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百恋歌》町田绿

15、富士山下 （坂口安吾X我）

　　【拦路雨偏似雪花】

　　我爸见我又要开一瓶啤酒时微微皱眉，我妈倒是挺乐呵的问了句：“坂口君来接你？”

　　我手微微顿住，然后笑了说：“他估计又加班，我今天不回去了，大半月没见我，妈你舍得我吃个饭就走啊？”

　　“我当然舍不得你……”我妈娇嗔的瞪我一眼，笑着把炖牛腩夹给我；“你自己记得跟坂口君说一声，万一他夜里回去不见你，会担心的嘛。”

　　坂口安吾担心我……我差点要笑出声来，我估计我就算个家里住上三天三夜回去，他都不一定回去过呢。

　　但这话不能跟母亲说，母亲一直觉得我年底就该嫁出去了，毕竟我跟坂口安吾也都快五年了，再不结婚……我就要三十二了。

　　发觉到居然五年了，我自己也是有点诧异的。

　　这可不是五天五个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算，都有一千八百多个日夜……不过我跟那人面对面的时间，绝不会超过一千八百的一半，我甚至觉得是一半的一半。

　　在被子里翻来覆去没睡着的我爬起来给他发了条信息——

　　【我回家看父母亲，今夜不在家中。】

　　他那边半天也没个回信，我就把手机丢一边去了，爬起来又去客厅冰箱找啤酒，家里摆设我熟悉，而且五感比一般人敏锐，摸黑也不会闹出什么大动静，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抱了三罐啤酒又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爬上窗沿面朝着外头灯火通明的街道，一口口灌着冰凉的微色液体，一边平静地思考着。

　　坂口安吾这人吧，我初识他在我二十五六的时候，经父母朋友介绍，据说是国家公务员，所以我以为就朝九晚五那种兢兢业业的社畜。

　　头次见面这人很准时，不早不晚卡着时间来，穿着西装领带还带了个金丝框眼镜，怎么看怎么斯文败类……咳，精玉其外败絮其中……咳咳，人摸狗样……

　　我算了，我形容不上来，就是看着好像挺精英的一人，但是不经意看过去眼底里就深得跟一口不见底的井，怪让人背脊发凉的。

　　他应当对我也不是太好的印象，我们两那顿饭吃得格外安静，完了他忽然意识到这是相亲似的，才礼貌地问了下我的简单情况，听我说我是个自由撰稿人，他面上表情有细微的变化。

　　“……您是写什么样的文体呢？”他似乎对我的职业略有些兴趣。

　　我不确定这算好事坏事，不过出于礼貌回答了他：“散文比较多吧，就是那种旅行随笔心得之类的。”

　　“那您一定去过许多地方吧……”他注意到了我茶杯快空了，抓起了茶壶给我续了茶，八分满，留有余地；“想来您应带是不喜欢被束缚的。”

　　“……不好说。”我否决了他对我的认知；“我喜欢旅行，跟我也想要与人相伴并不冲突，我可以独自去很远的地方，但我希望回到有人陪伴的家，这一点也不突兀，对吧。”

　　坂口安吾看着我眨了眨眼，而后表情才算真的有了些活人的气息，也谈不上多开怀，但我确实看清楚了他勾起了唇角：“对，这一点也不突兀。”

　　之后我们交换了联络方式，他送我到地铁站后与我分开。

　　并没有频繁的见面，只有频繁的聊天，而且他回复不快，有时候我上午发的消息，他快夜里才给我回复过来，就在我码字码得正开心，突然一个消息提示音打断我全部思绪……

　　真的，要不是我觉得我一个姑娘大概打不过他，我都能抓起我的电脑桌砸死他。

　　搞了几次后我受不了了，我抓着他回我消息证明人在的时候跟他语音说：“坂口君，商量个事。”

　　“您请说。”

　　“你回消息，要是来不及回我，也别半夜来回复，我思绪完全被你滴的一声炸没了，写不出稿子的苦痛类似于你们男性晨间运动不出来的悲壮，懂？”

　　“……咳咳……抱歉……因为没能及时回复，所以发现信息后就想补救，而且……我以为你会睡觉关静音。”

　　“……写作的人都是夜猫子，不关静音是怕错过重要的来电跟信息。”

　　“所以如果是非常重要的事，半夜给你来电以及信息也就可以了？”

　　“类似于你车祸送急救这类的话，可以。”

　　“……那如果约你现在去看横滨夜景呢？”

　　“……你这绝对是临时起意为了让我害羞吧？”

　　“有成功吗？”

　　“真遗憾，完全没有……而且大半夜的让女性出门，横滨的治安没有好到这个份上吧？”

　　“我在你公寓楼下。”

