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LS》花羚

8、第四章 大荒咒

　　（二）高僧慧严

　　禅音寺是一座古老的寺庙，香火旺盛。但刚一踏进庙门，徐千就被冷得打了个突。

　　“怎么了？”赵万存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就是感觉有点……阴冷。”

　　赵万存扫视着寺院内，前殿除了他们和几个早早来进香的香客，便都是做完早课的和尚。

　　经过前殿，三人来到了大雄宝殿。中间的释伽牟尼佛双手迭放于足上，掌中有一法钵。右边的佛像掌中有一塔器，左边的佛像掌中有一莲台。

　　徐千一眼望去，这些佛像身上，散发的不是金气，而是被一层淡淡的灰气笼罩，邪气得很。

　　他不知道，自己的望气功夫已开始升阶，从驱厌镇符时，火麟丸的功效已开始发挥，他已从初阶升至中阶，从初时只能够望得出黑色的死气，到现在已能望出妖气、仙气、还能望出剑气等有灵的物事，且每日望气的次数也从一日一次提升至一日三次。

　　季百灵在殿内慢慢绕行着，谨慎地观察每一尊佛像。

　　赵万存来到右边掌塔器的佛像旁去看介绍。

　　字太小，他不得不眯起眼睛，费劲地看着。

　　然后，他就听到徐千那好听的声音。

　　“那是东方净琉璃世界的教主，药师琉璃光佛，是祈求现世安乐，保佑世人消灾去病、长寿延年的。左边是西方极乐世界教主阿弥陀佛，他掌中的莲台，是表示接引众生的意思。”

　　“这是三世佛。三世佛有横三世佛和纵三世佛。”徐千解释道：“纵三世佛是过去、现在、未来；这里供的是横三世佛，是东方、中央、西方佛，无论是净土琉璃世界、华严世界，还是极乐世界，每一个方位，都代表着每一位世界的如来。就是说我们所能知道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如来的存在。”

　　季百灵停下脚步，望着徐千。

　　“懂得挺多。”赵万存赞了一声。

　　徐千神情专注，指着释伽牟尼佛旁边的两尊慈眉善目的菩萨，说道：“这两尊，是文殊和普贤菩萨。”

　　他走到赵万存身边，指着琉璃光佛旁边的两尊小佛像，说：“药师佛身边的，是日光和月光两位菩萨。阿弥陀佛旁边，是观音和大势至两位菩萨。”

　　“施主年纪轻轻，对佛门之事甚是了解，令人佩服。”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和尚在殿内一角的功德箱旁站了起来，向徐千施了一礼。

　　徐千连忙还礼，只听和尚缓缓说道：“待会此殿内将举行一场佛事，几位施主可至其他殿内参观。”

　　“哦，请问是什么佛事？”赵万存饶有兴趣地问。

　　“呃……”和尚面有难色，欲言又止。

　　凭着职业敏感，赵万存断定必有不可言说之事。

　　正待追问，几个披着袈裟的大和尚走了进来，指挥着年轻和尚和一群小和尚们抬香案，摆香炉，扫洒大殿。

　　三人互看一眼，退出殿去。

　　＊＊
　　“现在怎么办？”季百灵问赵万存，“那人让你们来禅音寺，现在看来，没有任何异常。”

　　“可是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徐千望着正殿说道。

　　“哪儿不对劲？”赵万存也看向正殿。

　　“就是那些佛像。我刚才进殿时，看到佛像周身笼着一层灰色的雾气。”

　　“你的眼开光了？”季百灵揶揄道。

　　“差不多。你还没有见识到他的本事。”赵万存对徐千的话深信不疑，转头问他：“什么事情会做佛事？”

　　“宣扬佛法、祈福祝祷，都会做佛事。不过，这禅音寺待会儿恐怕是要超度亡灵，所以那师傅才会让咱们出来。”徐千答道。

　　“你怎么知道？”赵万存盯着他的眼睛。

　　“但凡超度，需要点香、点灯、转经幡，刚才这些东西已经拿进殿了。”

　　“果然厉害。我说你这样的一个人警官怎么会一直带着。”

　　赵万存狠狠瞪了季百灵一眼，他愈发确信这不是许南生的外孙女，门第教养之差岂是能装出来的？

　　徐千赧然地低下头。

　　＊＊
　　这时，他们看到刚才的年轻和尚走了出来。

　　在一个转角处，赵万存拦住了他。

　　“施主何事？”年轻和尚微微愣了一下。

　　“小师傅，刚才问您是什么佛事？师傅还没回答呢。”

