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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求姻缘 ...

  •   烈日偏西,暑气渐消,街道上跑着几个短衫小童,手里举着小木剑、小弓箭之类的玩具,分成两队,稚嫩的嗓音喊着冲啊,互相追逐着嬉闹。

      都是七八岁的模样,精力旺盛,玩的衣衫松散了,头顶的总角亦是一高一矮,歪歪斜斜,他们自是管不了这些,沉浸在扮演的角色里,给这热闹喧嚣的市井增添了满满的童稚。

      青苗放慢脚步,微微侧身,笑着欲给那群满脸通红的小童让路。

      谁知,前方斜喇喇的从路旁的商铺里冒出一个妇人,眼疾手快的捞了其中一个绿衣小胖子,单手拎至道旁,另只手里拿着个棉帕子,动作不算温柔的一把抹了小童额头上的汗珠子,又将小童转了个圈,棉帕子从后衣领伸进去,动作熟练的一通擦拭。

      小童看着同伴一个个跑远,急着追过去,便不愿配合,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妇人,奈何长的白胖敦实,不够灵活。

      妇人手脚麻利,三两下擦完,问:“齐先生布置的课业可背完了”

      小童见妇人松开了自己,胡乱点了个头,望着同伴的背影,提起木剑转身就要追过去。

      不妨被妇人扯着衣领,一把又捞了回去。

      小童自知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便规规矩矩的站好,凑着妇人的手,喝了口水,又挺起小胸脯,抿了抿嘴,摇头晃脑的背起了千字文。

      妇人叉腰靠墙站着,紫红短褂,灰蓝色粗布裤,背后是家贩卖绣品的铺面。

      她面黑眉粗,不算好看,盯着小童的一双眼睛也不甚聚光,微微眯着,小童背完,她咧嘴一笑,揉了揉小童的发顶。

      小童嗷呜一声,迈开两条小短腿,绕过青苗,去追同伴了。

      妇人将帕子甩了甩,转身回了铺子,那铺面并不大,同旁边几个相比,还略有些狭窄,铺面位于街南,无窗,只一个面朝北的小木门,大敞开着,里面也不甚亮堂,铺内只妇人一个,她进去之后,坐在柜台旁边,拿起绣绷,穿针之后,对着绣样儿,认真的绣了起来。

      青苗掂了掂背后的背篓,继续前行。

      那小童聪明伶俐,健壮活泼,妇人便是辛苦些,想来也是幸福的。

      ……

      临安府道路多而杂,青苗沿途问人,七拐八拐,进了一条小巷子。

      巷子很深,住了七八户人家,城里人家大都没有田产,好在此处偏僻,院子够大,便可辟出块地,种些青菜,豢养些家禽,以便偶尔吃个新鲜,打打牙祭。

      墙角缩着只红毛大公鸡,塌着翅膀,大约刚经一场恶战,败的颇为彻底,红冠粘着血,脖颈处掉了几撮羽毛,斑斑驳驳,十分滑稽。

      见青苗进来,立刻昂了斗志,炸起还剩不多的颈羽,展开双翅,扑腾着就要冲过来。

      青苗斜斜看了一眼,对着它发了短促而响亮一声,“去!”

      它便立刻缩了回去,转了身子,头继续朝着墙角,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噜声。

      青苗越过它,轻扣巷子最里面的一道木门。

      木门油着黑漆,工笔绘着一对儿彩色镇宅门神,手执大刀,瞪目张口,威严壮硕,门框上还贴着副门对子,字体工整,有祈福纳财之意。

      前来应门的是个妇人,低髻银钗,柳叶细眉,上着云锦暗纹开衫,下穿烟青色棉布广裙,手里摇着把百花团扇,五官秀丽,唇红齿白,保养得宜。

      此人便是青苗的大堂姐,柳香君。

      当年柳兴才家破人亡,带着余财回古羊村时,年纪不过十三岁,尚不能顶立门户,族中长辈便依着惯例,将柳兴才暂时安置在了堂兄柳兴田家中。

      柳香君便是柳兴田的长女。

      柳兴田幼年亦念过几年书,为人勤俭通达,是古羊村家境最殷实的人家。即便分给柳兴才一个小院两间木屋,家中亦是宽裕的很。且他夫妻二人和睦大方,真真将柳兴才当成亲兄弟,从未短了吃穿。

      柳兴才娶妻之后,原本起了房,要搬出去住,突逢盗匪横行,新宅落在山脚下,孙氏心中害怕,便继续住了下去,直到柳兴才的长子落地,那猖獗一时的盗匪才落了网。

      几个孩子一起玩闹着长大,总归比旁人更亲近些。

      柳香君打开门,见是青苗,忙亲昵的拉着人进去。

      青苗随着柳香君穿过前庭,过一道拱门,后院郁郁葱葱,朝南三间正房,皆青砖黑瓦,古朴宁静。庭院西北角还搭了凉棚,棚外种了片月季花,桃红映着新绿,煞是好看。

      青苗从背篓里将给两个侄女的手帕和给小侄儿的一罐怡糖拿出来递给柳香君。

      柳香君接过去,笑骂青苗乱花钱,“灵儿如今也是大姑娘了,由着婆母做主,跟着隔壁的绣娘学个针线,芸儿又是个小粘人,非要跟着姐姐同往,姐妹俩学了大半年,竟只会绣个荷包,不过也不指望她们绣工如何出众,只求日后到了婆家,缝缝补补的活计不至于叫人挑了错。”

      灵儿温婉娴静,芸儿活泼可爱,以大堂姐家的家境,她们日后的夫家定然都是不愁吃穿的,在后院相夫教子,自然无需才能如何出众。

      青苗顺着柳香君的话夸了两句,才将软鞋和桃酥拿了出来。

      “这?”