　　我还是下楼了，花了十分钟搞了个淡妆，主要是为了遮一遮我的黑眼圈，连续几天夜猫子，我很清楚自己如果不化妆出门能有多吓人。

　　鬼知道凌晨一点的横滨夜景有什么好看，大概是看寂静无人的海港适不适合杀人抛尸，又或者大半夜的海风有多冷能不能让人大脑昏沉石乐志，然后就趁着四下无人只有晚风习习，藏在集装箱之间拥吻。

　　然后我第二天就特么的发烧了。

　　七荤八素的吃了退烧药，发语音骂他混蛋，下次再大半夜的哄我去港口，我就喂他吃我做的咖喱饭，让他知道什么叫噩梦般的甜蜜。

　　可能是我太凶神恶煞吓到他了，这条语音后他隔了两天才回我——

　　【？你还好吗，声音听起来鼻音很重，感冒了？】

　　我当时已经打完盐水好得七七八八，心里没人把他骂跑了，是时候通知我吗进行下一个相亲对象筛选了，结果他居然又冒出来了。

　　而且看着回复的内容似乎……应该是没有为我的口气感到生气，我突然猜测他不会是刚刚才听到我的语音消息吧？

　　我想直接打电话来着，可又觉得似乎不是那么的方便，这人说过尽量不是急事别打电话，所以我有犹犹豫豫起来。

　　跟着他自己打过来了：“还不舒服？”

　　“……没，打完针好多了，你刚看到消息？”

　　“嗯，出差期间手机锁定了。”

　　“……你到底是那种性质的公务员，怎么出个拆手机还不让带？”

　　“私人手机不让而已。”他没解释太多就把话题扯了回来问我：“在医院？”

　　“要上的士了。”我说话间伸手招车，听见他在那头说：“我这边过去能路过中华街，给你带小笼包？”

　　“探病慰问就只带小笼包很寒酸啊。”

　　“……是我没考虑周全害你生病的，你说你还想吃什么。”

　　“广式肠粉牛肉馅。”

　　他到的时候我正在研究怎么组装猫架子，给他开了门后被他看到了：“养猫了？”

　　“打算养一只。”我结果那些袋子拿去餐厅摆放，顺带问他：“你呢，吃过没？”

　　“直接过来了还没吃。”他跟着过来站边上，我就示意他坐下，又去拿了两副碗筷出来递给他一副：“一起吃呗。”

　　“是打算这样。”他也不客气什么，特别坦然地坐了下来动手开吃：“要养什么猫？”

　　我沾着酱吃小笼包，咽下去后才说：“看捡到的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他有些诧异的看我一眼：“随便捡一只？万一有病的话……”

　　“有病治病呗。”我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膀；“捡到就是缘分，有缘那就好好照顾呗。”

　　“……我们两这样算有缘吗？”他虽然说的时候特别淡定，可惜他的耳朵太红背叛了他。

　　我被他这副看似镇定实则慌得一批的样子逗笑了，没回答他这个，埋头去吃我自己的。

　　估计是我这不回答的样子让他尴尬了，他也开始埋头苦吃，等吃完以后就要告辞。

　　我拽着他说：“诶，你知道吗，感冒发烧有个妙招。”

　　“什么？”他还真打算认真听。

　　我真觉着初次见面都是我的错觉，这人芯子搞不好单纯的不行，我凑过去笑着靠近他的脸：“就是传染给另一个人，那就好了。”

　　要说当时就很动心那倒也没有，只能说这个人刚好戳到了我某个点，我觉得跟他过也还行，他有他的事业忙活，我也有我的日子要过，但不妨碍我们两凑到一起来搭个伙，偶尔的话，互相给对方一点小惊喜也就够过一辈子了。

　　以及，坂口君你真不像个连续加班回来的人，你还记得我是个发烧刚退下去的病人吗，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凶残的害得我腰酸背痛差点又要发烧反复！！！

