖的“伤心”，便替白九微焦急起来，“小糖，九微他……”
　　“什么天容之躯、什么任欢、什么复活，他这些年来从未再想过一次！”
　　“我是亲眼看着他的，他去了各处险境、危地，受伤无数，只为找到法子复活你……”
　　“那倒是辛苦他了。”唐糖点头，对于他的话只发出这样的感慨。
　　玄淮心头一个咯噔，小糖这样的表现，对九微来说可不是好事，因为只有不在乎，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小糖，其实九微他对你……”
　　唐糖忽然打断他，“宗主，我提前和你报备一下。”
　　玄淮停住，有些不好的预感，“报备什么？”
　　“我要去找青青了，一时半会儿应该不回剑宗。”
　　唐糖从床榻上起身，穿好鞋袜，收拾收拾，竟是准备直接要走。
　　玄淮一愣，急忙拦住她，“小糖，你等等……”
　　吱嘎一声。
　　房门忽然打开。
　　提着食盒进门的雪衣男人瞧着唐糖微微一怔，随后的语气是习惯性的冷淡，“你醒了？”
　　但这冷淡的话语却仍旧上挑了一些调子，显露出来人的高兴。
　　“嗯，醒了。”唐糖略略点头。
　　“我再看看。”
　　他此时放下食盒，快步上前，拉住她纤细的腕骨，青色的灵力瞬时浸透。
　　彻底探寻一番后，才似乎松下了心，白九微淡淡道，“身体无恙，只是有些虚弱。”
　　“嗯……我没事了。”
　　唐糖抽出被他拉着的手。
　　白九微对此并不在意，转身去拿那只食盒，露出白净的瓷盘，里头是一整只切好、码好的九冠鸡，颜色焦黄、色泽油润。
　　再三确定唐糖只是昏迷，过不了多久就会醒来之后，他便赶去了珍禽园，抓了一只最肥的九冠鸡。
　　这是她最喜欢的吃食，再辅以珍药，滋补最佳。
　　“九冠鸡，加了药，滋补。”
　　他语气里是一惯的冷漠，可明显，这番行为并不“冷漠”。
　　甚至玄淮看出了一丝讨好的意味。
　　白九微的山巅冰雪、冷淡自矜，都不过是遮掩着他早已动的心，只是……只怕无情。
　　想到这里，玄淮忍不住叹了口气，随后默不作声地慢慢退走，还给他们带上了门，余下的事情，他掺和不了。
　　“宗主走了……”
　　唐糖看向关上的门扉。
　　“不用管他，”白九微显然不在乎玄淮的去留，依旧淡淡问她，“要吃鸡吗？”
　　他依旧维持着冷淡疏离的表情，可唐糖明显觉察到什么，于是下意识拒绝，“我不是太饿。”
　　“你长久未曾进食，如今醒来，身体自然疲乏虚弱。”
　　白九微径直拿出碗碟，放在桌案上，朝她招手，“过来。”
　　唐糖顿了顿，最终还是坐了过去。
　　他将碗筷推到她眼前，见她吃了一块，才问，“味道如何？”
　　“……好吃。”
　　“好吃就多吃些。”
　　他也陪着坐下来，而后又想起什么，从储物戒中又拿出一小盘通红的果子，语气依旧冷淡，“现在是深冬，不是甜果长成的日子，我存的不多，便只有这些。”
　　看着眼前的果子，唐糖想起了那夜白九微送给她的一筐甜果。
　　那时候她坚持认为，他只是受楚北云的记忆幻境影响，才会这样。
　　可如今……
　　唐糖放下了筷子，轻声道，“我其实没什么事，你不必如此关心。”
　　白九微稍稍一顿，声音依旧冷淡，“你是我弟子，自然关心。”
　　小白这时候终于忍不住嘲笑，“这个蠢货，事到如今还开不了口，你说说，他怎么可能抢的过张青？”
　　唐糖沉默了很久，才看向他，慢慢开口，“我已经和宗主说了，要去找青青。”
　　“我和他约好了，要去找他。”
　　白九微手指一颤，并不说话，许久之后才道，“你们约好了？”
　　“……是。”
　　听到这个回答，白九微冷沉的眼中渐渐弥漫起了一丝黑气，随后声音里低沉的愤怒，“不许去。”
　　话落之间，属于飞升期的威压一下子涌出，咔嚓一声，桌上的瓷盘陡然粉碎。
　　唐糖一惊，抽身后退。
　　白九微像是骤然回神，眼中恢复清明，随后平静开口，“……你的身体还未好，还需静养。”
　　唐糖皱着眉，“我身体没事……”
　　“你需要静养！”
　　他冷声吐出这句话，眼中的冰冷，看得她下意识绷紧了脊背。
　　这一刻的白九微似乎变了。
　　之前的他，那股子的冰冷里其实藏着温情，看似冷漠，却依旧是好说话的。
　　而如今的冰冷，是真的无情，没有一丝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