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系统有问题》十方陆离

130、放弃和成全

　　唐糖的酒品一向不好。
　　余小狸似乎强一些，但也不是太好。
　　于是几杯酒落肚，等她再醒来时，脑袋胀痛得厉害。
　　“姑娘醒了！”
　　就在她睁眼的时候，听见有个宫女低喊了一句，随后是快步离开的声音。
　　“天……还没亮吗？”
　　透过薄薄的窗纸，映射出来的天光略显黯淡，放置在窗前的鎏金香炉，袅袅升起烟气，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
　　揉着胀痛的脑袋，费力从床上坐起身，唐糖整个人还有些发晕，似乎醉意犹在。
　　“我要……赶紧回剑宗……
　　她摇摇晃晃地扶着床柱站起，低声自语，“青青还在……等我……”
　　可她连站稳都有些费劲，何况行走，于是一迈腿，就向前摔去。
　　好在被人截住了。
　　“你酒还没醒，要去哪里？”
　　陈思九扶住她前摔的身子，出现得很及时。
　　“酒……看来我这具身体酒量也不行……”
　　唐糖借着他的力道站稳了，揉着额头，然后问他，“天还没亮吗？”
　　“没亮，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睡……”
　　“我的确有点困……”
　　她揉着脑袋，又摇晃地坐回了床沿，昏昏沉沉的睡意催人阖眼，可她还是强迫自己清醒一些，“……陈思九，你能帮我备一匹快马吗？”
　　“你这么着急走？”
　　他站在有些昏暗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只瞧见那一缕一缕的烟气在阴影里飘荡，味道有些香。
　　唐糖皱了皱鼻子，声音有些发飘，“是啊，我要快点回去，青青……青青在等我……”
　　话到最后，已经微不可闻。
　　原来她靠着床柱，慢慢睡着了。
　　“青青是谁？”
　　他询问一声，当然得不到回答。
　　“坐着也能安然睡去，估计只有你了。”
　　他走上前去，将人轻放在床榻上，还给她掖好了被子，才冷声吩咐门口的宫女，“睡香不要断了。”
　　那宫女颤巍巍的站在门口，连忙低头应“是”。
　　睡香，取自东域苍茫海的汐鱼油脂，辅以紫藿、神仙草，制成香线，燃后闻之少量助眠，多量则能让人昏睡不止。
　　鎏金的香炉里，袅袅升起的，便是睡香。
　　催人睡眠。
　　陈思九深深看了一眼睡颜恬淡的姑娘，才走出了房间，将门扉关好。
　　“阿九！”
　　房门之外，一身华服的中年美妇似乎已经站了很久，见他出来，面带焦虑。
　　“母后。”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美妇声音略尖，一向温柔的模样，都带着冷厉，“你想留下她，便用睡香留下？”
　　陈思九一顿，没有说话。
　　“阿九，你这样不行的！”
　　见他不说话，美妇皱眉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了儿子的手，“就算这样将人留下了，她会开心吗？你会开心吗？你打算一辈子就让她昏睡着？”
　　一连三问，问得陈思九哑然，他垂下眼睫，依旧沉默不语。
　　“阿九，你年纪还小，或许不懂得‘爱’是什么。”
　　“爱不止是占有，还有成全和放弃。”
　　说到这里，陈思九却忽然开口打断她，反问道，“那么，母后愿意放弃父皇、成全父皇？”
　　美妇一顿，“你说什么……”
　　“母后应该知道的，连我都看出来了，几十年来，父皇敬你、尊你……却独独不爱你。”
　　“陈思九、陈思九……父皇这些年来，思的是谁、念的是谁？”
　　“这么多年，你都做不到成全他、放弃他，为什么要我去放弃？”
　　美妇张了张嘴，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陈思九说的不错，她早就知道了，但她不敢去问、也不愿放弃……
　　“我若不爱你母后，你从何而来！”
　　就在这时，忽然响起一声低沉的男音。
　　是青风。
　　他其实尾随美妇而来，站在桃林之后，有一会儿了。
　　此刻，他背手走来，眉目沉稳，隐隐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美妇一惊，忙上前挡在了陈思九身前，“王上，阿九一时胡言……”
　　青风看着她，只犹豫了片刻，随后直言道，“阿若，我当初选你，的确是因为你的容貌像她……”
　　美妇身子当即一僵。
　　“但这么多年了，容貌相似与否，已然不重要。”
　　“往后至死，都是你陪我左右。”
　　他声音很淡，没什么起伏，听在她耳里，却好听得紧。
