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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葳蕤篇/第一章 衣柜里的博格特 ...

  •   今年的雨水比往年充沛许多,从拉文克劳高高的塔楼望下去,只看得见一片蒙蒙的灰色雨幕。环伺的山脉像一条巨大的挪威脊背龙,平坦开阔的草坪看起来苍老而衰败。

      我无力地靠在拉文克劳休息室的落地窗前,雨丝的抓挠声恼人地响在耳畔。此时的休息室一如既往的不嘈杂,坐在这里的穿着巫师袍的年轻巫师们一同往年,天赋使他们沉静、与众不同而富有智能。造型漂亮的玻璃吊灯明晃晃地悬挂在圆形屋子的正中间,明亮的灯光照亮坐得满满登登的长桌。壁炉里的红色火苗安静地舔舐掉地板上的水渍,为专心做事的少年人们驱散雨天的潮湿。

      佩内罗从她的位子上站起来,姿态优雅地朝我走过来。她是个高傲自大的姑娘,有着漂亮的卷发和鼻子,她的眼睛因为它常常透出的冷冰冰的眼神显得不那么可爱。

      “又要换黑魔法防御术老师了,不是吗?”她站在我身边,面对灰蒙蒙的落地窗,“作为级长——你知道,我又得去和新教授交涉、或者说请教,一些管理方面的事情了。”

      “是啊。”我敷衍她。

      她快速地瞥了我一眼,然后重新面对灰蒙蒙的窗户。我确信她正注视着玻璃里面自己的倒影。

      “今年的新生似乎……”她压低声音,好像在斟酌措辞,“他们意识不到该把湿淋淋的行李放到该放的地方。或许我该……喂,狄安娜,在听吗?”她大半个身子都转了过来,对我怒目而视。

      “我又不是级长。”我满不在乎。

      佩内罗惊讶地看着我。我感觉到她探寻的视线,向另一边别过脸去。

      “你……”她忽然一步跨到我面前,脸上是温和的神情,“你想起你母亲了吧……”

      我的母亲。这个词语像雷劈一般在我耳边乍现,它强迫我回忆起曾经难以忘却的灾难。月亮和夜晚,刀子和绳索。时间仿佛模糊在一片明亮的月辉里,我唯一记得的是一匹颤抖的、咆哮的、血淋淋的、消瘦的狼。

      我瞪着佩内罗,她的担忧仍然显而易见地在那双栗色的眼睛里闪烁。看到我的神情,她似乎缩了一下,随即重新换上她优越的态度。

      “你那时候不该把她一直留在家里,那是危险的,你明白,非常危险。她发起疯来谁都不会认识,尤其是、尤其是在你父亲——”她突然住了嘴,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我低着头没有看她,她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女孩,悄悄用手指捏住袖口。她的影子使我的视野有些昏暗。

      “对不起。”最后她说。“回去吧。”我忽然拉住她的一支胳膊往桌子边走过去,她愣了一下,随即又端起高雅的神态,只是我明显感觉得到她的不自然。

      “我没事,谢谢。”我们俩并排坐下的时候,我悄悄告诉她。她几乎不可见地笑了一下,从书包里掏出她的《标准咒语七》,辛勤地翻看起来。

      周围同学的视线短暂地停留在我们身上,很快又回到他们面前的东西上去了。我环顾四周,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屋子里一圈蓝青色的花边帘子垂着,窗子外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我心不在焉,勉强地掏出新的课程表,那张小纸条已经在书包底部呆得皱巴巴的了。我打量着它。

      星期一

      9:00

      魔咒课

      这是佩内罗的强项,我知道新学期的第一节课上我的这位高傲的朋友又要大显身手了。

      13:00

      黑魔法防御术

      我对这门课没什么好印象。一年一换的教授使这门课的质量极其变化无常,尤其是去年。那位非凡的帅哥代课老师走进教室的时候,我就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我热切地希望这门课能拥有一位优秀的、至少还算靠谱的教授,现在的世界似乎并不安全,一旦离开霍格沃茨,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安安全全地容身。

      我会想起晚宴上那个新教授的样子。那是个寒酸、消瘦、满脸沧桑的人。他大衣上的补丁几乎和霍格沃茨猎场里的地精一样多,头发是暖棕色的,凌乱地挡在前额上,不高不低的鼻梁极力消减他的存在感,那双眼睛却意外地闪烁着和善平静的光芒。他站起来向学生们致意的时候,我注意到他似乎有些无所适从。

      我身边的佩内罗姿势优美地鼓着掌,她的表情不咸不淡,好像根本没留意到这位新教授奇怪的气场。他站在那里,除了那副行头都很得体。我却明确地认为,他很无措。

      那副神情使我想起了我的母亲。那种深深隐藏着什么、不敢让人发现的神情。我的母亲西尔维亚普林斯自从多年前那个可怕的月圆之夜之后,这种令人生疑的神情就像长在了她的脸上,只有当屋子里只剩她和我的时候才会短暂地从她脸上消失。或许……只是我神经质地想太多了。

      我甩甩脑袋,辫子不巧地打到了正钻研咒语的佩内罗。她抬起头,盯着我,像是想把我的皮肉看穿似的。我不解地望着她,叹了一口气。她就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脸上又显出同情的样子,就像每次她意识到我艰难的家庭状况的时候所做的那样。

      “别一副同情心泛滥的嘴脸。”我不客气地说,心里一阵烦躁。

      “别这样,狄安娜,”她悄声说,“你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别这样,说给我听。”

      我拉着她站起来,穿过正在做事的同学,走到通往女寝的幽暗的楼梯上。

      “对不起,佩内罗。”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口,“我现在不想讲这件事。行吗?今天是到学校的第一天,咱们来谈点振奋人心的,这件事我明天一定讲给你,好吗?”