　　“施主还是莫问的好。”

　　“小师傅，贵寺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事吧。”

　　年轻和尚双手合十，正色颔首，回道：“无不可说。有一位施主，家人经常暴毙，请本寺超度亡魂。”

　　“一个人能有多少家人经常暴毙？”赵万存立刻追问，警察的职业习惯让他立刻发现话中的疑点。

　　“这位施主暴毙的家人全是他的妻子。”

　　“什么？”

　　“他每娶一位妻子，数月后，最多一年，就去世了。都是年纪轻轻，患病去世，这次已经是第七位了。”

　　“那为什么还要娶？”医者父母心，徐千着实听不下去。

　　“听说，尚无子嗣。”

　　“那些女孩为什么要嫁？”

　　年轻和尚顿了一下，轻声说道：“听说他是本地最大的富豪。”

　　逻辑上没有半点bug。赵万存见过最离谱的婚事，是他的中学同桌，高中毕业，为了给爸爸治病，供弟弟上学，放弃了高考，嫁给了一个比他爸还大的男人。

　　因为是身边人亲历的事，所以他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这接连暴毙，必有蹊跷。

　　“小师傅，我们想进殿看看。”赵万存拉过徐千，“我这朋友有些道行，或许能发现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年轻和尚看看徐千，轻声道：“他们的家人要来了。”说着，看向远处一群披麻带孝走过来的人。

　　＊＊
　　一阵低低的佛号响起，大雄宝殿的门关上，光线遽然暗了下来。赵万存、徐千和季百灵披着孝衣，跪在殿前。

　　一个中年女子，想是富豪的丈母娘，悲痛欲绝地号哭着。

　　大殿两旁盘腿而坐的和尚齐齐诵起了佛号，烛火摇曳下，人影幢幢，莫名有些诡异。

　　殿前为首的大和尚轻轻敲磬，佛号声止。接着，他翻动着经书，对着殿中死者的衣服一角轻轻一指，开始念咒。

　　“南无部部帝唎伽哩哆哩怛哆哦哆耶……”

　　徐千侧头听了一会儿，脑海里突然涌出幼时父亲教给他的这些奇怪的咒语。

　　他于这些事的记性极好，几乎过目不忘、过耳不忘。但正规的语数外理化却始终记不牢，不然早就是名牌大学光环加持，而不是个复读生了。

　　此刻，他正分辨着这到底是什么咒语，脑海中的印象越来越清晰，心中升起不祥的感觉。

　　一阵阴风从身后吹过，死者的衣物像是活了般鼓了起来。这难道是借物还魂？徐千向那条白色印花连衣裙看去。

　　自从被摄进书来，徐千对这些鬼魂也见怪不怪了。可他心念一动，上面的三尊佛像立刻像感知了似的，转动眼珠，向他看来。

　　季百灵忽然伏地哭泣，宽大的衣袖下，她抓住赵万存的手，迅速在他手心写了几个字——佛像在动。

　　赵万存抬头，感觉殿上的佛像哪里不对劲……好像药师佛手中的塔略微举高了一截！

　　他心下一凛，想通知徐千，却见徐千定定地望着那件女人衣服。

　　大和尚继续念着，徐千只觉心中一痛，好像被什么爪子攫住了心脏。他捂住心口，看向赵万存，只见他脸上汗珠滚落，表情也极为痛苦。

　　两旁的和尚跟着念起咒来，殿内咒语之声猛然扩大了数倍，徐千抬头，见所有的佛像的嘴似乎也在一张一合。整齐划一的咒语声形成了巨大的囚笼，为亡灵超度的和尚们显然都已中招，脸上呈现诡异的青黑色。

　　普召请真言！

　　他终于想起来了，这是疯了吗！超度怎么变成了招鬼？

　　这时，死者的家属已如疯癫般，或在殿内狂舞，或拼命磕头。

　　徐千感到体内的邪念抑制不住的涌出，偏偏体内似有种奇异的抗体，护住了他的心脉，让他神智清明。只是五脏六腑都被拉扯得厉害，面上神情已变了形。

　　赵万存和季百灵，则以极其顽强的意志克制着自己。

　　殿中的释迦牟尼像突然开口，声音却是从念咒的大和尚口中发出。

　　“老夫果然没有看错，天赋异禀，是炼鬼的好材料，还加了个女娃娃。嘿嘿嘿……”

