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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把她拐走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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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欢的动作显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何事?”女人目光紧锁在绯欢身上,不明不白的危险意味。绯欢这才反应过来,有些恼悔自己一时冲动。抓着林存墨的手腕不知如何是好。女人眸色一敛,说出口的话却不紧不慢:“无妨。绯欢,还不快给客人斟满?”女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你亲手给她下药,我便饶你这一次,不计你的过失。
绯欢接了女人递来的茶壶,手心生出细密的汗,攥着壶把如坐针毡。要不干脆救人救到底?可林存墨与她也不过是一面之缘,凭何要她冒着危险相救?左右也就是萍水相逢,只能怪林存墨自己时运不济...一番权衡,绯欢咬咬牙,倒了茶递给林存墨,眼神却四处闪躲。
这是月楼。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若是这番折腾还看不出端倪,那恐怕真是个傻子了。林存墨挑眉看着绯欢,作势要接茶碗,却在肢体接触到的一霎那,一使力将绯欢拽到自己怀里。林存墨虽比绯欢年幼三岁,可身高却与绯欢不相上下,力气更是比绯欢大上许多。随着茶碗落地发出清脆的破碎声,局势一转,已变成了林存墨挟持着绯欢。几个注意到的姑娘失声叫了起来。
“叫唤什么!我非礼你们了?!”林存墨满眼狠戾,吓的几个姑娘噤了声。
“我也就是个街头的无赖混混,从不做没有报酬的事。今日出手救了你们,仅用一盏茶便想打发了我?”林存墨分明没有女人高,可面对着女人和闻声而来的几个姑娘,气势却颇为骇人。
“看你们这样子也不像是没些钱财。身上有多少,还不快拿出来?”林存墨手臂略微使力,紧了紧其实是虚挂在绯欢颈间的手腕,一幅要撕票的架势。女人一言不发,只看着二人,从袖中拿出个有些份量的小包裹,一甩手扔在面前的木桌上。其他姑娘小幅度的互相推搡,又从头上手腕处摘下来些金银饰品,小心翼翼的放上后,唯恐避之而不及的忙退后和二人拉开距离。“有什么话好说,先放开她。”女人说道。
林存墨冷哼一声,得空伸出一只手,利落的卷走了桌上财物,又抵着绯欢面对着众人一步步朝门口退去:“这姑娘是我今日救下来的,我瞧她好看,想借走两天,不为过吧?”这话便是明摆着耍无赖。即便是为过,此刻不也没有别的办法吗?
“放心,我护她平安。两日后定然完璧归赵。”
二人已退出门口。林存墨炫耀似的朝女人一扬头,扯了绯欢飞快的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这...这可如何是好?”“绯欢年纪尚小便四处惹是生非...”“那人也不过是个小女娃,不会有什么事的...”女人在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中气的浑身颤抖,眼里怒火烧的甚旺,紧盯着门的样子像是能把木门烧出个洞来。她一甩手,把近旁的桌子掀翻,动静之大吓的姑娘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再吐出一个字。女人看着凑上来的几个小厮,冰冷的面色像是能把后槽牙咬碎,半晌也没说一个字。直到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女人强压着声音,缓缓说道:
“找。”
“给我找!”
林存墨拉着绯欢一路狂奔,直到跑出闹市区,她都没有停下的意思,而绯欢早已经大口喘着粗气,偏偏又拖不动林存墨,只好用另一只手用力拍打林存墨的胳膊:“停下...别跑了...存墨...林存墨!”
林存墨这才慢了下来,回头看了眼上气不接下气的绯欢,脸上绽开个笑容,手却仍紧紧扣着绯欢,两个人七拐八绕一起走在不知名的偏僻小路上。这个地方绯欢从未来过,甚至称得上闻所未闻。毕竟她自去到月楼便一直被母亲约束,等大些了,偶尔偷跑,却往往连闹市中心都走不到便被母亲寻回去了,且总免不了受些惩罚。时间长了,她也就很少有外出的念头了。不如乖乖听话,认了这笼中雀鸟的命...
“你很怕你那母亲?”林存墨出声,打破了寂静。
“怕。”绯欢老老实实回答,可稍一思量,又摇了摇头,添上一句:“也不怕。”凭心而论,母亲对她很好。是太好了。
“你...为什么...会在月楼?”林存墨一抬腿顺脚踢走了挡在面前的小石块,语气里有些小心翼翼。
为什么?
