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屿·离尘》瀚海兰泉

1、缘起

　　妖星紫涵在空中一闪而过，随即消失在夜幕之中。
　　“是什么对这颗长久隐匿的妖星有如此大的诱惑力?”在曦林海的一个小岛上，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望着漆黑的夜空，发出一声轻叹。
　　“光风，到你妹妹那儿去一次吧，那里有邪魔降世。”她掐指一算，然后头也不回地向身后的男子下了这样一道命令。
　　“是！师傅！”一个看上去略微要年长一点的男子干净利落地答道，边回答边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多带些人去。”背后的那个女子又加了一句，语气平缓。
　　这次那个男子没有作声，只是微微点头表示已经知道，便消失在了午夜的沙滩上。

　　凌晨，西岐山被云雾笼罩，山上有一座以灰白色大理石铸成的庄园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太阳还未露面，庄中的人却早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
　　“快快!煮水去！”
　　“还愣着干嘛？！快去帮忙啊！”
　　“唉呀！这种事情男人应该回避。”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站在山庄的一座别院与后厅间的青石小路上大呼小叫地使唤着庄里面的下人们。
　　她刚一抬起头，便看见了刚刚赶来的，但却是众人期待已久的接生婆。于是她急忙上前搀扶住了那老妇人，有些责备老人迟来之意。“哎呀！秦大婶。总算是把您老人家请来了。夫人就在里面，我这就给您带路。”一边打着招呼，一边松开了手，走在前头带起路来。
　　秦大婶看着这个中年女子风风火火的样子，笑了笑，又摇了摇头，低低地叹了一声，便趋步跟了上去。
　　在曲折迂回的长廊上行走，本来应该是一件很烦闷的事情，但在这里却完全并感觉不到。
　　别院中种植着四季长春的樱花，或粉或白，轻风吹过打落了些许花朵，将这些花朵的花瓣吹得纷纷扬扬，在晨雾的环绕之下，这里犹如仙境。老人一生所经历的世面不少，但是面对着眼前的这番美景，苍老的双眸中还是流露出了些许醉意。
　　穿过长长的走廊，在一个厢房门口，女管家停住了脚步。她毕恭毕敬地向身后的老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并帮她推开了厢房漆红色的木门。老者也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以回应她的致意并让她放心。然后便迈开步子走了进去。四下张望间，老人已大致弄清了厢房的结构、布局和环境。接着便径直走向了床边。
　　床上的女子叫霁月，此时的她额头上渗透着汗水，发髻凌乱地躺在床上。分娩之前的女子疼得用手指掐住床沿。老人坐在了她的身边，开始给予一个接生婆应尽的责任。
　　她先是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脸盆和毛巾，将毛巾弄湿，为躺在床上的女子拭去脸上的汗水。接着又轻轻地举起产妇捏住床板的手，放到她的腹部，含着微笑在她的耳边轻声告诉她要放松。
　　与此同时，别院外的小客厅里，人们正焦急地等待着。庄主在门口焦躁的踱着步伐，门人们和仆人们也都静得不做一点儿声音，屏息期待着。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失去了刚才那紧凑、忙碌的感觉。
　　不久以后，屋内传来了孩子出生时悦耳动听的哭声。年轻的庄主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未等下人前来通报，就急速闯入院内，竟想要立刻冲进厢房去看看自己的妻儿，却被刚才那个风风火火的女管家给拦住了。
