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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博浪沙惊于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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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218年)
皇帝的车队浩浩荡荡地穿过河滩边的驰道,碾过那两千年后仍能辨认出的车辙。六驾的皇帝马车上的铜钉铁锚闪烁着簇新的光,髦节和幡旗舞动着。博浪沙的河滩多起伏,车驾在和起伏的地形撞击后,前行的动能被分散,速度降低,剧烈地颠簸着。
河滩布满了密密簇生的芦苇,白花花一大片,茫茫地望不到边缘。
风将苇花吹起,自由的精灵漂浮在天地之间,如风一般不可阻挡、没有界限地试探。夕阳熔金般地洒在天地之间,仿佛要为这肃杀之景强添一缕温情。
隐藏在苇荡中的人,眼睛静静地注视着靠近的车队。那双被夕阳光穿透、而看起来如同玻璃珠一般的透明的眼睛,最后望向那湛蓝而高远的天空。
蒙面的人群,隐藏在这浩荡的芦苇之中,如同苇花起伏下也掩不住的、这世道中不甘的灵魂。
是刺客。
当那双透明的眼珠又平静地落回皇帝的车驾上时,那瞳孔微微放大。蒙面的少年无声地抽出腰间那把青色的剑,高举,像是芦苇间突然冒出一截崭新的竹箭。
“杀!”
一声令下,刺客伏出,大力士挥动投绳,掷出百二十斤的铁锤。
六驾的马车应声粉碎。车辕和马匹摔倒在地上,后面的车队势不可当地急速继续冲上来,互相踩踏人仰马翻。——但是训练有素的秦军并没有失去战斗力,瞬间的反应、整队,□□和箭矢如雨。冲上去而又被击中倒下的刺客如同冬日被镰刀割下的一捆捆冬麦。
第二波大秦的铁骑冲锋而上,将力士砍成肉泥。
鲜血溅在少年身上。内脏的腥味。
在芦苇中敏捷地穿梭跑动的少年,若隐若现如同一条游走在沼泽的狐狸,他透明的眼珠最后望了一眼血肉横飞的战场,举身投入了涛涛的河水。
秦军的弓矢飞蝗似的射向河水,被河水静默而又打着卷儿统统吞没了,好像从来没有过弓矢剑弩、流血搏杀一样。
十里外下游的浅滩上,少年松开浮木,落汤鸡似的爬上岸、精疲力尽地倒在对岸的河滩上。“六国还没有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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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荧惑守心帝王死
(公元前210年)
下邳。任侠项伯趁夜去拜访一位朋友,他因犯过罪,不能白日前去。暮色四合,星垂平野,柴门虚掩。
那个身影跪坐于屋顶平台之上。
他漫长地凝望着星空,长久的等待似乎让他已经老了,细碎的皱纹爬上他的眼角,岁月的风皴干了他曾经饱满的面皮,那现今已然凹陷、凌厉如同被金属雕凿出的纤细侧面和直而尖锐的鼻尖。让人联想到一个词,色衰。但那双长而上翘的智慧的眼睛,透明的眼珠永远带着微微狡黠的光芒,往星空的深处眺望。
仿佛一尊雕塑、一座混凝土的天线,长久而沉默地等待着一个讯号。
就在今日,此时此刻。他长久凝望的双目绽放出一丝不可置信的惊喜。
兀然地,他双手蒙住眼睛,身姿佝偻下去,匍匐在地上长长地祈求。虔诚、不可置信而充满期望,心绪的波澜对撞着,让他蜷缩的身躯剧烈地战抖起来。
当他的身躯重新挺直,挪开捂着双眼的手,透明的眼睛重新望向星空——星空给了他想要的答案。他原本狭长的双目已经完全睁成浑圆,那之中的目光,由恐惧、期待转换为确定、震惊,随后,绽放成完全的狂喜——“荧惑守心!荧惑守心!荧惑守心祖龙死 ,祖龙死而地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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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皇帝的六驾马车疯狂地奔驰向邢台沙丘宫。
车架上的臭鲍鱼和皇帝的尸体一起发出浓郁的尸臭。
赵高问对还在犹豫不决的李斯说:“丞相大人,您现在还是大秦的百官之首。但如果宣布遗诏,大公子扶苏登临帝位,他一定会任用蒙恬做丞相的!
君侯您自己想想——论挟制百官的能力,您能够胜过蒙恬吗?论对大秦的汗马功劳,您能够高过蒙恬吗?深谋远虑、大小不失,您能够胜过蒙恬吗?为国家尽职尽责死而无怨,您能够胜过蒙恬吗?与大公子亲厚而深受信任,您能够胜过蒙恬吗?!”
李斯垂首:“都不能。”
赵高道:“君侯,高在秦廷从事刑名之法,足足有二十多年,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被罢免的丞相会被下一任国君启用而善终的!被罢黜被杀灭的倒是十足!”
李斯颤抖着道:“废长立幼,主少国疑,多少诸侯的教训!国家的动荡,几乎是可以预见。大秦,陛下!斯该如何?!”
赵高道:“连刺客联盟的流沙都拜倒在我们的麾下,时势的变幻,就是人人为己!我守护了他十二年!胡亥公子乃是天命之子,有神器胡无人为证!”
李斯叹息流涕,矫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