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柒秋染叶

9、短篇贺礼

　　1
　　刀刃从身体中刺入又抽出，空气中是肌肉撕裂与血液滴答的声音。
　　莫柊的身体无力地向后倒去，靠在了椅背上。头无力地倾斜在一侧，眼珠转动，努力看向身后的人。
　　他轻笑一声，又无力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飞冽抽出手绢，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嘴角挂着一抹笑容，慢悠悠地踱到莫柊侧面，让他轻松地就能看到他。
　　他期待着莫柊进一步的反应。不知是为了纪念这最后一次的鲜血，为了满足奇怪的癖好，还是为了掩盖内心的恐惧。
　　莫柊扯了扯嘴角，闭上眼睛。感受着生命的消逝。
　　飞冽感到了一丝心悸。
　　他忍不住问了句：“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莫柊连眼皮都没掀一下：“我早就知道是你。”
　　“嗯？”
　　“你就是77482吧，不虚此名啊。”莫柊掀起眼皮，瞥了飞冽一眼。
　　“怎么知道我是谁的？”飞冽强装镇定，压低声音说。
　　莫柊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又闭上了眼睛，像是不禁疼痛：“怎么？就你会上暗网？早就有人跟我说，有人拿钱买我的命呢。想来想去，身边的人也只有你了吧。不知道啊，我一个生意人，命居然这么值钱。”
　　飞冽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你是无价的。”
　　莫柊很轻地笑了一声，仍然闭着眼睛：“你不一样也接单了吗？飞冽？这是你的真名吗？”
　　“……”飞冽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是的。”
　　他走到莫柊面前，直直地望着他闭上的眼睛：“我跟你说的，关于我的一切，全部是真的。”
　　莫柊轻轻叹了口气：“这些都无关紧要了……”
　　飞冽的心砰砰直跳：“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他哽住了，无法再继续说下去。
　　“还什么？和你旅行？和你睡？和你谈恋爱？和你做的所有事？”
　　飞冽默认了。
　　莫柊挣扎着睁开了眼睛闪过一丝无奈与纵容：“因为我爱你啊。”
　　“不只是喜欢哦，是爱哦。”他又像往常那样调皮的挑了挑眉，但终因虚弱而作罢。
　　血液滴滴答答渗进了木地板里。
　　飞冽有些晕乎乎的。爱？
　　什么是爱？
　　莫柊继续道：“所以啊，一想到我爱你，我就觉得，死在你手上真好。”
　　“至少不会是什么别的12345之类的。”
　　“你懂吗？我爱你啊……为什么你以前不让我说呢……”
　　飞冽踉跄着蹲下来，握住了莫柊的手。
　　“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飞冽近乎求救般地问道，眼底那层坚实的冰出现了条条细缝。
　　“当然了，飞冽。我爱你，爱你啊……”
　　“飞冽，你再最后吻我一次吧，飞冽，飞冽……”莫柊近乎呓语般道。
　　飞冽伸出颤抖的手，捧住莫柊的脸颊，轻轻地，又深深地吻了下去。
　　飞冽松开手，莫柊的头滑到了一旁。
　　莫柊最后一次睁开眼，好像想把飞冽刻在记忆中，看了他一眼。
　　随后眼睑低垂，只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轻声道：“我爱你，飞冽……“
　　随后失去了气息。
　　飞冽眼底的冰碎裂开来。他近乎痴狂般地吻着莫柊逐渐失去温度的唇。一下又一下。
　　他忽地又一下退开，看着莫柊的尸体，眼里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泪水大颗大颗地落在了地板上。
