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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起逃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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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成年人都拥有踏遍四方的自由,但还是会时常怀念起高中。在这片方寸之地,他们会遇到心心相惜的朋友,喜欢一个得不到的人;他们分享着生活中的鸡毛蒜皮,创造着一些你以为不深刻成年后却历历在目的回忆。
在意的人当着全班的面叫你的名字,这样的情形,人生又能有几次呢?
傅从起身,不顾其他人困惑的目光从后门走了出去。
“我借上厕所的理由跑出来的。”滕博小声说。
“现在天都黑了,我们怎么打?”傅从问。
“去室内篮球场打呗。”
傅从惭愧,开学一个月了,他竟不知道有室内篮球场。
“门有没有关着?”
滕博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我加入了校队,今天篮球室是我关门。”
“你厉害。”
“那是。”滕博扬起了头,一脸得意。
“不过不能让老师他们发现,晚自习是不允许私自活动的,会被算旷课。”傅从说。
“简单,待会儿经过一楼的时候我们蹲着走,走出教学楼就马上跑。”
傅从对这个做法感到畏惧,本想拒绝滕博,但看着他描述如何逃跑时生动的面部表情,那些以理智为借口的拒绝都被他抛之脑后,他也开始翘首企足,跟着滕博一起规划路线。
一起逃跑吧。
东边楼梯接水槽处有老师站着,他们只能从西边下去,遗憾的是西边楼梯是钢楼梯,走路时会发出“轰隆轰隆”的声响,为了不让老师发现,他们蹑手蹑脚,尽量不发出声响,不料刚走到二楼就碰到了语文老师王萍。
“看电影时间你们去哪里?”她问。
“我们去上厕所,老师再见。”
王萍也没多问,也轻手轻脚地走了上去,估计是为了抓玩手机和谈恋爱的人。
一楼教师办公室外的走道是出教学楼的必经之路,他们最大的挑战就是经过此处不被里面的老师发现,于是他们俩就真的弓着身子慢慢从地上挪过去。他俩人都挺高的,尤其是滕博,办公室的白色石砖的高度根本挡不住他们,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他们十分谨慎,倒是体验了一把当“特工”的滋味。
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听见了其中一个老师说“我再回班看看”,他们马上起身,跑到了办公室隔壁的自习室。
调整了一番状态之后,他们再次行动,终于逃出了教学楼。
华灯初上,两个少年穿过花丛,跨过操场,意气风发地奔跑着。
他们是呼风唤雨的神兽,腾空飞舞之时,彼岸花大片大片开败了,零零散散地飘落到地面,秋风一颤抖,染红了整个人间。
篮球室周围灯光暗弱,这个时间点老师都集中在办公室改试卷。滕博告诉傅从,打球的时候只要不闹出太大的动静就行了。
电闸在观众台上方,设置得挺高,但对滕博来说只是一个踮脚的事情而已。滕博伸手去开灯,傅从主动去关门。
傅从转身回来的同时滕博正脱掉他蓝白的校服外套,里面的那件短袖不是校服,只是一件普通的白T,背后印着一个英文单词。
LIGHT.
傅从盯着这个单词好一会儿,单词在滕博转身的那一刻幻化成人类。
他的确像一道光芒。
“你不脱外套吗?”滕博问。
傅从愣了一下,刚刚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不健康的画面;幸好马上又回过神,不需要单独去冷静一下。
他脱掉了外套,随手扔在了观众台上。
“斗牛吧。”滕博说。
“行。”
斗牛,就是单打单,相比五人篮球赛轻松随意许多,没有很多规则的束缚,也比定点投篮更有意思,他们从半场开始。
傅从之前说他不经常打篮球,所以滕博让他先进攻。
一开局他就想通过□□变向运球来迷惑滕博,滕博看出了他的心思,没有见招拆招,反而开始顺着他的意。
傅从不一会儿就找准了空档,来了一个上篮,球进了。
“傅老师有些狡猾啊。”滕博俯下身直视着傅从说。
“承让,承让。”
傅从会不少假动作,急停,或者在滕博防守的时候来一招虚晃,一切似乎都挺顺利的。但几局过后,他明显感受到自己的运球技术大大不如滕博,滕博的突破还是十分强势的,投篮也是一投一个准。
之后换到滕博进攻,滕博的优势是控球,他来势汹汹,倚着傅从到篮下三秒区,来了一个转身并用极快的速度投了一个篮。
后半场滕博不再谦让,开始认真防守,傅从几次远投都失败;于是滕博放弃防守,让傅从自己投,最后终于进了一个三分。
几场下来他们大汗淋漓,十分过瘾。
滕博看了一下手表,发现他们足足打了一个半小时。
“你太强了,一开始让着我的吧。”傅从看着他说。
滕博没有直接回答,伸出左臂搭在右肩上,转了转右肘,“你也不错啊。”
傅从走到了观众台准备拿外套,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说话声。
“对,我现在要回办公室了。咦?今天是谁负责篮球室的,灯都不关。”
傅从惊慌地张开嘴,对着滕博嘘声说了一句“段长”。
旷课被抓可不是什么小事。
滕博一把拿过了衣服,拉着傅从钻进了观众台下的一个小房间。
这个房间又小又挤,粉尘密布,是篮球室用来放打气筒和其他杂物的地方。
他们俩面对面蹲在里面,身体贴得紧紧的,不敢乱动,生怕一个举动就惊动了外面的人。
傅从能感受到滕博缓慢地呼吸着,气息穿过他们之间微小的空隙,随着他的呼吸流淌到他的大脑。
大脑短路了。
滕博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点点门,往外瞟了一眼,发现段长正朝他们的方向走来。傅从也想看看,被转过头的滕博按住了肩膀,里面的光线很暗,滕博用手在他的嘴唇上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微妙的氛围让他心跳加速。
滕博透过缝隙继续观察段长的一举一动,由于开关太高,段长只能踩着观众台的座位去把灯关掉。
关灯之后,小房间里的光线也几乎没有了,他们只能看到彼此隐隐约约的轮廓。
此时傅从的脸上被滴了一滴水,应该是滕博的汗,于是他伸手去擦,随后抹在了滕博身上。
滕博倒是吓了一跳,慌忙退后了一步,惊呼:“你干嘛?”