　　真令我忧愁，我又开始怀疑搞不好所谓的芯子单纯特么才是我的错觉。

　　呵呵，男人。

　　【曾沿着雪路浪游】

　　确定关系后，我们俩还是各忙各的，这人是个比程序员还惨的加班狗，我们两十月确定关系，结果愣是快除夕了才有了所谓的第一次正式约会，这说出去谁敢信？

　　我妈信了。

　　还特么极其积极的恩准我不回家过年，说什么难的坂口君有假期，你们两一起去旅行也不错啊，曾经感情最好的办法就是一起旅游。

　　不，不是的，那是推进分手的，我上次就是这么跟人分手的，因为对方特么的太能路痴了，而且自己一口拍定全部行程他承包了，结果下了车就不知道路在何方。

　　为了防止再次出现这种情况，这次我决定我自己承包，我不要西天取经，我要明明白白我的心……啊呸！明明白白我的路在脚下，走哪是哪，绝不迷路。

　　所以我带他去了北海道的小樽，冬天的小樽是最美的，不怪当年岩井俊二来这里拍摄情书，蔚蓝的天空下纯净的白之上，夹杂着灰扑扑的砖红，色块层次不明显但不觉得脏乱。

　　这人跟火炉似的，抓着他我就不肯放，他也没嫌弃我这八爪鱼的姿态，由着我扒拉着他坐在船上沿着运河看两岸或深或浅的白。

　　登岸后我不想打车回酒店，他就陪我呼着氤氲的白雾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回去，结果半路我就给香味勾住，拽着他走街串巷找到香味的根源，进了烤肉店胡吃海喝，出了门就不知道南北。

　　“……往这边。”他像是在忍着笑，勾着我的胳膊带我走。

　　“你居然记住路了？”我震惊了！

　　他就真的笑出来了：“整个城市的路我都知道你信吗？”

　　“人体地图吗你！？”

　　“我听你夸我一句怎么就那么难？”

　　“……安吾你好棒哦！我好好崇拜你哦！”

　　“你这演技令我想起一位故人……”

　　“前女友？”

　　“…………为什么会联想到这里去？”

　　“一般不都是吗，念念不忘的前任~”

　　“所以你也对你前任念念不忘？”

　　“哎哟这咋那么酸呢~”

　　后来回到酒店房间，这人身体力行跟我证明他不是酸，他是柄钢枪，只会磨得我发酸，逼得我哭唧唧。

　　这可真是让我愁苦，我还打算第二天起来看日出，别说起床了，我就是翻个身都腰酸得浑身打颤。

　　更操蛋的，那居然是我们两唯一一次顺顺利利的一起旅行。

　　回来后我们搬一块住了，却再也没有过对应的时间一起出去过，他更忙了。

　　起初的时候我也不是那么在意，毕竟我本着就是各忙各的过，偶尔互相小惊喜就成。

　　头两年我还自己去旅游，熬着时差给他发消息说我看到的风景，聊我遇到的陌生人。

　　只是某一刻看到旁人身侧站着她的伴侣，我会微妙的烦躁，别过脸去看许愿池边的几只白鸽，越看越觉得坂口安吾就是只白鸽，说下次一起去，永远还有再下次，下次再下次，下次永远不回来。

　　可又觉得这样的埋怨毫无底气，因为，是我自己觉得这样就可以的，我选择了他的时候就知道他是很少有空的人，如今才来觉得这点可恨，未免矫情得令自己都发笑。

　　第三年时，他似乎有空闲一些，秋季的时候我问他要不要一起去香港，他犹豫片刻说会尽量排时间，但不能完全确定。

　　我立即的点点头说：“没事，你工作忙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不行我就自己去。”

　　他抿了下唇，把眼镜戴上，下了床去穿衣服：“抱歉，让你总是自己一个人……”

　　“别别别，真没事，你忙你的我过我的，有时间就一起，没时间就照顾好自己，咱俩这样就行。”我抓着头发也准备起来，经过他的时候他忽然拽了我一下。

　　这倒是有点少见，多数时候抱抱啊亲亲啊什么的，都是我主动，难得有他主动抱我，我都有些吓到得浑身僵硬。

　　“过了这段时间……我会申请假期，到时候你想去哪我们一起去。”

　　我犹豫了一下，才拍了拍他的背脊：“都好，你自己注意点别把自己熬坏了就行，毕竟咱俩都奔三了，不是小年轻了。”

　　“这还对你自己说吧，一码字就熬夜的人还跟我说教？”

　　“我间接性熬夜，你这种几乎天天都熬夜的迟早秃头！”

　　“诅咒自己男友秃头怎的是太亲切了啊你！”

　　“……即便你秃头我也没说分手不是证明我爱你吗？”

　　“我现在发量好得很，你的证明有什么意义！？”

