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失眠》白酒新熟

26、五步猫（三）

　　天空阴沉沉的，仿佛是暴雨来临的前兆。

　　小女孩站在白线后面，目光紧紧盯着那对慌乱的情侣。

　　她穿着一双有些破旧的黑色皮鞋，里面是一双刚到脚踝的白袜。

　　黑色的皮鞋在在积灰的地面上印下一个浅浅的鞋底印，落下时又扬起一点陈年的灰尘，白袜的藕叶花边在空中轻轻地掀起然后落下。

　　三步之后，小女孩正好站在了那对情侣的前方，那是一个让人心怀希望却又胆战心惊的距离。

　　八号紧紧抓住七号的胳膊，两人身上的冷汗浸透了校服的白衬衣。

　　小女孩似乎有些苦恼地看了看彼此之间不远不近的距离，然后拍了拍脑袋，嘟着嘴地说道：“不行，不行！这不公平，你们都长大了，我却还没有。”

　　说完，她弯下腰，手臂向上伸展，整个人仿佛是抽节的柳条一般舒展开来，转眼就从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变成了十四五岁的少女。

　　那对情侣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更加惨白起来。

　　女孩捧着脸，高兴地低头打了一圈长大后的自己，然后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说道：“好啦好啦，小猫咪要抓小老鼠啦。”

　　黑色的皮鞋从碎石子上划过，一点点向那对情侣靠近。

　　情侣中的那个女生再也忍不住，尖叫一声就向后面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哭喊道：“我不要玩了！你死就死，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们？！”

　　黑色的皮鞋在距离七号仅仅只有一小步的距离停了下来，女孩疑惑地堵起嘴：“八号小老鼠还是不愿意和我做好朋友吗？”

　　七号有些惶恐地扭头看了看越跑越远的女友，然后突然转过头来，有些疯狂地说道：“对，是的！她犯规了！你快去抓她！”

　　下一秒黑色的皮鞋踩上了七号的脚，然后砰的一，七号在原地变成了一只不断扭动的灰色老鼠。

　　“到嘴的小老鼠怎么可以跑掉呢？”女孩拎起灰色老鼠的尾巴，将它放进自己的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说道，“当然是两只小老鼠我都要吃掉呀。”

　　深红的鲜血从她的嘴角流下，她凭空一抓，原本还在不断奔跑的八号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八号来不及发出任何的声音，然后就一点点地变小，和九号一样，慢慢变成了一只灰色的老鼠。

　　目前看来，这个游戏的大boss可以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所以遵守规则是这个游戏目前最大的原则。

　　池禺趁此机会将所有人的反应都看着眼里，他低头凑近顾渊，然后小声问道：“学长，你觉得呢？”

　　顾渊将目光从深色莫辨的眼镜男身上移开，落在池禺因为反胃已经出现一层薄汗的额头上，同样低声说道：“这个场景和故事背景可能和他们手中的道具有关，校园霸凌酿成惨剧，但我不知道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

　　池禺点了点头：“除非道具可以是一种抽象的东西——”

　　“比如死人的怨念。”

　　与此同时，女孩快速吞下嘴里的老鼠，然后用贪婪的目光看了剩下的众人一眼，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自言自语道：“小猫咪还是好饿呢……”

　　她低下头，小声哼唱起来：

　　“今天来玩游戏呀，
　　什么游戏呀？
　　五步猫呀。
　　谁的猫呀？
　　我的猫呀。
　　谁的老鼠呀？
　　你们的老鼠呀。
　　小猫咪呀小猫咪，
　　今天我们玩什么呀？”

　　最后一句唱完，女孩的身边突然出现一个布满彩灯的大转盘，转盘被分成了六等份，上面写着一些奇怪的名词：追追猫，毛毛虫，小马过河，上厕所，小飞机，跛跛猫。

　　可以猜到的是，这些东西应该是和他们需要闯的关卡有关，但是这些关卡从名字上看可以说是千奇百怪，让人对关卡内容没有什么头绪。

　　小女孩满意地看了看五光十色的转盘，高兴的说道：“好啦，开始玩游戏啦！为了公平起见，我们就一个一个地转转盘吧！”

　　“一号小老鼠，你先来！”

　　池禺正在给没有童年的男神科普自己有些眼熟的几个名词可能对应的游戏规则，闻言，暗戳戳地拍了拍男神的肩膀，依依不舍地来到那个转前，问道：“同学，这个转盘上面的关卡是固定的，那如果我转到其中一个，后面的人知道了规则，下次他们再转到这个，我岂不是很亏？”

　　小女孩甜甜地笑道：“放心啦，已经选过的之后就不会再选啦。”

　　池禺满意地点头：“你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小女孩扭捏地低下了头。

　　其他人：“……”

