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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地精世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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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的白雾突然开始缓慢地朝着亭子聚拢过来,画师依然背着手静静地看着船上的两人,嘴角噙着一丝浅笑。
顾渊看着那两盏琉璃灯,说道:“人死如灯灭,灯碎了,许愿的人就死了吧。”
画师的笑意更加明显了一些,但依然没有说话。
池禺挪到顾渊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顾渊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白雾又靠近了几分,莲花荷叶已经被笼罩了一半,倒显出一种超然世外的仙境之感。
池禺抬头,直视着亭台上的画师,说道:“我要许愿。”
画师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他歪了歪脑袋,说道:“哦?你确定?”
池禺点头。
画师微不可察地舔了舔嘴角:“那好,说说你的愿望?”
池禺:“我要许一个和地精公主同样的愿望,不过——”
他抬起手来,指向身边的顾渊:“——把作用对象换成他。”
画师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眼角似乎出现了微微的红色,他死死地盯住池禺,然后说道:“这个不行,换一个。”
池禺大大咧咧地在船头坐下,将镐头放在两腿上,双手撑地,说道:“既然是愿望,怎么能说换就换?难道说——”
“——这个愿望你完成不了?”
画师的笑容完全消失了,四周的白雾开始疯狂地涌动,但却一直没有碰到亭子和白船半分。
长久的沉默之后,画师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是。换一个。”
闻言,池禺拍拍屁股从船头站了起来,踮起脚尖拿起桌上的一个琉璃瓶,说道:“哦,那算了。”
画师:“……”
很好,我记住你们了。
瓶子入手一片温热,里面似乎装着一个光球,在不断地放光发热,四处乱窜,想要从瓶子里突破出来。
白船开始掉头,渐渐驶进了白雾。
池禺回头,朦胧中还能看见画师不善的眼神。
啧啧。
他拍了拍顾渊的肩膀,指了指后面,说道:“不就套个话嘛,那npc还记恨上咱们了。”
顾渊顺着看过去,白雾弥漫,亭台桌案,俱已不见踪影。
白船刺破白雾缓缓向前,池禺捧着琉璃灯蹲在船中央,喃喃道:“学长,我原本以为按照npc说的去做就可以通关,但是经历了那个捉鬼游戏,我突然不这么觉得了。”
顾渊低下头,正好看见池禺乱糟糟的头顶和一截脖颈,他移开眼去,说道:“嗯,目前看来是这样。”
池禺浑然不觉,低下头凑近那盏灯:“那真正的通关条件是什么呢?完成任务这个概念太广了。”
顾渊转过身去:“或许是解谜,这个世界太异常了。”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明明是地精世界,为什么地精公主和地精王子偏偏和普通地精如此不同,西方背景的世界里突兀地出现如此之多的东方元素,打破了原有的世界规则。
所以所谓的任务,会不会就是拨乱反正呢?
白船靠岸,两人脱离了白雾笼罩的范围,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天已经快黑了。
白惨惨的光收敛了许多,里面穿插着若有若无的黑,倒像是一片白色的染料中突然加入了一丝丝的黑墨,黑墨化开来,一点点侵染纯白的空气。
池禺和顾渊回到城堡时,天色已经十分昏暗了。
大堂里摆着和昨天一模一样的堆满美食的长条桌和三张高背椅,地精公主坐在正对大门的那张椅子上,正端着一杯红酒细细地品着。
池禺的手上拿着一个破旧的小布包,是他们在荒废的小镇里找到了,小布包里则装着那盏小小的琉璃灯。
地精公主的眼神若有若无地划过小布包,又嫌弃地看向他们两人手里的镐头,然后低下头切起了牛排,没有说话。
池禺悬着的心放下了一些,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然后走向左边的高背椅。
随着他的靠近,高背椅似乎轻微地颤抖了起来,直到池禺走到一米之内,高背椅的四个椅腿突然弯曲起来,然后迈着四条小短腿朝着地精公主飞快地跑去,迎面,似乎还有隐约的啜泣声传来。
池禺:“……”
我不仅把板凳吓活了,还吓哭了。
他将目光从靠在地精公主身边呜咽的高背椅上挪开,缓缓看向右边的高背椅,只见这个高背椅同样开始肉眼可见地颤抖起来,然后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一左一右,两张椅子哭得楚楚可怜,伤心欲绝。
池禺一脸惊悚地等着右边的椅子,茫然地问道:“我又不会砍了你们,你们哭什么?”