　　窗外的雪花纷纷扬扬，似是为大地披上了白布。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2
　　飞冽看着屏幕上的人像，嘴角发出一声轻笑。
　　长得倒是不错。
　　是个生的俊俏的人儿。虽然已经二十多，但眉目间仍存着少年的意气与精致。
　　他扣上电脑，站起身。修剪合身的衬衫衬托出优美的肌肉线条。转身打开橱柜，倒了一杯红酒，眼中是晦暗不明的含义。
　　77482。这是他的代号。
　　全暗网知名的77482。从不失误。从无破绽。至今没被警方发现过蛛丝马迹的完美杀手。
　　他已经将近三十。是个该做些平常事的年纪了。
　　这是他的最后一个猎物。
　　轻摇酒杯，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3
　　夏日。黄昏。酒吧。
　　灯光迷离，乐声嘈杂，目光所及处皆是城市独有的喧嚣，人们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飞冽推开门，皱了皱眉头，待适应了声音的响度，扫视一圈，开始寻找他的猎物。
　　莫柊。
　　并没费多大力气。他想找的人正坐在吧台边上，手里拿着一个酒杯，慢酌轻饮，不时与身边的人说上两句。修剪合身的衬衫贴在身上，勾勒出衣衫下肌肉的形状。剩下是一双长腿，向上是线条分明的下颌骨，勾人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从衬衫袖口伸出的捏着酒杯的手，骨节分明，皮肤白皙。正是小女生们喜欢的样子。虽然看起来像商业精英，但眉目间总少不了那种少年的风骨。轻狂又真挚。
　　不得不说，长得还真是不错。
　　飞冽勾了勾嘴角，抬腿径直向吧台走去。他落座在莫柊身边，伸手拉过吧台的酒水单，随便点了一杯。
　　莫柊感到身边有人，就转头对他笑了笑。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一下。
　　飞冽轻挑眉毛:“怎么了，帅哥，我们见过吗？”
　　莫柊有些吃惊，随即哈哈一笑:“没有没有，是帅哥你长得太帅了。我叫莫柊。”
　　飞冽接过酒，对莫柊点了点头:“我叫飞冽。”
　　4
　　几天后。莫柊在咖啡馆又一次遇见了飞冽。
　　两人交换了微信和电话号码。
　　莫柊随手翻了翻飞冽的朋友圈，发现一片空白。
　　他的头像是纯黑的，昵称也只是一个简单的FLY。
　　好像是个看不透的人呢。莫柊心想。
　　看不透的人几天后给莫柊发了信息，约他去上次那家酒吧喝酒。
　　莫柊翻了翻日程表，发现没什么要紧的事，便欣然应允。
　　其实也不是谁约他去酒吧他都会去的。主要还是飞冽长得挺是他的菜。
　　5
　　飞冽看着莫柊的朋友圈，感觉他就像个孩子一样。
　　在每次发朋友圈之后都会附上自己的心情。例如好开心，好高兴，还是有点难过。
　　朋友圈的内容大多都是出去玩的，或者是很琐碎的事情。飞冽估计这估计是他私人的微信号。
　　他翻到一张莫柊去打网球的照片。运动服被汗浸湿了，显露出胸腹的线条。他朝着阳光笑着，完全没有二十多岁人的感觉，仿若少年。阳光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边。看得飞冽心怦怦直跳。
　　看着看着，飞冽觉得，这么好的皮囊，直接毁了有点可惜。
　　总得先睡一次。
　　6
　　飞冽又约了莫柊好几次。每一次两人都聊的很尽兴。飞冽有时高兴了，还会来一些身体接触，例如摸摸莫柊的头或是搂搂肩膀。不仅是外貌，他承认，有时他也被莫柊这种什么也不想，孩子般的以快乐为第一要素的性格吸引了。完全看不出他是那个重振家族产业的精英。
　　飞冽觉得，可能是他在工作时不笑的原因吧。因为莫柊一笑，眼睛眉毛就都弯起来，看起来软软的。
　　有一次，飞冽忍不住还捏了捏他的脸。
　　莫柊的脸有一点点红。
　　有一次，飞冽试探着问他对于性的感觉。
　　莫柊很认真的回答道:“性分两种。”
　　“如果只是单纯为了解决欲望，自己来或者花钱叫一个MB就行了。”
　　“与喜欢的人一起做才能叫make love。”
　　飞冽假装开玩笑道:“如果咱俩来睡一觉纾解欲望，你觉得怎么样？”