      青苗往日进城,偶尔也会拐来家里,带些零嘴吃食抑或新鲜的野菜蘑菇,但锦缎软鞋和素心斋的桃花酥,这礼却有些重了。

      显然是有事登门相求。

      “大姐,这桃花酥是孝敬伯母的,我听人说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最爱吃些甜食,这饼香甜酥脆,闻着一股桃花香,我想伯母应当会喜欢的。”

      堂姐的婆母是个远近闻名的媒婆,当年四姐的婚事,便是由她说和的。

      柳香君细细打量了下青苗,也就什么都明白了,圈了青苗的手,柔声道:“不曾想,日子过得这般快,你都十六岁了,犹记得当年我在家的时候,你还是个三四岁的小娃娃,爱跟在我和你几个姐姐们的身后,不吵不闹,比旁人家的妹妹都乖巧。你二姐贪吃,我们进城换了钱,她便去买上两个酥饼,我们几个姐妹分食,你总吃的跟个小花猫似的,没来的惹她一顿嘲笑。”

      青苗的二姐确有些贪吃,人也生的圆润,笑起来两个小酒窝,极招人喜欢。她性子十分单纯,想笑就笑,想骂便骂,青苗幼时最爱跟着她,因为只有她会在青苗累的走不动路的时候,蹲下身子,让青苗趴在她背上,也会在雷雨的夜里,将青苗搂在怀里,哼着不知从哪学来的小调。

      只是,青苗生辰那日,她背着背篓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瞧我,嘴里没个遮拦,说这些作甚!”柳香君自知失言,忙倒了一盏茶,招呼青苗润口。

      青苗接了茶,低声道:“若我不说要吃槐花,二姐那天也不会出门。”

      青苗的生辰在夏初,古羊村山脚下的一片槐树林正值花期,常有养蜂人赶来采蜜,二姐大约为了同人换些蜜,给她做槐花糖,才跟着他们走的。

      柳香君叹了一口气,自责道:“说起来,也怪我那时不够警觉,炎儿哭闹,我便只匆匆跟她在村口打了个照面,若多说几句话,说不定她也不会......”

      青鱼离家那年,芸儿刚刚周岁,柳香君带着几个孩子回乡探亲,天气有些热,牛车没有顶棚,也走不快,她怕孩子们坐不住,便在路上买了一个甜瓜,分成三份。谁知,炎儿三两口吃完了,还要,灵儿心疼弟弟,便想将自己的给他,柳香君觉得他吃的够多了,恐要闹肚子,便不让给。

      三岁的小孩子最是听不懂道理,扯着嗓子哭嚎,柳香君决心磨一磨他的脾气,没得一哭就给的道理,任由他嚎了半路。

      后来大约是真的委屈,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嗓子都哑了,天气也热,他出了满头的汗,旁人瞧了也觉不忍,只出了城,哪里还有甜瓜可买,又不能掉头回去,便只能催着拉车的牛,四蹄迈的更快些。

      牛遭了鞭子,走的是快了,可车架颠簸,晃的芸儿不舒服了,她也跟着哭。

      柳香君便是在这个时候遇见的青鱼,笑嘻嘻的同几个妇人从路旁的林子里钻出来,身上沾了草屑,顾不得扑打,凑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还是柳香君叫她,她才从几个妇人围成的小圈子里走过来,瞧见炎儿哭的跟个小花猫似的,捏着他的脸蛋逗了几句,又从衣袖里拿了一块带着蜜的蜂巢递给炎儿。

      那几个妇人瞧着眼生,但柳香君出嫁之后,一直随着夫家住在临安府,村里确多了许多她识不得的人家,且青鱼提着的竹筐里还有半筐的槐花,加上炎儿哭闹,便没有想太多。

      “这种事怎能怪你,村里到处都是人,二姐力气大,嗓门也大,定是主动跟她们走的。”

      当年青鱼不过十七岁,待字闺中,若非出了这事,早已嫁人生子。

      柳香君自是知道青苗幼时有多依赖青鱼,即便过去了六七年,依然是块心病,忙宽慰道:“你二姐是个有福气的,去山上摘野果子,谁都没有她摘的多,她摘的果子也总是汁水丰富,吃起来格外香甜。那些人居无定所,赶着一群蜂,到处奔花期,但蜜总是金贵的,你二姐姐鼻子好使,能辨的出哪里的花更香,那些人不会亏待她的。”

      青苗低头,如今也只盼着那些人只是正经的养蜂人,便真的是人贩子,也期望着能将二姐姐卖去一户心善的人家,性命无虞,穿暖吃饱。

      “你二姐姐对你最好,流落他乡,心里牵挂的定也是你了,放心,我定央婆母为你寻个妥帖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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