　　请收起你那彩虹屁的能力。

　　转盘转动，发出叮叮当的声音，不一会儿，转盘停下，指针正好指在小马过河上面。

　　池禺微微皱了皱眉，他不知道这个游戏的规则。

　　下一秒，原本的碎石地面上突然出现一条波涛汹涌的黑河，黑河深不见底，波涛汹涌，仿佛有万千亡魂在其中呐喊。

　　等闲平地起波澜。

　　池禺默默观察了一下，河宽至少有七八米，对面的河岸正好是白线所在的位置，寻常人不可能跳得过去。

　　他回过头去，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升起了一道透明的玻璃板，这道玻璃板将他和后面的所有人分隔开来，只能看见彼此的身影，却听不见彼此的声音。

　　于是身后所有的魑魅魍魉，陌生人探究的眼神和警惕的打量，都成了一场无声的默剧，只有顾渊依然在边缘处，神色不变。

　　小女孩笑嘻嘻地拿出一根黑色的长布条，说道：“一号小老鼠，你要蒙上眼睛哦，从这里往河边走，只要蒙着眼睛，蹚进河里也不会被河水冲走哦，当你取下布条的时候，你必须要一步跳到对面的河岸上去，不然就会被黑河里的好朋友抓走的哦。”

　　“当然，如果你蒙着眼睛走到了对岸，就是犯规的小老鼠哦。”

　　也就是说，池禺要在蒙着眼睛的情况下，先走到河边，然后蹚水走到河里，当他认为自己可以一步跳到对岸的时候，就摘下布条，跳过去则生，没有跳过去则死。

　　而成年男性立定跳远一步最多也就两米多。

　　他必须保证自己摘下布条的时候，距离对面河岸的距离不超过两米五，且不能触碰到对面的河岸。
　　当人蒙住眼睛向前走的时候，这其实是一个很难判断的距离。

　　你不确定自己的步子是不是真的迈开了，可以做到标准的七八十厘米，哪怕是脚尖挨着脚后跟地走，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走在了一条直线上。

　　这个规则池禺其实非常熟悉，但是，他们玩的这个游戏并不叫小马过河。

　　池禺接过黑布条，沉吟了一会儿，问道：“同学，你确定这就是所有的规则，不会有补充了是吧？”

　　小女孩撇了撇嘴：“当然，但后面的小老鼠是帮不了你的，再说了，你觉得我是那种故意说话只说一半坑你的人吗？”

　　众人：“……”

　　你是。

　　池禺：“……那好吧。”

　　他用黑布条蒙住眼睛，然后在后脑勺上打了一个死结，以免中途布条脱落含冤沉尸河底。

　　黑色的布条瞬间剥夺了这一方空间里所有的光亮，眼前不是闭上眼睛时看到的那种浓郁的黑色，反而是一片空洞。

　　没有颜色。

　　那一瞬间，池禺突然明白了先天盲人的世界。

　　不是闭上眼睛时浓到极致的黑，而是一种没有一丝色彩的茫然，就好像是你只睁开一只眼睛时，另一只比这的眼睛前所呈现出的空洞。

　　正常人面对这样的视觉环境，都不喾于一种残酷的心理挑战。

　　一瞬间，所有红尘的色彩被剥夺，池禺很难说清楚这种独特的体验，只觉得距离感和方向感一下子变得十分模糊，而与此同时，四周却有变得十分吵闹。

　　他仿佛听见涛涛的河水声中无数人凄苦的呐喊和无助的挣扎，听到了或陌生而又或熟悉的声音自河底深处传来的呼唤。

　　沉默了好一会儿，池禺茫然四顾，自认为十分准确地找到了小女孩的位置，然后格外真诚地对着转盘的方向说道：“不要模仿奈河，小女孩家家的，山寨人家孟婆多不好。”

　　小女孩：“……”

　　方向错了……

　　以及，你才山寨！你全家都山寨！

　　玻璃板后，明知道这边的声音传不过去，但顾渊还是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

　　不远处就是那条滚滚的黑河。

　　池禺双手插兜，背对众人，看不清神色。

　　四周没有一点点的风，在这十月末的天气里硬生生闷出了一股未尽的暑气。

　　下一秒，玻璃板后的几个人齐刷刷地扭头看向顾渊，眼镜男的眼中是探究，黄毛和奶奶灰则是明晃晃的幸灾乐祸。

　　只见玻璃板前面，池禺一步步十分轻松地朝着黑河走去。

　　没走几步，他的路线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向右偏移，但当事人却浑然不觉，依然双手插兜大步向前。
　　顾渊神色不变，只是紧紧盯着池禺的脚步。

　　他好像有一些明白池禺要做什么了。

　　没过一会儿，池禺走到了河岸边上，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黑水里，白色的帆布鞋被黑水浸透，溅起的水珠打湿了深蓝的校服。

　　他胡乱地回过头，看向某个地方，笑着说了些什么。

　　紧接着，小女孩气急败坏地回答了一句，然后气鼓鼓地看着他。

　　池禺露出满意的神色。

　　顾渊虽然听不见，但同样轻轻勾起了嘴角。

　　他这个学弟貌似很对他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