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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沦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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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从回寝室洗了个澡,放学铃声也响了起来。
几个室友先后回了寝室,不同的是,老郑今天也跟了过来。
老郑还是老郑,当晚就来追责了,傅从被他单独叫了出去。
“你今天晚自习为什么没来?生病了还是?”
郑盛锋太信任他了。在他眼中傅从是个遵纪的好学生,平常在班级里安安静静的,成绩又好,所以还没等他回答,就急匆匆地帮他找了理由。
“老师,我就是旷课了。”傅从坦荡地说。
“心情不好?”
傅从摇摇头。
老郑意味深长地看了傅从一眼,“你知道么?人是群居动物,需要融合,需要沟通,其实如果有什么特别难受的事情,你可以跟我聊聊的。
“但是旷课这件事,我不能当作没发生。学校有学校的规定,你还是要收到惩罚的,不然这样做对其他人不公平。”
“刚刚找不到你,我就联系了一下你的父亲,他们说等你回来让你打个电话给他。”说完,老郑就把手机递给了傅从。
傅从打了电话给傅□□,接通时语气还是客客气气的,听到了傅从的声音后,对方明显变得毛躁了,开始连连质问他。
“你为什么旷课?”
“就突然不想读了啊。”
“为什么不想读?”
“没为什么。”
问不到原因,傅□□的脾气马上就上来了。
“你耍什么酷?我和你妈辛苦工作就是让你旷课用的吗?要不是我忙着工作,早过去抽你了。”
“你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么?”傅从冷冰冰地说。
电话另一边果然沉默了。
傅从继续说,“你们知道么?不知道吧?你们不在意,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这是我出生以来过得最开心的生日。”
过了好几秒种傅□□都没有说话,傅从挂断了电话,把手机还给了老郑,对他道了一声谢,回到寝室爬上床睡觉了。
傅从因为旷课,包了教室一周的卫生。
他没有怨言,他知道老郑已经对他很仁慈了,至少没有告到段长那里,再落得一个处分。
滕博倒是很仗义,帮着傅从一起打扫了一个星期。
上次是他滕博罚扫,这次轮到他。
校园生活就是这样,兜兜转转,反反复复,重复中饱含着无趣,琐碎中创造出难忘。
期末,最先考试的科目是音乐。
音乐老师没有特定曲目,让大家自己选歌,班长负责在前一天到她的平板电脑上下载好伴奏。
傅从纠结了一段时间,决定唱五月天的《温柔》。
就是上次在操场和傅从一起听的那首。
音乐老师的考核标准很简单,顺耳,不跑调。
但她也很残忍,有很多人刚刚开口就被喊停了,因为五音不全,因为难听。
杨文乐就是其中一员。他挑了一首张芸京的《偏爱》,可惜第一句的调就跑到他姥姥家了,刚刚唱了五秒就被音乐老师暂停了。
方振宁唱了一首rap。他带了一顶帽子,用手捂着话筒,身体扭来扭去的,他似乎很享受这一刻,频频跟底下的同学互动。但音乐老师好像不太领情,给了一个58分的不及格。
连青坡和余代吉唱歌还都挺好听的,唯一的区别是,前者淡定自若,后者的手在抖。
温珍珍上台的时候和傅从对视了一下,看上去很紧张,她唱到一半就被音乐老师停了,音乐老师说她的音色不适合唱这个,太难听了。她没有反驳,只是回到座位蒙住了头,也许在哭,也许没有。
她旁边的人不断安慰她,她终于抬起了头,咧起了嘴,能看得出是在强颜欢笑。
紧接着就轮到了傅从。
傅从拿起话筒,站在小舞台上,面对着全班同学的时候才真切体会到刚刚其他人为什么这么紧张。
注视使人心慌。
但傅从至少有每周领读英语的经历,很快就从紧张中缓了过来。
前半段都很顺利,顺利到音乐老师看着他笑。
可是意外还是发生了,当他唱完前半部分,等着唱第二轮的高潮部分,伴奏还在放,他居然抢拍了,抢先唱了一个“不”,他没办法,只好硬加几个节奏,轻声又唱几个“不”。
傅从唱完之后朝台下鞠了一个躬,慌忙地跑回了座位。他刚坐下,就被告知了分数。本以为会因为中间的失误而扣分,没想到音乐老师反而夸他用心,以为这是他特地加的一段,并给了他全班最高分,88分。
傅从受宠若惊,脸上没啥反应,心里却在龙飞凤舞。
他唱歌拿了第一名哎,虽然只是班级第一,也不是什么比赛。
可是还是好开心。
当年那个痴痴地望着音乐培训班的小男孩在他的心里,为他竖起了大拇指。
傅从太激动了,所以一下课他就飞速往回跑,看到了在食堂门口站着的滕博,他顾不上旁边来去的行人,迎着风就抱了过去。
“我考了88!我考了88!”傅从抱着他跳起来。
滕博缓了一下,也抬起了胳膊搂住他,跟他一样像个傻子一样在食堂门口蹦蹦跳跳。
“音乐考试?”