那一瞬间,鞭痕,伤疤,辱骂,破损的衣裳,不敢哭出声而紧紧捂住自己嘴巴的女孩,还有那一双盛满泪水的眼,全都从最阴暗的角落里汹涌而来,然而绯欢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淡淡的回了句:“我没有把伤疤揭开给别人看的习惯。”好像记忆里的片段与她无关。
林存墨自知触了霉头,一时不知接上什么好活跃活跃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这回反倒是绯欢先开了口:
“我的小香炉呢?”尾音里藏了不易察觉的笑意。
林存墨倒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回了话:“早换了钱填肚子了。你这么机灵,早该看出我是坑蒙拐骗偷一把好手了吧?”林存墨向绯欢示意方才在月楼得来的财物,逗的绯欢以袖掩嘴,小声笑了起来,又伸出手指去戳林存墨的额头:“牙尖嘴利。这可不是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林存墨也不躲,任由绯欢戳的自己向后一仰,随后抓住绯欢的手一带,示意她向旁边看。原来二人边走边聊,又是走出去好远。面前一座破庙,像是好久都没有人来过了。破洞的窗纸在瑟瑟寒风中发出低声悲鸣,腐烂的木门大敞,正中一尊不算大的佛像也破败不堪,低头俯视着面前的二人,没有瞳仁的眼眶阴森森,绯欢不自觉的攥紧了林存墨的手。
【一点也不慈祥。】绯欢腹诽。
林存墨感觉到绯欢的异样,却恶作剧得逞一般恶劣的扬起嘴角:“今晚就麻烦这位美丽的标准女孩子屈居在此罢。”说着,便拉绯欢往破庙里走。绯欢有意拖着她,奈何林存墨像天生怪力一般轻轻松松便将绯欢拉了进去,绯欢只好另一只手攀上林存墨的胳膊,环顾四周,哆哆嗦嗦发问:“当真要睡在这?”
“你好好看看我,像是有钱让你去睡客栈的样子吗?”
“你方才从月楼骗出来那么多钱财,便拿出一些让我睡客栈又如何?”绯欢仍是拽紧林存墨不依不饶。
“好啊。”林存墨握着绯欢的手一寸一寸的拉离自己的衣袖,转身去捡拾角落里的干草。“哎,本来以为这些钱够我们用些时日,这样一来我和家里人又要饿肚子了( )”林存墨把干草铺在供桌不远处,抬眼去瞧绯欢的反应。见绯欢正两手拽着衣襟低头看自己脚尖,一幅为难的样子,便知自己已经得逞:“不过没关系。没了钱我就再去偷去骗,大不了挨顿揍...”
“不必了,这也挺好。有佛祖庇护想来也不错。”
“那就好。你快来试试这干草可否能睡惯?”林存墨笑了,伸手把绯欢扯到干草堆旁。绯欢一听这话,才知自己中了林存墨的苦肉计,偏偏又生不起气来,只甩开林存墨的手捡了一绺干草扔在她身上道:“你这孩子,惯会戏弄我。”谁知林存墨竟也不让着绯欢,抬手便是一团被揉成团的干草掷在绯欢脚边。绯欢从未行过这般鲁莽之事,只下意识往后躲。可脚下一滑,竟是摔倒了。林存墨方才来不及伸手,这才慌忙去拉。可等手碰到了,却被迎面而来的灰尘实实在在呛了一下--原是绯欢从地上抓了一把灰。看到林存墨满脸灰尘的狼狈样子,绯欢朗声笑了起来。
林存墨看她笑,自己心里便更是欢喜。正好两人都蹲坐在地上,林存墨干脆往前一拥绯欢,两个人便齐齐跪在供桌前。此时天色已晚,月光自门缝斜射入屋内,给原本铜漆剥落破损不堪的佛像平白添了肃穆庄重。
其实林存墨不信佛,她什么都不信。若是信仰有用,世间便不会有那么多疾苦百姓。善男信女,不过是无能懦弱的代名词。还有那些曾在庙中祷告来世再聚的情人,往往连今世都只是寥寥而过,拥抱过浓墨重彩后一别两宽,惹人发笑。可今夜她不想那么清醒了,不想念风霜雨雪,饥寒冷暖。于是她阖上眼,双手合十。绯欢见林存墨如此,心底了然,也面对着佛像合上双手。
【我愿...】
[我愿,]
【身旁的她,平安喜乐。】
[平安喜乐。]
兴许是绯欢心底的念想比林存墨短了几个字的缘故,她比林存墨先许完愿,便偷偷睁眼去瞧她。先前林存墨总风一样来去匆匆,现下静下心来看,原来她也是好看的。乌黑的发被剪至齐肩,有些毛燥的随意用细软枝条在脑后揽着,浓密的睫毛卷翘的恰到好处。
[也许...
也许她能为我所用...]
计上心头。
林存墨这时霎的睁开眼,让正出神的绯欢一惊,掩盖什么似的忙不迭岔开话题:“你许了什么愿?”林存墨好像没觉出什么不妥,只回答她:“说出来不就不灵验了。”绯欢便也点头应她,不再追问。林存墨起身去点上了一支快燃尽的蜡烛,紧张兮兮的告诉绯欢这是从哪里捡的,自己有多么珍惜,又说是怕绯欢害怕特意拿出来点上。末了,伸手去擦绯欢的脸。
“怎么了?”绯欢眨着双眸问道。“你脸上有灰。”林存墨嘴角带笑。其实只有林存墨知道,绯欢脸上原本只蹭到一点灰,反倒是被林存墨一擦,灰更多了。是林存墨存心想让绯欢脸上多几道。
【就像标记一样。】
林存墨心想。
【这样好,这样就好像你是我的了。】
随后拉着绯欢一起躺在干草堆上。今夜无风作祟,甚是安宁。折腾一天,二人也累了,绯欢都忘了嫌弃干草堆,忘了她的丝锦被,便已沉沉入梦去。
后来二人同游市镇最大的寺院,那里香火不断,听闻甚是灵验。二人为不同的原因而去,却许下了同样的愿望。
“不洁”的愿望。
不过,这都是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