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楼录》耶加雪菲

4、江南会（四）

　　“这……”李荼笙嘴角抽了抽，“实不相瞒，李某实在是因为相貌丑陋，而不得不戴着这面具，免得出门在外太过惊扰旁人。”
　　“无妨，”王守仁却不依不饶，“我等门派中还有些养颜祛疤的药材，若是李公子真有伤疤胎记有碍容貌，我等也可回去找些有助修复的药材送上，毕竟李公子今日可是帮了大忙了。”
　　“王长老，人家都面露难色了，你又何必非要人家摘面具呢，”陶子期见李荼笙面色不虞，便出声劝阻。
　　“陶公子，我这也是为李公子好，试问谁愿意一辈子以这冰冷铁家伙覆面，谁又能一辈子不以真面目示人呢？”王守仁一番话说的是滴水不漏。
　　“罢了，”李荼笙握着白玉扇的手紧了紧，“我摘就是了，只是，还请在场的各位前辈好友，勿将某容颜丑陋的事情说出去罢。”
　　李荼笙纤细好看的双手，一手绕道脑后解开绳结，一手托住白银面具，轻轻一摘。
　　“嘶……”东方谦和东方训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陶子期的瞳孔也不禁地震了一回。
　　这是怎样的一张面孔呢？
　　原本被面具覆盖的地方，趴着一整块青黑色的胎记，从额头覆盖到脸颊，浓黑如墨，与另半边白净无暇的肌肤形成了强烈的反差。那双星眸，再刚摘下面具的那一刻认命般得闭了一息，再睁开时依旧熠熠生辉，眼里似有星辰碎片在闪耀。
　　“让各位受惊了。”李荼笙面无表情的戴上了面具。
　　“无妨，李小友，我天一派炼丹室内有不少有养颜功效的丹药，我这就差遣他们不日送至重楼。”王守仁赶紧安抚李荼笙，“只可惜李小友并非我那故人啊，老朽魔障了，还请小友见谅。”
　　“若无其他要事，李某先行告辞。”李荼笙甩了袖子转身便走。
　　“……”
　　“那……各位前辈，我们也告辞了。”东方训和东方离眼见气氛不太好，也赶紧溜了。
　　李荼笙走出戒室，嘴角划过一丝略带讥讽的笑容，一改冲出戒室时冷冰冰的样子，索性开始踱着步子边走边欣赏起文澜阁的亭台景致来。
　　“李公子。”陶子期从身后追了过来，“今日感谢李公子为陶某证得清白，不如，陶某做东，我们去品仙客来的茶点吧。”
　　李荼笙猛地停住脚步，转身，用冰冷的面具差点撞在陶子期脸上，“见过我这副尊荣，你居然还邀我去品茶点？陶三公子真是好胃口。”
　　“哎，你这就不对了，我邀你品茶点一是感谢你替我洗刷嫌疑的。二是，我觉得你这个人吧，虽然脾气大，但心不坏，值得一交。”
　　“你我相识不过几个时辰，你就知道我心不坏了？”李荼笙面露讥讽之意，“若说替你洗清嫌疑，他们2个也有份，你不打算一并带上？”李荼笙手一指不远处一样从戒室方向而来的东方兄弟。
　　“那就一起啊，正好，我好久没跟这两个小朋友叙叙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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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来峰上神猿啸，小瀛洲上仙客来。说的便是这独占了西湖中心小岛的酒楼仙客来。
　　临湖的包厢里，陶三公子正对着一桌子菜侃侃而谈。
　　“这仙客来的绿豆糕啊，是以细细筛过的脱壳绿豆，手工挑选，再用小石磨碾成细面，再调这杭州特产桂花蜜做成的。拈起不散又入口即化。十年了，味道始终如一，这杭州第一绿豆糕的名号非他莫属。……”
　　东方谦和东方训对视一眼，默默把筷子伸向了桌上的西湖醋鱼和东坡肉。
　　“……”陶子期摇头，“你俩真是没口福。”
　　“#$^%”东方谦咽下了嘴里的食物，又喝了口茶漱口，“陶三公子，又不是人人都像你，嗜糖如命。”
　　“就是……我和容止还在长个子呢，要多吃肉。”东方训也咽下了口中的鱼肉，“鲫鱼以扁身白肚为佳，乌背者，必崛强于盘中，故人诚不欺我。”说着喜滋滋的继续消灭桌上的西湖醋鱼。
　　“我说，你这边吃边引经据典的脾性是随了谁啊，西湖醋鱼都堵不住你的嘴。”陶子期只管细品自己面前的绿豆糕。
　　“还能有谁，我小师叔呗。”东方谦嘴快。
　　“！”东方训赶紧飞快的拉了下他的袖子，“吃你的，少说话。”
　　仙门中众人皆知，江宁陶家陶三公子，修为高深，为人仗义谦和，最是怜香惜玉，却有一片不能碰的逆鳞，鳞名“东方离”。东方离正是眼前这两位东方公子的小师叔，药王谷老谷主东方愿的关门弟子，药王谷谷主东方佑的小师弟，十年前殁于魔教围攻。十年来陶三公子斩妖除魔，以一人之力几乎将闽广地区的魔教势力清洗了个干净，也未尝不是有东方离陨落与魔教之手的缘故。
　　“……”李荼笙懒的听他们斗嘴，顺手抄起桌上的酒和肉，跃上屋顶，自管自吃喝去也。
　　“我说，你们两个，小心我写信给你们家谷主告状去，医书全背完了么？针法都练熟了么？”陶子期也没发火，只是威胁他们要传书给东方佑。
　　“谁怕传书呀，我爹说了，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光关在谷里，不识人间疾苦，枉为药王谷人。”东方谦并不惧怕陶子期的威胁，搬出自家老爹来，没错，药王谷谷主是他亲爹。
　　陶子期是真的将这两个药王谷的小家伙当成自家子侄一般，也不与他们计较，抄起桌上的酒和酱牛肉，也翻上了屋顶。
　　“你到是会挑地方，”陶子期晃了晃手中的酒壶，“这屋顶视野绝佳。”
　　“别吵！要亮灯了。”李荼笙示意陶子期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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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灯~~~~~~~”远远传来杭州城内点灯的声音，西湖边的灯火被依次点燃，整个湖面如同镶嵌了金边的水镜一般明亮了起来。
　　“风声涛影琉璃灯，红船画舫不夜天。”李荼笙就着湖景下酒。
　　“修仙之人还沉迷凡间风物，难怪你都挡不住寻梅一击。”陶子期仰头喝了口酒,“要不，我带你去我陶家汤山别院，那里有一处温泉，适合静心修炼。”
　　“我重楼做的是消息买卖，不求修为独步天下，能自保就行。”李荼笙斜了陶子期一眼，不想搭理。
　　“十年前有个人也是这么跟我说的，然后，他也没能保住自己。”陶子期一口干了壶中的酒，“若想自保，修为不可废。”
　　“我的自保手段，你怕是不会想知道的。我可不是东方离。”李荼笙反唇相讥。
　　“你！”陶子期脸色一沉，“罢了，你随意。”说罢，飞身到屋顶的另一端，打开另一壶酒，独自啜饮起来。
　　两人分坐在屋顶的两端，各自自饮怀中酒，再无一句话。直到月上梢头，屋里两位小朋友吃饱喝足。
　　一行人方才沿着街市往文澜阁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说

　　关于鲫鱼的那段出自袁枚《随园食单》
我们家主角还是变扭傲娇实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