　　“王上所言极是。”美妇僵住的身体舒缓起来，像是多年的疑问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
　　“至于思九。”
　　青风此时转头，看着自己这个儿子，解释说，“我早年是剑宗第九峰的弟子，此后下山，再无仙缘，我思的，是第九峰、是修仙无烦扰的生活。”
　　“并不是你想的如何不堪。”
　　他慢慢靠近，大手按在了陈思九肩膀之上，“你母后说得对，‘爱’不止是占有，更是成全和放弃。”
　　“若你做不到放弃，那就去追逐，但追逐、不是卑劣的强迫。”
　　“睡香能留下余姑娘一时，可留得下一世？”
　　陈思九微微攥紧了拳头。
　　青风看出了儿子的动摇，继续道，“她是修仙之人，你是凡人，你若真心喜爱她，应该进入她的世界，而不是把她拖入你的世界。”
　　美妇也及时附和，“你父皇说得对，阿九，你从小便聪慧，应知道如何做才是对的。”
　　追逐，不是卑劣的强迫……
　　陈思九攥紧的拳头又缓缓松开。
　　“……我……我知道了。”
　　他倏忽转身，折回房间去。
　　看着陈思九的身影，美妇慢慢舒了口气，而后才看向青风，带着一丝苦笑，“王上当年取的名字，可不是思九，而是思唐……直到阿九三岁之后，才改了名。”
　　青风微微一顿，“不该妄思、不该妄想，所以改名。”
　　“我并没有骗你，这些年的风风雨雨都是你陪我走过……往后至死，自然也只有你我二人。”
　　“过去的已然过去……多少年了，我从未回去，她……他们也从未来过，这便已是了结。”
　　“我早已不是青风，只是陈未风。”
　　美妇不再说话，缓缓走到青风身边，拉住了他的手，轻声道，“往后至死，我会一直陪着王上。”
　　“……好。”
　　此时，另一边。
　　陈思九已经折回了熏香沉沉的房间之中。
　　守门的宫女当即一惊，忙道，“太子殿下，睡香一直燃着，我盯着看的！”
　　“撤了。”
　　“啊？”
　　“我说撤了，把睡香撤了。”
　　宫女还有些结巴，“可、可您之前说……”
　　“我说撤了！”
　　宫女连忙点头，“是、是，我现在就撤！”
　　她屏着呼吸，飞快进去，将那只鎏金的香炉搬了出去，空气里袅袅升起的淡香缓缓消散。
　　陈思九站在床边，垂眼看着还未醒来的姑娘，低声道，“追逐不是卑劣的强迫……”
　　“对不起。”
　　……
　　唐糖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
　　她脑袋倒是不再胀痛，只是似乎睡得有些久，身子骨发酸。
　　“姑娘醒了？”床边的宫女轻柔问道。
　　“……醒了。”
　　她抻了抻胳膊，慢慢从床上起身，“现在几时？天亮了？”
　　“天亮了，正是辰时二刻。”
　　宫女当然不会说唐糖已然接连睡了两日，只道，“给姑娘备好的千里快马就在正华门之外，也装了不少吃食饮水和银钱。”
　　“姑娘洗漱好、用完饭食之后，随时可以走。”
　　唐糖微微一愣，她记得“快马”是向陈思九要求的，“你们太子殿下安排的？”
　　宫女低头称是，还指了桌案上放着的水绿色衣裙，“姑娘之前的衣裙，也已洗净晒干，姑娘走前可以换上。”
　　“啧，还挺贴心。”
　　她站起身子，换回了余小狸之前的装束，又吃了些东西，才准备离开。
　　直到唐糖骑上那匹棕黑的高头大马，陈思九都未曾现身。
　　本就是十几日的相处，他们之间也没什么深交，唐糖并不在意，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恢宏大气的王宫，想到了青风。
　　“青风……过得很好。”
　　她露出微笑，“那就好了。”
　　一夹马腹，快速离去。
　　陈思九和青风就站在城楼之上，看着那抹水绿色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街角。
　　“她走了。”青风说道。
　　陈思九淡淡道，“嗯。”
　　他回看着自己这个颇为自傲的儿子，笑起来，“不过十数日，就让你丢了心，这余姑娘倒是厉害。”
　　陈思九抿着唇，忽然下跪，“父皇，我想去剑宗修行。”
　　青风微微一愣。
　　“我想去试试，”陈思九继续道，“就像父皇说的，我不想放弃，想要追逐，那么，我就应该进入她的世界。”
　　青风沉默片刻，最后道，“你下定决心了？”
　　“是。”
　　“……好，我给你十年，若是功成，我自然不拦你，若是失败，就回来吧。”
　　“是！”
　　觉察到他语气里的雀跃，青风淡淡开口，“别高兴得太早，我的确可以推荐你去剑宗，但你要知道，你年岁已经不小，修行不易，若是天资再差一些，修仙一途，你只会吃苦。”
　　“我不怕吃苦。”
　　青风忽然觉得这小子有些像过去的自己，但他更有勇气，于是抿唇笑道，“那就、祝你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