　　莫柊想了想，心跳变快了但仍拒绝道:“不行。如果这样，我们不就变炮友了吗？”
　　飞冽笑着与他碰了个杯。
　　7
　　莫柊出车祸了。
　　这在飞冽的计划之外。
　　他给莫柊发微信也不回，打电话也不接。
　　后来他的电话终于响了。他拿起电话，传来的却是莫柊秘书的声音。秘书告诉他，莫柊出车祸了，不过人还好，已经睡下了。
　　尽管如此，飞冽的心却仍是猛地一揪。他抓起外套就往外跑。一路跑到了医院。
　　在病房门口，他遇见了莫柊的秘书。
　　莫柊刚睡着，她说。不过如果他愿意，可以进去看看。
　　飞冽点点头，走进了病房。飞冽一阵狂奔，在这夏末的季节里，额前的头发都被汗打湿了。
　　莫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不像平时一样健康有活力。额头上有一块擦伤，身上也有不少，左小臂骨裂。
　　飞冽的心一阵撕痛，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静静的看着莫柊。
　　8
　　莫柊出院了。
　　这些日子里，他没有用护工。飞冽全天24小时看护他。把他好像当成了一件易碎的艺术品。
　　出院那天，在医院门口旁的梧桐树下，他伸手拉住了飞冽的袖子，认真道:“飞冽，我喜欢你。愿意当我男朋友吗？”
　　因为从死亡身边经过，差点错过你。
　　所以想尽快抓住你。
　　飞冽的心跳动着。他不敢相信自己心心念念的这么快就要来到。
　　准确来说不是莫柊的告白。而是告白以后他想做很久了的事情。睡莫柊。
　　在这之外好像还有点什么小小的悸动，被他刻意忽略。
　　飞冽弯了弯眼睛，牵起莫柊的右手:“我也喜欢你。”
　　秋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不只是祝福还是挽歌。
　　9
　　正好赶上国庆假期。莫柊父亲也不用他管工作，让他去养养身体，顺便趁假期出去玩玩。
　　两人便同去了。
　　像寻常的情侣一样，游山逛水，牵手看风景，拥抱接吻。
　　一晚。
　　两人吻到情难自禁处，擦出了火。
　　到了床上，莫柊被压在下面才回过神来:“你也是1？”
　　飞冽的动作也停了:“……也？”
　　两人大眼对小眼。
　　莫柊突然笑了，往床上一倒:“你来吧。”
　　是你就行。
　　“……嗯。”飞冽避开莫柊的伤处，压了上去。
　　……
　　莫柊眼角发红，泪眼朦胧，一只手搂着飞冽的脖子，在断断续续的呻吟中低喊了一句:“我，我爱你……飞冽……”
　　飞冽顿了顿，加快了速度。
　　结束后。
　　飞冽把莫柊环抱在胸前，低低地说了一句:“别说爱。”
　　莫柊用喑哑的嗓音轻轻疑问了一声。
　　“没什么。”飞冽吻了吻他的鬓角。
　　10
　　树叶渐枯。
　　日历一天天翻过，又过了许久。两人回归了正常的生活。
　　现在两人住在一起。白天莫柊上班，傍晚回家，都由飞冽接送。晚上两人定是有一番旖旎。
　　有时飞冽都想一直过这样的生活。
　　但日子并不会总一成不变。
　　一日，飞冽再次打开电脑，登上暗网。发现有人找他。
　　是53495。两人聊过不少，虽然没见过面，但也蛮熟的。
　　53495:嘿，怎么这个人还没死？这么慢可不像你一贯的风格。
　　飞冽回了一句:睡起来舒服。想再睡睡。
　　53495:哦？这也够久了吧？还没睡腻？你小心点，可别睡出感情来了。
　　感情？
　　飞冽差点笑出声来。
　　飞冽自认为没有感情。
　　他回了一句:知道。
　　53495:说真的，你还打算睡多久？有了感情的话可不是说着玩的。要是堂堂77482爱上了自己的目标，说出去可真是个笑话。
　　多久？
　　飞冽差点忘了:他在睡的这个人是他要亲自杀死的。
　　53495:在吗？
　　飞冽迟疑了一下，动了动手指:3天。
　　3天之内，我会杀了他。
　　他合上了电脑，心里堵堵的。
　　飞冽不喜欢这种感觉。
　　11
　　那是一个普通的冬日。
　　那天的晚饭是飞冽做的，吃起来很好。但莫柊感觉怪怪的。
　　他俩依偎着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飞冽的身体有些僵硬，之后他说要去洗碗，莫柊便去了书房看资料。