“对。我也不知道为啥会这么激动。”
“我请你吃饭。”傅从说。
在滕博眼里,此时的傅从眉眼弯弯,表情很灵动,像一只温顺的小狗。
“就等你这句话呢。”滕博歪过头笑。
吃饭的时候傅从和滕博讲了刚刚他失误反而被夸用心的事情。
“我就说音乐老师她的评价并不完全准确吧。”滕博抱怨。
“怎么了?”
“她说我唱歌跟杀鸡一样,气死我了。”
傅从笑了出来,嘴里的饭差点喷出来,“我还没听过你唱歌呢,真这么难听?”
“我觉得还好啊,我唱了《一颗苹果》,只是有一些浮夸了吧,她太伤我心了。”
他们俩都唱了五月天的歌,都非常默契地没唱那首《如烟》。
“不过从哥,你真厉害。”滕博看着他说。
傅从同学今天的喜悦一半来自那88分,一半来自于滕博说的这句“从哥,你真厉害”。
在傅从打扫教室的最后一个下午,正要出去换水,发现苏术站在教室门前呆呆地看着窗外。
傅从没有多在意,拿着水桶去厕所接了一桶水,回来时苏术还是在原地,傅从发现她脚边有一张饭卡。
“苏术?”
“嗯?”苏术转过头,她的语气淡淡的。
傅从指了指她脚边,“那是你饭卡吧?”
“是。谢谢你。”于是苏术蹲下捡起了饭卡。
傅从刚打算回教室,发现苏术又看向了他,像是欲言又止。
仔细看看,好像快哭了。
“你怎么了?”傅从放下水桶走了出去。
傅从没指望苏术能告诉他什么,他们之间没有过什么交集,他也不怎么好奇,可是至少算是认识,对方心情不好,总得礼貌性询问一下的。
傅从看了看苏术,她是年段第一,长相算是清秀,额头前面有两撮分开的头发,扎着普普通通的马尾,像校园中其他女生一样。
“和朋友闹矛盾了。”
“杨矢?”