　　而香港我们一起去了，却不是一起回的，刚到酒店办理完入住手续，这人就被自己上司一个电话紧急召回了。

　　我坐了几小时飞机实在累了就没送他，在酒店睡醒的时候看到他的消息，跟我道歉说对不起。

　　我拍了张香港的日出给他说这边日出颜色真瑰丽，比横滨的那种浓红艳亮丽要跟安静一些，就像葡萄汁跟葡萄酒都是葡萄作为基底，但是葡萄酒偏红，葡萄汁偏紫。

　　他后来没有回我，我也不甚在意，自己梳洗好去了香港的迪士尼乐园，人多得可怕，我都不敢去找演员合影，挤不过去。

　　就凑热闹的玩了些设施，进了剧场看舞台剧表演，结果搞错了各个剧目时间，本来是想看睡美人，却进了美人鱼那边，可它不是完整版，它只演到美人鱼化作泡沫。

　　我极其不满的跟他发消息抱怨，披着夜色坐地铁回酒店，又睡不着，就抱着笔记本敲字，凌晨三点多他回了我消息——

　　【回来后去东京迪士尼再看一次，我确认过了，这边的美人鱼一定会演完全部剧目。】

　　反正都是迪士尼，东京的还是香港的，也没什么不同吧……我这样想着却笑不出来。

　　抓了抓头还是回复他：好啊。

　　遗憾是，东京迪士尼也没去成，他上司陷入昏迷，他被临时抓着上位去了。

　　这就不是忙不忙的问题了，而是他跟他的工作恩恩爱爱，我是他们之间的小三的问题了。

　　真令我愁苦，我还不能哭，我还要笑着说你可千万别死在办公桌上了，我尽量不红杏出墙哈哈哈。

　　【这陈年风楼曾与谁解咒】

　　我第二天回去我们的出租屋，他还没回我消息，不过没什么关系，我们各有各的忙碌，也挺好的。

　　家具大多是房东自带的，沙发的漫威抱枕是我买回来的，他并不喜欢也不讨厌，但已经用了两年了，所以我打算直接扔了。

　　被套是两个人一起决定买的，我不打算要了，他如果也不要，到时候他自己扔掉吧。

　　我给他织的围巾他似乎也没怎么用过，那就让我自己扔了吧，他给我买的香水我用过几次，这味道以后留给他去驱散吧。

　　成双成对的碗筷带着不方便，把我的那一套砸了扔吧，他的让他自己决定怎么处理。

　　我从上午忙活到下午，拖着四个分类号的垃圾袋坐电梯下去扔，上来泡澡的时候他回我一条讯息——

　　【替我跟伯父伯母问好，月底我就放假了，到时候我再陪你一起回去。】

　　我把讯息看完调出去放音乐，心情前所未有的平和，甚至跟着音乐一起哼哼，舒舒服服的爬出来去睡觉，第二天去跑签证，顺带看新的租房信息。

　　傍晚时我确定了一间公寓，连夜搬了过去，给他发信息——

　　【我父母一切都好，我也很好，你不必挂念，家里我已经清理干净，至今为止五年多谢您的照顾，余生我就不麻烦您了，祝您事业节节高升，万事如意。】

　　他来电话的时候，我在排队检票准备登机。

　　”你在哪？“

　　”……安吾君，咱俩不合适，耽误这些年对不住你了……“

　　”我们已经在一起快六年，不合适你早不说晚不说，你到现在才说？“

　　”……是我不好，我一开始觉得我没问题的，你有你的工作我有我的生活，这也挺好，互不打扰对方的忙碌，只要偶尔一起互相给对方小惊喜就好。“我手指在机票上摩挲着，平静的看着前方缓缓缩进的队伍；”显然我高估了自己，我越来越贪心和你相处的时间，我越来痛恨你的工作，但这些不是你的错，我明明一开始就知道了你的忙碌，我自己选的，所以我不能抱怨你，我只能承认我错了，所幸我知错能改……“

　　”你别这样说话……你在哪，我们见面说，这些不是大问题……“

　　”准确的说已经不是问题了。“我叹了口气，对于他语气里的焦急并没有任何感觉；”我想找个我回到家能陪伴我的人，你却让我成了每天等不知道何时伴儿才回来的人，我们不合适，就到这吧。“

　　我挂了电话关机，拔了电话卡后换上早就准备好的新卡，乘着班机去往德国，辗转火车又到达法兰克福。

　　这沿途的天空蓝的令人心碎，云朵沉甸甸仿佛要落在地面亲吻你的脸颊，一望无银的田野，小麦还是青翠的，风一吹就变成碧海绿浪。

　　三十二岁的单身文艺女青年我就在这绿色的海浪间仰望天空，日光倾城温软的裹在身上，我满足的眯着眼睛享受清风。

　　这次之后就不旅行啦，相亲找个不加班的普通人谈一谈，明年就结婚吧。

　　我想找个我回到家能陪伴我的人，应该不会很难，不会比让某人再也不加班难。

　　因为我也会陪着他，所以让他也陪着我，并不可笑吧。

　　所谓的婚姻与恋爱，不就是互相陪伴嘛，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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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严格来说不算刀子，只是说白了一点——爱是陪伴，互相的陪伴，不是某一人去陪某人，而是你们互相的，一旦不平衡，时间久了，累了的那个人，自然会走掉。
晚安。