      我们的女级长笑了,她冰雪聪明,在某些方面还挺善解人意的。休息室里的灯光从侧面投映到她脸上,分割出一道漂亮的明暗线。

      第二天中午,佩内罗和我一前一后地从弗立维教授的圆顶教室走出来,汇入走廊里拥挤喧闹的人流中。

      “真是漂亮啊!”我大声说,好让佩内罗听见。

      “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怎么让它成型的呢?”佩内罗的语气又疑惑又崇拜,她一边向后伸出手来抓我的手,一边惊奇地瞟了我一眼。

      “‘想像你最快乐的事——忘掉悲伤!奥,对对对,非常好!看啊,普林斯小姐的守护神!多漂亮的一匹狼!’”我模仿着弗立维教授尖细的可笑嗓音,却并没有笑。

      “别这样学他,那是教授。”她终于抓住了我的手,狠狠地扭了一下,但是我清楚地看见,她侧脸的弧度明显弯成了愉悦的形状。

      我们顺着人流往主楼梯走去,再往下走一层就是礼堂了。我盘算着昨晚的打算,捏一下佩内罗的手,问她:“你吃完饭有什么要做的事吗?”

      她一丝不苟地说:“按照惯例,我得先去把我们年级的学生名单和去年的成绩单给新教授送过去。”

      “好吧……”我很失望。心里揣着太多事情,有时累得只想保持缄默,有时却只想找个可以信任的人倾诉个痛快。

      “怎么了?”佩内罗发现了我的异常,又露出那种担忧的表情。

      我冲她笑笑:“那么,我和你一起去吧,之后我有事和你讲。”

      午饭像变戏法似的从桌面上钻出来。佩内罗高兴地发现她面前是她最喜欢的一种派。我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一只甜腻腻的糖浆馅饼摆在我面前,它散发出的腻人的甜香让我顿时胃口全无。我对面的红头发姑娘艾利·卡伦立即把她那碗绿油油的豌豆汤推到我面前,然后在我习以为常的注视下默契地拿走了我的糖浆馅饼。

      佩内罗瞥了一眼我面前的豌豆汤,我知道她碍于保持形象在这么多人面前什么评论都不会说。

      “艾利,”我说,“你的汤……真特别。”

      “那可不止是特别,还很恶心呢!”旁边的苏珊娜·琼斯耸动肩膀,一惊一乍地说,“就像斯莱特林的那群让人恶心的鼻涕虫!谁知道家养小精灵怎么会给她送这样的东西。”

      佩内罗立即严厉地看了她一眼,而艾利气愤地看着她。她卖弄似的笑,但是没人回答她。她有些悻悻的,回去喝自己那碗会变色的芋头汤了。

      我们迅速解决午饭,走出礼堂。走廊里没什么人,我们的脚步声分外清晰。我跟着佩内罗来到三楼一个走廊的里,新教授的办公室门在走廊的尽头。

      我敲响卢平教授的门,里面传来一声温和的“请进”,我轻轻一推,门吱吱呀呀地开了。

      莱姆斯·约翰·卢平的办公室简陋而整洁,轻便的行李箱还放在地上,墙边的衣柜柜门掩着,里面似乎关着什么东西,我们一跨进办公室的门槛,那个瘦长的衣柜就哆哆嗦嗦地晃动起来。

      卢平教授安静地坐在他的书桌后面,脸上挂着很淡的笑容,正午的阳光从他身侧的蒙尘的窗子里洒进来,落在他暖棕色的头发上,使他显得格外年轻。

      他注视着我们,用一种老牌英国绅士一般的温文尔雅的神态,他的书桌上是高高的一摞材料,看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动过地方了。

      佩内罗镇定自若地绕过我。她径直走到卢平教授的桌子前面,把手里的两份表格交给他。佩内罗令人熟悉的公事公办的声音响了起来。我站在她身后等着,趁机打量起卢平的办公室来。

      这是一间有些嫌小的办公室,布置得极其简单,好像这间屋子的主人随时就会飘然而去。书桌,那个哆哆嗦嗦乒乒乓乓的奇怪衣柜,地上的几口皮箱,这么几样东西就构成卢平教授的全部家当了,如果没有窗子里透进来的满屋子的阳光,小小的屋子也会显得有些空荡荡。