闻言,右边的椅子哭得更伤心了。
一片哭声中,地精公主好整以暇地端起一碗奶油蘑菇汤,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池禺求助地看向顾渊。
后者上前两步,在右边的椅子旁站定,正准备开口,这张本来还在哇哇大哭的高背椅立刻健步如飞地跑到地精公主的身边,将长长的椅背靠在地精公主身后的椅背上,一抽一抽,好不可怜。
顾渊:“……”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场面十分尴尬。
这时,地精公主终于喝完了手中的汤,她优雅地拿起餐巾擦了擦嘴,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你们身上有了它们害怕的味道。”
池禺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布包。
他觑了一眼顾渊,见这人轻轻摇了摇头,看向桌上的饭菜,于是笑着说道:“公主殿下,那我们可以开饭了吗?”
地精公主放下餐巾,嘴唇缓缓扯开,细细密密的牙齿上似乎沾上了腥红的血肉,她站起身来,摸了摸自己束带外露出的肋骨,轻声说道:“可是,晚餐已经结束了啊……”
“天也黑了呢……”
话音刚落,城堡里立刻变得一片漆黑,阴风刮过,池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暗骂了一声,摸索着往楼梯口走去。
脚边似乎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缓缓蹭了过去,池禺努力无视这种诡异的触感,也不敢贸然开口引起黑暗中其他东西的注意。
才走了几步,一个冰凉的东西又从他的脸颊边扫过,接着在他的后脖颈逡巡了一圈,又缓缓离去。
天花板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许许多多不知名的生物在上面挤成一团蠕动着,长桌和椅子一同消失,但同样的地方又似乎有什么巨大的黑影一点点从地板上冒了出来。
池禺摸到楼梯口的栏杆,正好对上上面雕花的石柱,只见黑暗中石柱缓缓扭动,似乎伸出舌头在他的手背上轻轻舔了一口,留下冰冷黏腻的触感。
池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正好踩在一个半软的东西上。
那似乎是一只脚。
他正准备假装没有感觉到什么,立刻沿着楼梯逃之夭夭,一只带着凉意的大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然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别乱动,我牵着你走。”
轻轻的呼吸拂过池禺的耳膜,他不争气地收回了已经迈开的步子,跟在男神的身后当起了拖油瓶。
黑暗中,一只大手拉着他一步步往上,每一脚踩下去,似乎都能感觉到楼梯上湿漉漉的触感,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上面缓缓地流下来。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后,熟悉的1号房门打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出现在门边,高兴地说道:“你们果真来了,快进来!”
池禺从顾渊身后探出脑袋,同样兴高采烈地说道:“王子殿下再见!”
说完,他半推着顾渊走进房间,然后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门外,少年看着贴着自己鼻尖的房门陷入了沉思,然后缓缓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把抓住黑暗中乱窜的东西,骨头粉碎的声音隐约传来,然后他甩了甩手,喃喃道:“白雾沼泽的味道……实在是太美妙了。”
房间里,池禺和顾渊坐在床沿边上,中间的距离足够放下一整条银河。
床头的烛光一闪一闪,在墙上投下两人巨大的身影。
池禺打开那个小布包,从里面取出琉璃灯放在两人中间,说道:“学长,看来咱们今天晚上不得不试试了。”
顾渊一言难尽地看向他:“嗯……”
池禺眨了眨眼睛,回过味儿来,有些欲盖弥彰地说道:“不不不,学长,我的意思试试这盏灯!”
顾渊的眼中露出一丝揶揄:“……嗯,不然你以为呢?”
池禺:当然是和男神春宵一刻值千金了。
不过有可能还没来得及春宵就变成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
帷幔被一层层放了下来,池禺和顾渊半躺在床上,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琉璃灯再次被放进了布包里,不然在这夜色中太过显眼。
窗外毫无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人却像是喝完一杯高浓度咖啡般的清醒。
池禺表示,再这样下去,他就要把自己小时候偷鸡摸狗的事情拿出来讲讲才不至于和男神冷场了。
终于,在他讲完自己和发小是怎样在大学时期分隔两校,最后拼尽老命考进同一所学校读研的光辉往事,正准备听男神讲述自己的学业发展史的时候,窗外隐约的敲击声打断了顾渊刚刚张嘴的故事。
池禺怨恨地看向窗户。
紧接着,一张惨白的人皮从窗户缝里伸了进来,搭上窗内的插鞘,然后一点点将窗户开了一条手掌宽的缝隙。
人皮开始填充,地精公主将自己挤成手掌宽的样子,从开口处爬了进来,然后和昨晚上一样,在梳妆台上坐定,开始梳起头发来。
厚厚的帷幔挡住了床上两人的视线,但他们毫不在意地盯着地精公主朦胧的背影,谁也没有说话。
十多分钟后,地精公主终于梳妆完毕,她婀娜地走向大床,一层层地掀起帷幔,看向床上闭着眼沉沉睡着的两人。
池禺感觉到地精公主在床边站定,然后一个阴冷黏腻的声音响起:
“郎君,既然醒着,怎么也不看看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