　　“庄主，秦大婶在这个行当的资历您还信不过？她一定会把里面处理好的。还请您稍安勿躁。”语毕，见庄主渐渐冷静下来，又说：“庄主，请您回小客厅去等吧。我为您带路。”接着她就把年轻的庄主带回到了小客厅。
　　刚进厅门，感觉敏锐的女管家就察觉到了这里压抑、沉闷的气氛。也难怪庄主会如此激动，一听见婴儿的哭声就如此激动。看来他们是太紧张了。怎么来缓解一下这里的气氛呢？她不禁皱起了眉头，脑子里灵光一闪，刚要张口说什么，但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就先看了看庄主，见他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现在正坐在一边喝着茶耐心地等待着，便又把头转向了站在一边蠢蠢欲动的门客。
　　“大家猜猜是男孩还是女孩？”她用这个问题巧妙而又恰到好处地放松了人们紧张的心情。
　　小客厅中一时间炸开了锅。不少好赌的门客借着这句话都下起赌注来。顿时把这往日静谧的别院外厅闹得沸沸扬扬，那些门客们中有叫着“男孩”的，居多，也有叫“女孩”的略少。
　　就在这时，厢房的门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响声，秦大婶抱着孩子正要穿过走廊来给在外厅焦急等候的庄主报信。
　　外厅的男人们没等到秦大婶的到来，就已被孩子的哭闹声吸引，纷纷探出头去。门客们立时把目光都投向了那打开了的四扇小窗，因为只有那里才能将别院长廊上的事儿看得一清二楚。颢冉也挤在门客中间，说实话，他比谁都急。门客们关心的主要是自己所下的赌注是否能为自己带来利润。而他所关心的则是产后的妻子是否平安，孩子是否健全。
　　就在众人相互拥挤而什么也没看见的时候，哭闹声已经传到了客厅门口。随之而来的则是一阵阵惊呼——“两个孩子？！”
　　秦大婶抱着被襁褓裹着的孩子，左右各一，走到了客厅前，出现在众人面前。此时的众人正用惊异的目光看着她。老妪排开众人怪异的眼神，径直走到了庄主面前，略微弯下腰行了一礼。
　　“恭喜庄主，是龙凤胎，男孩比女孩要早出生一些，所以是兄妹。”
　　秦大婶的这一句话引动了周围门客的一阵哗然。“这赌白打了，这次没有赢家。”有人在角落中低语。不过这些人中的大多数也毕竟都是老江湖了，一个个都油滑得很，马上开始向庄主表达祝贺，少数年轻的侠客们也都开始随声附和。

　　此时的太阳已经跃出了地平线，天渐渐亮了起来。
　　在厢房的床边，庄主颢冉正陪着产后的夫人。二十来岁的女子躺在床上，头 发虽然已被梳理但仍有些零乱。不知不觉中，一个时辰过去了，床上的女子渐渐从昏睡中醒来，一睁眼就看见了身边的丈夫。
　　“是男孩？还是女孩？”女子开口问了一句，语气中透着疲倦。
　　“是一对兄妹。”颢冉微笑着答道，“你受累了吧！我已经让人去给你煮黄芪人参汤去了。”他微微笑着，眼神祥和地看着妻子。霁月也看着身边的丈夫，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不久，仆人便端来了黄芪人参汤。颢冉从仆人手中接过瓷碗，小心翼翼的端到霁月面前。“趁热喝了吧！秦大婶说产后的妇女气血两亏，所以让我们煮些人参黄芪汤补气。”他贴切得嘱咐道。然后一勺一勺地喂了起来。此刻，坐在床上的霁月仿佛是个孩子，一口一口喝着丈夫送到嘴边的汤药。
　　“我想下床走走。”
　　面对妻子的这一要求，颢冉本想要劝阻，但看见眼神坚定的霁月，他始终是没有开口，反倒是伸出一只手将霁月搀扶着下了床，而另一只手则隔空取下了衣架上那白色貂皮披风帮她披上。两人手挽手踏出了房门，在小院里漫步。
　　樱花如雪，落英缤纷。
　　“给孩子取名字了吗？”霁月依偎在丈夫的怀中，欣赏着院里的樱花。飞舞的花瓣打落在她纤细的手上。她的脸上扬着微笑，却还是挂着一丝疲惫。
　　“还没有。”颢冉答道。沉默了片刻，他猜想可能是妻子有了灵感，就问道：“怎么？你已经想好了？”
　　霁月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只是女孩的。”她看着丈夫，年轻的庄主淡淡一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叫慕泫吧！”