      那衣柜仍然乒乒乓乓地响着,我不禁好奇地走过去把手放在柜门上。里面的东西似乎感受到了我的靠近,它急不可耐地大力挣扎起来,整个柜子颤抖地更加剧烈了。

      “是个博格特。”卢平教授的声音忽然响起,我吓了一跳,猛地把手放下,扭头看着他。

      “昨天下午搬进来的,正巧我打算让三年级的孩子们见识一下。”他笑着站了起来,佩内罗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我身边。

      卢平教授也走到柜子前面,我闻到他身上有一股羊皮纸的气味。“还记得你们的博格特变成了什么样吗”他温和地问。

      “对不起,教授。我们三年级的时候没有上过实践课。”我身边的级长姑娘回答。

      “哦,是这样。那真的很可惜。”卢平若有所思,“你们想试一试吗,现在”

      我看了一眼佩内罗,她也在看我。她那双深栗色的眼睛里藏着的那一丁点期待轻易地被我发现了。

      于是我说:“好啊,教授。”

      不就是直面恐惧吗不管是......什么,都只是假象,不是吗

      卢平教授似乎对我的回答有些意外,他顿了一下,然后问:“你们两个,谁先来”

      我悄悄用手顶住佩内罗的腰往前一送。佩内罗心领神会地自告奋勇:“我吧。”

      阳光只照得到下半个衣柜,佩内罗手执魔杖站在衣柜前,有些紧张地捏着袖口。卢平教授的手搭在柜门的搭扣上。我看见灰尘在金黄的光束里安静地下沉,初秋独有的色彩沉淀在古老的地板上。卢平教授松开手,一只丑陋的鬼魂尖叫着冲出来,我的记忆像颓墙一样轰然倒塌。

      我记得在布鲁克林的大西洋大道的家,我记得全世界的气温好像在某一个夜晚陡然跌至冰点。而在眼前的阳光里,佩内罗轻车熟路地举起魔杖,说声:“滑稽滑稽!”那只丑陋的鬼魂立即变成了一滩黑色的水渍。我有些眩晕,就像从很多很多年以前,一匹狼在我心里开始的永不间断的长号。

      我做梦似的走到刚刚佩内罗站过的位置,默默攥紧魔杖。我有些好奇,我的博格特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滩黑色的水仿佛沸腾了一般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它缩成一团,猛地跃到半空开始剧烈地挣扎,三个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它――倏地,黑色的东西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轮朗月,一轮皎洁的满月,银白的月光几乎盖住了日光,连漂浮在它周围的云都无法遮挡。

      办公室里是诡秘的寂静。我感觉得到卢平教授的眼神像针一样刺在我脸上,那片如水的月光像是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魔力,我无力地举起魔杖。

      “滑稽滑稽。”

      月亮消失了。

      银色的圆盘变成一个干瘪可笑的球,像死亡的海鸥一样颓然垂落。它掉在地上,嘶嘶地冒着烟,化作一团黑色的烟雾腾空而起,在屋子里面张望似的高速旋转,寻找下一个目标。

      卢平教授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他那双暖棕色的眼睛此时蕴藏着一种让我看不懂的悲哀神色。他几乎是无比仓皇地一抖魔杖,那只正在寻找目标的博格特就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猛地塞回衣柜,锁舌咔哒一声弹出来。

      我最害怕的东西....我想我或许需要一些曼德拉草,大脑仿佛石化了一般转不过个来。我原本以为它会变成我妈妈的尸体,或者我爸爸的,或者刚刚过去的夏天里普林斯庄园里发生过的事情。我甚至觉得它会变成我小时候养过的小狗的死状。只是我没有想到,它会变成它。满月的银辉就像蛊惑的毒药,它使他们发狂。

      没错,每个月的月圆之夜,每当我抬头注视着空中的满月……

      “狄安娜”佩内罗突然打破沉默,我想她是明白的,她或许可以理解。她走过来扶住我,温暖的手掌搭在我的肩膀上。

      “没事没事。”我冲她笑。

      “教授,谢谢您的实践机会。”女级长得体地向卢平教授道谢。

      “谢谢您,我们就不打扰您了。”我接着说。

      卢平教授温和地对我笑笑,是这位老师独有的绅士笑容,仿佛方才那种意味不明的眼神从来没有在他眼睛里停驻过。

      佩内罗难得地挽着我的手臂,我们并肩走向门口。阳光斜斜地照在室内,最后一片金黄在距离门口大约两英尺的地方消失了。我感觉到卢平教授的目光,他的注视使我如芒在背。

      如果他是一位优秀的黑魔法防御术老师的话,我知道他会怎么认为。显然他是这么想的,他探寻似的目光刺向我的后背。我毫不怀疑他此刻认为我是一个狼人。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悲哀的眼神使我有口难开。就像他在教师席位上那种不适应的感觉使我突然而然地觉得熟悉,他的沉默使我不知所措。他会不会上报会不会有异议,这些问题我通通不愿去考虑。现在我唯一想做的就是与佩内罗一起赶快离开,同时无比后悔当时开口说要尝试那个该死的错过了几年的实践。

      明亮的满月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接下来去哪”佩内罗低声问,显然她惦记着我们“讲故事”的约定。

      “一个不会有人打扰的地方,你觉得哪里不错”

      “或许......天文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葳蕤篇/第一章 衣柜里的博格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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