傅从马上用手堵住了他的嘴,嘘声说:“还没走。”
大概过了六七秒钟,光线彻底消失了。段长把门给关上了,听声音,好像还顺便给锁了。
此时傅从才安心放下了堵着滕博嘴巴的手,滕博连忙呼吸了好几口。
黑暗中的两个少年同时往外挪了挪身体,倒不是避嫌,更像是做贼心虚。
“刚刚你的汗滴到我的脸上,我擦回去罢了,你流汗都没感觉的吗?”傅从终于放开声音说。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滕博欲言又止。
傅从吞了吞口水,问:“我什么?”
“没事。”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
滕博推开门,他俩相继钻了出去。
幸好篮球室还有几扇窗户,窗外路灯照射的光芒让他们勉强看得见周围。
傅从跑到大门处,用力推了好几下还是无用,只好作罢。
“完了,段长把门给锁了。”傅从无奈地说。
“你有带手机吗?”傅从走到滕博身边问他。
“没有。”
傅从有点慌,“我也没有,那我们怎么出去?”
滕博环顾了一圈,指了指另一边的窗户,“我们可以爬窗出去。”
傅从看了一眼窗户,是教室里的那种推拉窗,幸好不是防盗窗,但是真的挺高的。
“要不我们等一下看有没有人经过,再把钥匙扔出去给那个人让ta帮我们开?”傅从说。
“通校生回家不经过这里,老师们改完试卷就回寝室了,难道你想和我困在这里一宿?”滕博说着把外套系在了腰间。
“那还是爬吧。”傅从屈服。
滕博看着傅从,朝他挑了一下眉毛,“不敢么?”
“谁不敢!”傅从便把外套扔到了窗外,伸手把窗户的锁掰了下来,撑着手用力上去一跳,便翻了过去。
“酷啊从哥。”滕博隔着窗户对他说。
滕博抓着窗户台一跃而过,这对他来说倒是轻而易举。
滕博出来得轻轻松松,而傅从却皱起了眉头。
就在傅从落地后的几秒,痛意也跟着蔓延开来。本来想装作没事发生,但不一会儿滕博就发现了他的异样。
“你怎么了?”滕博问他。
傅从指了指自己的左脚:“我刚刚跳得太急,崴到脚了。但只有一点点痛,应该不怎么严重。”
为了证实“不怎么严重”这一点,他还走了几步。
“让你耍帅。”滕博说。
傅从又试图用手肘来攻击滕博,不料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手。
“又想偷袭?”滕博的手掌很大,劲也很足,他紧紧裹住了傅从的拳头,随后用力捏了一下。
傅从忍住疼痛,说:“这样对待一个伤残人员,你还有没有人性了?!”
随后滕博松了手,“刚刚还在逞强呢,现在就承认是伤残了?”
滕博关上窗户,对傅从说:“你先在这呆着,我去把门锁了,等等扶你去我寝室,我有红花油。”
他刚转身,又转了回来,“等等,我有钥匙哎。”
“刚刚让我先跳出去,用钥匙把门开了放你出来不就行了吗?你太着急了从哥。”
傅从无言以对,他的确挺着急的,居然一激就中,平常可不这样。
滕博锁了门,搀扶着傅从往寝室楼方向走。
路灯始终亮着,他们俩沿着另一条隐蔽的小路慢慢走,生怕段长再次出现。
“感觉自己在搀扶老奶奶过马路。”滕博突然来了一句。
“小心我讹你。”傅从怼他。
滕博笑了一下,“你注意一点,我要是现在把你往地上一推,你可能就起不来了。”
“你敢?”
“你觉得我不敢么?”
傅从认怂。
“对了,你这次考得怎么样?”滕博问。
“我感觉我这次挺……”傅从本来想说挺有把握的,又考虑到滕博是在一班考的学霸,随后换成了“还行吧”。
“你呢?”傅从反问。
“我感觉我考得挺好的。数学题都写出来,这次范围也很小,其他几门也都不错吧。”滕博倒是没有考虑很多,坦荡地将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
傅从被滕博的直白惊诧到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刚刚的含蓄和纠结毫无必要,回味起来甚至充满了虚伪。明明内心拥有足够的把握,还是不敢打包票。他似乎从来都不敢说大话。他害怕自己做不到,害怕自己眼高手低,所以独来独往,所以自我保护。
他在朝乾夕惕中品尝世故,在小心翼翼中伪装自己。
他感觉此刻的滕博异常耀眼。
终于到了宿舍楼,滕博的寝室也是在三楼,走到楼梯的时候他停了一下,往上踏了一个台阶,蹲了下来。
“来吧,我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