“嗯。”
对方似乎并没打算对他倾诉,傅从也没多想。
“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但如果真的有矛盾,不要冷暴力,真诚地找她聊聊吧,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哈,你随便听听就行了,主动权还是自己衡量哈。”
苏术点点头。
“还有,朋友间吵架是一件特别正常的事情,不要把这当作一道鸿沟,从而给自己心理负担。”
苏术终于笑了,淡淡地,对傅从说了一句“谢谢”。
此时走廊迎面走来一个人。
傅从和苏术同时看向连青坡,连青坡点了一下头,说:“我校牌忘了拿了哈,你们继续,当我没来过。”
合着他俩被误会谈恋爱了呗。傅从本来想解释,但看苏术一脸淡然,而且连青坡很快就跑走了,也就作罢。
很快就到了2016年的最后一天。
丘安并没有放假,也没有元旦晚会,只是那天的晚自习比平常少一节,傅从和滕博约了晚自习下课去食堂吃夜宵。
他们点了一碗汤面,加上一串骨肉相连,找了一个后排的位置坐下。
傅从环顾了一圈,发现四周都是情侣,他们夹在中间显得有些怪怪的。
此时滕博突然说:“段长一个现在来食堂抓谈恋爱的,肯定一抓一大把。”
傅从还没回答,滕博又说:“那不行,万一到时候咱俩都被抓了,肯定更惨。”
傅从笑了,“到时候我就说,是你先勾引的我。”
“谢谢你,我很感动。”
他们吃完汤面,傅从说他还没吃饱,再去买一串骨肉相连。
于是傅从帮他收拾了碗筷,回来的时候怎么他看向排骨肉相连的队伍,发现滕博不在队伍里,他又往两边看了看,人来人往,就是没有滕博的踪影。
混蛋,居然抛下我走了。傅从愤懑地想,内心是大片大片的失落。
正当他也准备回去的时候,突然他的后肩被拍了一下,“你在找我吗?”
傅从转过身,发现滕博正拿着肉串,露出了小白牙看着他傻笑。
惊喜是什么?就是当你以为对方已经离开了,他又突然出现在你身边,对你说,他只是逗你玩呢,然后露出狐狸般狡猾的笑容。
傅从兴奋地搂住了他。
“对了。”滕博也搂了回来,“提前跟你说一声,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从哥。”
新年快乐,欧五。
我不跟别人说新年快乐,我就跟你说。
跨完年之后就是期末复习,为了过个好年,滕博也不怎么去操场打篮球了,老老实实待在教室复习。
考试的前一天晚上,依旧是老规矩,学委划定每个晚自习的复习科目,学生自主复习。
第三节晚自习还在上,突然教室就没有了光线。
停电了。
学生们纷纷发出响应,过了几秒,大家普遍都从不知所措到大声欢呼。段长冲到各个班让大家安静,有手电筒的可以先用手电筒复习。
叫声是安静下去了不少,但还是有很多人蠢蠢欲动,有人照着手电筒做鬼脸,幼稚又单纯。
下课铃响了,大家纷纷跑出去,走道上一片黑暗,无数人影经过,很难看清脸。
门外有很多人在讨论,傅从也凑了过去。
“你说最后两节课会不会让我们回寝室休息啊,毕竟停电了。”
“是不是傻,你当学校的发电机是摆设?”
“真希望电能迟点来。”
傅从默默听着,心里也在默默祈祷,迟点来吧。
傅从先前的学生时代并没有过停电的经历,他曾在网上看过一个网友的评论,他说,他高中最难忘的瞬间发生在晚自习停电的时候。
停电之前傅从就基本上复习完明天考试的科目了,灯熄灭的那一瞬间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跟着班级其他人一起心潮澎湃。
他喜欢这种氛围。像是做了一个美好的白日梦,每个人雀跃得不像话,好像忘记了总会有梦醒时分。
电涌,把所有的电都吸走吧,让它迟点来吧,再多停一会儿吧。
傅从依靠在窗边,进行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此时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滕博从楼梯口一路冲到傅从身边。
“哎呀我不行了,要笑死了。”滕博捧着肚子边说边笑。
“我跟你说,刚刚我和我同桌去厕所撒尿,然后出去的时候他碰到一个人,因为太暗了,他误以为是我们班一个哥们儿,直接往他屁股上重重打了一下,结果发现是政治老师,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滕博疯狂地笑着,摇头晃脑,十分滑稽。
看着少年在黑暗中傻笑的样子,傅从心里突然激起了一道长长的涟漪,像是给海浪装上了永动装置,一波接一波,永远不会停息。
滕博,拜托你,不要再笑了。
我已经彻底沦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