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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周四的小世界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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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是上海人,从本科起就在美国留学,家境一直很好。可惜,几年前外公生病去世,日日住ICU病房,欠了亲戚不少债,父亲母亲为此离了婚。母亲大房子换小房子,加上周四这10年的工作的积蓄,才在今年,堪堪还了债。
母亲无债一身轻,喜欢到处旅游,还在自己住的小区里开了个中老年服装店,成为了附近3公里的时尚教母,日子过得很滋润。在小区里为周四妈妈介绍对象的阿姨爷叔,比周四多多了。
在周四拿二维码刷社区大门的时候,一条短信钉了过来。
是岳江。
“明天有空吗,我们去外滩看看黄浦江?”
周四叹了口气。
岳江很优秀,还比她小三岁,严格说起来,自己这个35岁的大龄剩女真的配不上他 。但她吧,对情情爱爱的真没什么兴趣,自己爸妈恩爱这么多年,不也还是在钱面前闹掰了吗。那段离婚的日子,作为陪伴者,她也是完全不想再回顾的。
踏入社区的一霎那。有一种穿越耳膜的感觉,笼罩了全身,让周四头皮发麻。
她犹豫了会儿,还是走近了小区,小区里一个人也没有,黑乎乎的密集的高楼里,都是黑洞洞的窗户,没有一个人开灯。
周四眨了眨眼睛。感觉到眼前的景色,像是被高温蒸煮过似的,发生了扭曲。她熟门熟路地绕过小区花园,然后往前走了四排,向右拐进了小道。
1个,2个,3个。
她愣在了原地,一个拐角4座楼。51,52,53,54。她家住53号,但现在眼前的三座大楼跳了号。压根没有53。上海的10月,穿短袖在晚上是有点冷的。
晚上?
进小区前,明明才是下午17:00,这片小区的天怎么这么暗?
周四深呼吸口气,仔细读了读楼牌号。嗯,是没有53。她抬头,猛然觉得大楼好像扭了扭。像以前开业商店充气娃娃那样地扭了扭。
周四揉了揉眼睛,她是将近500度的近视。然后再抬头看,差点气笑了。51楼和54楼,像在玩“数到十”似的,在她揉眼睛的瞬间,扭了扭自己钢筋铁泥铸成的身子。10层楼的高度,再怎么小的扭动,还是会被发现。
周四吞了吞口水,她不敢大叫,怕万一把其他东西交出来了该咋办。慢慢放下她带回来的衣物和给妈妈的小吃,她提着手边的小包包,朝社区的后门跑过去。妈妈的服装店就在那,这个时候,她妈一定在那里站着,和谁聊着天。
但,整个社区就如同死了般,什么声音都没有。她心慌,跑得越发快,呼哧呼哧喘气和心跳声,特别响亮。小区的大致结构是没有变的。但这些楼却像是活过来似的,乘你不注意,就动动。猛地一蔑,浑身发冷。
小区的后面是私家车过道,保安亭里没有一个人。对面她妈的服装店也是。这个世界,好像只把她投放进来了。周四全身起了白毛汗,她朝后面走过去,准备走出小区,却被内心的声音喊停了。
别去,别去。
去了回不来。
周四一向很听劝,她止步了。然后回头,抱着小包,一步一步地往回走。建筑物好像和她关系很熟,见她看它们,乐呵呵地摇了摇身子,似乎在打招呼。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当她走回到拐角,再抬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消失的53号楼,又回来了。
周四的装衣物的手提旅行袋,还有冷掉的小吃,还在楼前放着。她蹲下身子,从小吃里翻出了一双筷子,手里拿着一根。用另外一根作为发簪,盘起了自己的长波浪卷发。
她住8楼,电梯在一楼长着大口,数字也不亮。她到了安全通道,摸了摸自己鼓噪的心跳声。房子是老式居民楼,安全楼梯是没刷漆的水泥,每个楼层的拐角处还有窗户,从窗户里看出去,外面是一片黑沉沉的天。
要老命了。
坚定的唯物主义人民教师周四女同志,感受到了迷信世界正在向她招手。她咬咬牙,要回家,一定要回家,那里有妈妈。
楼梯一开始都是正常的,直到逼近第6楼。回字型的楼梯开始扭曲,它们横七竖八地坐落于周四头顶,形成了一个多维的球形空间。扶手栏杆像个单杠似的,在引诱周四网上攀爬。没了遮挡,她很快看到了家门。妈妈过年时写的春联,还贴在上面。
我走不上去。
心里有个声音说,你可以。
周四摸了摸小肚子,她人高172,但有140斤。试问,一个35岁,从未锻炼过肌肉的臂膀,如何承担这份重量。
脑子里有个声音说,你想,你就可以。
她鬼使神差地,手摸向了栏杆。扒住了,她低头往下看,自己的脚尖微微抖着,从一楼开始的每家每户,都能看的清清楚楚,但却万籁俱寂。
周四用手一个一个爬过去。踩上了7楼,靠在7楼业主的门上休息了会儿。然后看到通向8楼的楼梯,需要一个大跳,越过去。
立定跳远,是她最差的项目。
不,你可以。只要你想。
周四摸了摸自己,闭上眼,长腿一跨,来到了803,自己家门口。她微微喘着气,手在小包里掏呀掏,掏出来了一串钥匙。还未等钥匙塞进钥匙洞了,门自己就开了。
妈妈穿着围裙,发福的圆圆身体背对着她,动也没动。家里的每个摆设都和记忆里的毫无二致。但她本能地感到危险。
“你做啥不进来呀。” 好像是妈妈的声音,又好像是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虚无缥缈的女声,不停问着她。
她看见妈妈似乎在走来走去,手里打着蛋。但仔细一看,妈妈的移动速度逆天的快,脸部模糊不清。周四走近,一只脚想跨入家门。这个时候,妈妈突然转过脸。
是熟悉的五官,并且扬起了柔和的微笑,但脸的周围却如同蜘蛛的脚般,各张了4条腿,她好像提线木偶,快速移动到了周四面前。
“进来,进来,进来。”
周四张大嘴,头也没回地往下跑,一路跑到了一楼。余光看见了一些张着妈妈脸的蜘蛛爬在空间扭曲的7楼,然后这些扭曲一路向下蔓延。身后,大楼的铁门怦地一声,自己合上了。
周四暗着胸口,她的全身衣服都湿透了。黑色的小短裤紧紧裹在身上,上面泡沫蝴蝶袖的白色衬衣里的内衣轮廓都清清楚楚。
可见她出了多少汗。
整个社区是没有风的,周四感到无比的憋闷。她手抖着,拿出了手机,翻到了二维码,滴,社区前门开了。
一踏出前门,空气就好像流动起来了。
她看向手机,进门的时候是差不多5点半,现在还是5点半。门口就是公交车车站,人们自然地聊着天,等着公交车。傍晚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
周四如获新生。
间或有人打卡走进社区,周四目光跟着进去,小区里也是一片正常祥和。和她走近社区之前是一模一样的。
她坐了五分钟。
身上如刺,抬头看,发现所有的行人,从马路对面,到离自己最近的车站,都睁大着双眼,盯着她看。这些人的眼睛越睁越大,几乎变成了两个发光的电灯泡。身上所有的色彩都褪去了,最后只剩个灰色的人形。
咋回事啊?
周四咬着下唇,都出了血,她蹒跚着站起身,双腿抖着,扶着身后的栏杆。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