　　他猜，这个时刻就要到来。可他没猜到会这么快。也没猜到他会爱上77482。
　　他拭去眼角的泪滴，努力专注在这份合同上。
　　但是徒劳。
　　即使早就知道落在77482手里，他肯定会死，但他仍然不舍得离开这个他爱的世界。
　　他只好安慰自己:至少是死在飞冽手上。
　　这样的想法从很久就有。从夏末，他被告知自己可能有危险，不小心瞥见了飞冽的电脑屏幕开始。这几乎变成了他的止痛剂，一次次把他从崩溃的边缘拉回。
　　时刻到了。
　　他根本没听到脚步声，后腰处就传来了疼痛。
　　他倒在了椅子上。
　　莫忠者忠心，非劣者卑劣。
　　大抵如此。
　　12
　　飞冽的泪不停地流着。他抱起飞冽的身体，褪去了沾满血迹的衣服，擦净了他身上的血迹，为莫柊换上他新买的礼服，放在了床上。
　　他收拾好一切，离开了这个家。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子。
　　他走进了积了灰的书房，拿出一张A4纸和一支钢笔，开始写了起来。
　　一个日期，一个人名。
　　那是他所有杀过的人。
　　写完，他把纸折起，放进一个信封里，放在了玄关处。
　　他此刻，才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如死灰”。他曾以为自己没有感情，他曾以为自己没有心，却不知早在无意之间将真心交付，却刻意向自己隐瞒这一事实。直至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
　　从莫柊在死前说出爱的那一刻，他突然懂得了什么是爱。
　　爱是每天早上愿意早起半个小时为另一个人做饭。
　　爱是当看到他受伤时会疼在自己心里。
　　爱是看到他笑，他哭，他生气时，自己的心情也会随之起伏。
　　他当初怎么就不知道呢？
　　从莫柊离开这尘世的那一刻，他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遗失。
　　就像一句话里说的那样：No one, no one really knows loss until it\'s someone you love.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心之所向。一并杀死的是自己的心。
　　然而，How can a person live without his heart
　　他浑浑噩噩地走进浴室，把浴缸里放满了水。他脱掉衣服，坐了进去。他拿起手机，给110发了一条短信报案。他左手拿起那把匕首，对着右手腕狠狠的割了下去。
　　血流。
　　他仿佛看到了草原上，有一座小木屋。木屋旁站着莫柊。
　　他爱的莫柊……
　　……
　　13
　　警察来了。
　　他们看到了玄关的信。
　　他们闯进浴室，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到。
　　惊艳到。
　　一个眉目如画的男子靠在浴缸里，水面上是鲜红的花瓣。黑色的衬衫衬出白皙的肌肤，打湿的发尾贴在后颈上。殷红的鲜血染红了白色的地面。
　　男子肤如凝脂，双眼紧闭。嘴边是若有若无的一抹微笑。
　　X
　　草原上，微风徐徐。金色的阳光洒在飞冽身上。
　　他躺在草地里。一动不动。
　　忽然，他的睫毛闪了一下。
　　他慢慢地坐起，打量着四周。
　　眼神中是漫溢的悲伤。
　　忽然，他看到了一座小木屋。
　　他愣了愣。
　　他慢慢向那边走着。
　　他看清楚了木屋旁有一个人影，正在浇花。
　　他开始快步前行。
　　那个人正侧着身子，没有看到他。金色的阳光勾勒出他的轮廓。
　　是他十分熟悉的模样。
　　飞冽跑了起来，没有注意到眼泪一滴滴洒下。
　　莫柊看到他，微微一笑。待看清楚是他时愣了愣。
　　一如当年。

作者有话说

　　答应的回来双更～
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