　　颢冉没有作声，只是点着头表示认同。可心却已被这唯美的名字所迷倒。“慕”音通“暮”，取“日暮”之意，又有意为“思慕”，“泫”为“朝露”之意，亦可以为“点滴（泪水）”，“慕泫”其意则为“思慕朝露日暮（即每天）之点点滴滴”，一字双意，又双意交错而用，实在是绝妙。隔了很久，他终于暗暗地叹了一句： “好名字！”
　　“唉！”双眼望着远处大厅侧门处忙进忙出的人影，霁月发出了一声长叹。
　　“怎么了？”颢冉看着身旁妻子的脸，问道。
　　霁月的双眼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大厅。颢冉也顺妻子的目光将自己的目光也移向那里。只见老管家正站在侧门口指挥着仆人们烧菜、摆酒，手挥来挥去，不愧为一位称职的老指挥家。
　　如此井井有条、紊而不乱的情形，何以换得妻子如此一声叹息？他心生疑惑。
　　“按照庄里的规矩，庄主有后，庄主应当邀请门人们共宴六个时辰，取“六六大顺”之意以求一切顺利。马上就要到午时了，你似乎该去会客厅里设宴了吧！”
　　妻子的这样一句提醒，让年轻的庄主这想起自己还有“要事”，难怪，妻子会发出这昂一声长叹。虽然不愿，但是毕竟还是不敢违背祖宗所制定的家规，他更知道妻子是识大体的，绝不会因这点小事而一直闷闷不乐下去，就接着霁月说的话直指话题地回了一句：“是啊！只怕他们早已等不及了吧，”环顾了一圈院中的樱花又接着道，“那我就先过去筹办那个无聊的宴席，晚上再来别院陪你。”说罢，他望了望天空又道，“只怕那已经是明天凌晨了吧！”接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想把家规改了。”他饶有抱怨地感叹道。
　　“去吧！”霁月微笑着向他挥手告别。望着丈夫远去的背影，她心中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正午的阳光很是耀眼，想必是体力不支而是眼睛产生了错觉；亦或许只是太累了而需要好好休息。她这样安慰自己。
　　日上中天，会客厅的大堂里人声鼎沸。饭菜已经摆满了餐桌，几百坛酒已经在正东、正南、正西、正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即四个正位、四个错位，共八个方位上堆成了八座小山，寓意为喜迎八方来客。
　　忙碌了好几个时辰，管家总算是有了交待，心中愉快而又轻松，便差人去请庄主及门客前来入席。仆人刚一转身，连半步都尚未迈出便见到庄主魁文健壮的身躯出现在了眼前，冷不丁地倒吸了一口气，身体个部位海拔急速下降，有些结巴地连喊了几声庄主。颢冉见此情形陷入了莫名中——他这是怎么了？
　　哈哈哈——，全场一阵哄笑。一向沉稳的老管家见到此景也同样冷峻不禁，边笑边解释道：“庄主，这小子八成是忙累了，正想抱怨，赶上我差他去喊您，却不巧看见您已到了他的跟前，所以就……”话说到这儿，老管家已笑得前仰后合。颢冉听罢，也算是明白了眼前这名仆人如此萎缩的原因，竟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挥了挥手让这名仆人退下。仆人慌慌张张地退了下去，庆幸自己还没有把怨气唠叨出口。
　　老管家站在厅堂的门前宣布了“宴席——开始——”四字，门客们络绎不绝地前来送贺，大厅里人越来越多。
　　不知不觉中，五个半时辰过去了，天已经黑了，喧闹声渐渐淡了下来。会客厅里，那八座小山一般的酒坛已经消失，几百坛酒被庄里的家丁、门人，当然还有这位这位年轻的庄主一同清扫一空。餐桌上的碗碟七零八落，饭菜在餐桌和地上上打滚。门人们多数已经扑倒在餐桌之上，有的还举着酒杯晃晃悠悠地在发酒疯。稍微清醒一点的就驼着那些疯疯癫癫、摇摇摆摆的酣醉之人离开酒宴，回到自己的居所。
　　三更了，喧闹声已经平息，仆人们正在打扫会客厅。颢冉早对酒宴上的寒暄、嘈杂感到疲乏，酒席一结束，他就径直向霁月别院的方向走去，脸上挂满了欣喜而又满足的笑容，心中则更是阳光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