　　俨然养尸地炼尸人的声音！

　　三人仍在苦苦支撑，徐千感到眼前越来越模糊。赵万存艰难地伸手摸枪，却也知殿内人是中了魔，无法出手。

　　这时，殿门忽地打开，那个年轻和尚跃了进来，迅速掩上殿门。

　　他在徐千身边盘腿坐下，右手结印，左手结金刚拳。

　　刚摆好手印，殿上的佛像瞬间脸色狰狞了起来。死者的白裙站起，竟是要冲过来拼命的架势！

　　“嗡啊蒙嘎微噜恰那玛哈姆得拉玛尼啪得玛杰哇那啪拉哇噜 达呀哞……”

　　大光明咒！

　　徐千体内的郁结感一扫而空，望着年轻和尚，他的周身已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这是超度亡灵最紧要的一个咒语，越是闹魔闹鬼，越需以此咒超度，只是念咒之人需修行极强，否则捉鬼不成反被鬼噬。

　　大光明咒之声如洪钟般久久回荡，震得招鬼咒荡然无存。殿内之人逐渐恢复正常，佛像身上的灰气也不知何时已经退去。

　　季百灵的脸却依然扭曲着。

　　“你还好吧？”徐千爬过去，问道。与此同时，他看见季百灵的脸上浮起一股死灰气。

　　季百灵无法回答，点点头，又摇摇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念咒的和尚。

　　“大师，大家都好了，您看看她是怎么回事？”徐千爬到年轻和尚身边，牵了下他的衣袖。

　　年轻和尚看了季百灵一眼，答道：“有妖气。”

　　赵万存哼了一声，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

　　正在这时，死者的家属闹将起来，一个大胖男子揪着殿前的大和尚，不依不饶地让他解释发生了什么。

　　殿内很快一片混乱，徐千三人与年轻和尚趁乱退了出来。

　　“施主的包袱在小僧禅房内。”年轻和尚施了一礼，“我去取来。”

　　“请问大师如何称呼？”赵万存连忙还礼。刚才一役，他迅速得出两个判断，一、此人是个绝世高人；二、是否为友尚不可知，但最起码不是敌人。

　　“贫僧慧严。”

　　＊＊
　　禅房中，慧严拿过赵万存的背包，递给他。

　　“慧严师傅，那死者的家人每次来超度都是这样吗？”徐千问道。

　　“施主刚才听的可是普召请真言？”

　　“是的。”

　　“这普召请真言是招鬼之咒，本就凶险。这之后念的居然是大荒咒！”慧严说道：“前几次我见有异，想冲进去救人，但里面张了结界，始终冲不破。待法事做完，厉鬼已经附身其中，不断轮回，加害下一个女子。”

　　“大荒咒？”

　　“是，此咒能拘来方圆十里鬼魂，以养蛊之势选出厉鬼，附进活人身，使活人成为傀儡，代为行事。”

　　“你不能阻止吗？”

　　“他们退出时表象无异，且是白天，无法分辨。”

　　“那这次为什么能进去了？”

　　慧严听赵万存问，打量着徐千，说：“这位施主身上有印光加持，道行非浅。入内后结界在施主身后一直留有余隙，未曾结牢。贫僧就是冲破此隙进入的。”

　　他看着徐千，忍不住问道：“敢问施主，是道门的哪一派？”

　　“嗯？”徐千茫然，老老实实地答道：“我不是什么道门，我家都是学医的。”

　　“哦，”慧严点点头，“自古医道同源，倒也解释得通。只是你身上明显有道家护体之印，这印遇弱不显、遇强则强、遇险则出，又怎么解释呢？”

　　“医生世家，也许是从小丹丸膏方吃多了，强身护体。”赵万存替徐千圆着，背上背包，准备告辞。

　　慧严咧嘴一笑，道：“施主，包中之剑剑气极盛，亦有镇鬼之用，下次不必收起来，暴殄天物。”

　　“好东西亮出来就有人觊觎。”赵万存走到徐千面前，“走吧，去看看那帮人到底是什么名堂。”

　　徐千听话地告辞，慧严站在禅房门口，叮嘱道：“施主，有些事，因果早已注定，不要逆天行事。”

　　赵万存倏地转身，死盯着慧严，一字一句道：“你是让我们见死不救吗？”

　　“阿弥陀佛，施主，此泰阿剑本不属于你，尽早让它入鞘，随它的原主去吧。”

　　“你说什么？”

　　“此去晋城路途遥远，施主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